六年的时间像按下了加速键,在学习、毕业、考公、工作与忙碌中结束。
日复一日没有新意的生活昭示着我的无趣,偶尔与朋友小聚会让我觉得依然活着,听到小妹的声音会觉得开心,所以我希望周边的人都能健康幸福。
生活的快进在重新碰见宋西川的那一天被暂停了,开始变得缓慢、容易晃动,如同透过宋西川发间的细碎的阳光,捧着也让人觉得像梦一样。
不论是他带来的悸动、悲恸,对我说的各种“真心实意”的话,都在不知不觉间唤醒我心底干涸的枯泉,让我想起已经快被遗忘的事,以及被掩埋的心情。
宋西川不过搬来一个多月,我却觉得这屋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门口的拖鞋,洗漱台的水杯牙刷,书房的电脑,衣架上的西装,沙发上堆叠整齐的被褥。
每天早上起来不用自己动手,坐到餐桌边就有热乎的早餐。
理想生活莫过于此。
宋西川会的菜样不多,但每样都能做得很好。他一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不做到最好都不肯拿出手,我都不知道他给病床上的何知送饭时背地里偷偷练习了多久。
想象一下宋西川灰头土脸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扑哧笑出声来。
旁位的小王转过头,“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敲了敲桌面,“待会儿记得下班前把文件拿给局长签字。”
“哦,好的,”小王点头,打字间又瞟了我好几眼,像是终于憋不住了,问我,“何哥,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嗯?”我一愣,立马反驳,“没有!这话说得,我去哪儿找人谈啊......”
“那是有什么好事吗?”小王又问。
“好事没有,糟心事倒是有几件。”我心不在焉说。
一是宋西川依然揪着我不放,在我家赖着不走。
二是小妹最近电话被我妈限制,没时间和我聊天。
三是在那之后隔一个月又做了一次肝部检查,没检查出什么病变。
小王也许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她干巴巴的语言说:“没事的,糟心事总会过去的。”
“希望如此吧,”我长叹一声,“现在先得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给自己加完油打完气,顿时又觉得活力满满了。双手一支,又投入到工作当中。
晚上下班,我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小王拿着文件走了进来,一脸苦涩。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文件今天签不下来啦,有的地方需要修改,要稍稍加班一下了。
我和她说加油好好干,正准备走,她偏过头叫住我。
“最近天天来接何哥你上下班的人是谁啊?办公室里有别的妹子想要微信,但是几次都不敢去。”
“哦,你说他啊,”我顿了顿,想了一个确切的词,“不用白不用的车夫。”
还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车夫,强买强卖的车夫。
“喔,”小王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你们是舍友吗?住在一块的那种。”
“对。”
“那可不可以麻烦何哥帮我几个要个微信呀?”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妹子横插一嘴,哄然大笑。
我这才发现她们偷摸着一直听墙角,觉得好笑,“这我可帮不了你们,想要的话……”手机铃声响起,我把屏幕翻转过来给她们晃了晃,“喏,他的车就在下边,想要的抓紧机会啊。”
姑娘们一听,一个个蔫了吧唧,开始打退堂鼓。
见状,我坏心眼地说:“我等会儿再下去,你们真不去?”
“你看我们要得到吗何哥?他看上去很酷哥很高冷欸,他的择偶标准是不是很高啊?”
还是挺清楚的嘛。
“要不到。”我眨眨眼,毫不留情扑灭她们热情的火焰。
宋西川要求高不高、理想型怎样,我都没刻意去问过。但我觉得他肯定是个眼光高的人,要不然当年那些校花啊段花啊对他狂追不舍,他连眼神都懒得施舍。
至于为什么偏偏看上我......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哪知我这句大实话还激起她们的逆反心了。其中一个姑娘站起来就往外走,留下一句:“何哥,等我上来你再下去哦。”
我笑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你会帮我说好话吗?”那姑娘去而复返,扒拉在门边问。
“会啊,”我提起包,“走吧。”
我领着那年纪不大的姑娘走到宋西川车前,敲了敲他贴着单向透视膜的车窗,他摇下窗,紧接着我就看到一张臭脸。
那眼神好似在质问我,哪来的小姑娘。
我朝宋西川友善一笑,随即推了小姑娘一把,她就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了起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最后表明自己的来意,想要个联系方式。
哪知宋西川不按常理出牌,他撑起下巴,瞟了我一眼,“何知没告诉你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是室友啊。”那姑娘说。
我生怕宋西川来个否定句,紧接着把我和他那点破事都抖了出来,疯狂用眼神示意他。
不准乱说!
宋西川看了我一会儿,没憋住的笑浮上嘴角,咬字暧昧,祸水东引。
“是合租关系,所以我们有约法三章,他不乐意我交女朋友,怕我把女朋友带到屋子里去……影响他休息。”
“呃……啊?这样?”姑娘愣了,没想到会是这个借口,她好像不知怎么接话,转过头尬尬地问我,“何哥你还管人家谈恋爱啊?”
我一脸无语,朝向宋西川,“不是,我什么时候干涉你谈恋爱了?”
“每时每刻,”宋西川砸吧出几分委屈,数落起来,“上次给你看了一个波浪卷黄毛的,你嫌太小太吵,后来给你看了白毛的,你又觉得体型不合。”
……我靠,他这是张嘴就胡编啊!
前几天他又问了我想不想养宠物,给我看了泰迪和阿拉斯加的图片,我随口挑了几个毛病糊弄过去,他没再提,哪知是狠狠记下来了。就等着以后拿来笑话我呢!
这下不仅是我目瞪口呆,旁边那姑娘也惊了。
“行了,开玩笑,”宋西川见这情形,嗤笑一声,“近期不考虑这些,事业方面比较忙,想等稳定下来再说。”
宋西川拒绝了那姑娘,姑娘溜回到局里,车前只剩下我一个。
宋西川一抬下巴,跟大领导在命令似的:“何知,上车。”
我灰溜溜绕过去上车,系好安全带,就听他问我:“你同事找我要联系方式?”
“对啊。”
宋西川启动车子,目视前方抽空说:“我肯定不会给的,怎么不替我拒绝了。”
“想着你会不会突然想换换口味……”见宋西川神情不悦,我话锋一转,“哎!我说了啊。我说了你不会给的,她们不听啊。”
宋西川冷冷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他说:“何知,你开我玩笑?”
“……”
我灰溜溜错开他的视线。
沉默片刻,宋西川突然开口:“我不会换口味,我的口味很好。”
“嗯。”我闷声应。
“以后像类似的情况,你都可以直接替我回绝,”宋西川说,“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
手指搭在窗户按钮上,我反问道:“有吗?”
“大学刚开学不久,”宋西川提了个头,“想起来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确有此事,只不过年代太久远,宋西川不提的话早都忘光了。
那会儿大学刚开学,我和宋西川的恋爱谈了两年,还在轰轰烈烈的热恋期。
宋西川太过出挑,放在哪里都引蜂招蝶,那时撞见过好几个女生围着他聊笑,我冲过去随口搪塞个理由就把他拉走。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臭,宋西川就和我说,以后出现这种情况,你都可以替我拒绝。
我白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不自己拒绝了呢。
他笑说,正准备拒绝,然后你来了。
我语塞,支吾两声,应该是答应了。
这是很久之前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事,没想到宋西川记到了现在。
“想起来了,”我不情不愿,带着一种输了的妥协,“你好像记得很多事。”
宋西川没说话,余光中看见他瞟了我一眼,这一眼像是闪电,让我觉得浑身都被刺了一下,从心角和指尖开始发麻。
“和你比起来,我是不是忘得更快的那个,”我看着窗外被车甩在身后的绿植,脑中一片空白,“真的好奇怪,怎么就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你不是,”宋西川几乎是立刻就说,顿了顿又添,“我也不是。”
我说噢,就没再应答。
窗外的一切像是漩涡,吞噬一切正负悲喜的想法。我开始觉得掉入鸟笼,没有锁链,关上门就足以领我飞不出去。
我一个念旧的人,却比不上薄情的宋西川要记得多。
“因为我只剩那些,”鸣笛后,宋西川说给我听,“你至少还有照片。”
所以他只能靠着回忆生活。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怜,”我脱口而出,“明明是你提分手的。”
分手这个词就像镜面的裂痕,像完好皮肤上突兀的疤痕,我一提及,是同时触到彼此都不开心的地方。
空气好像变得沉重,我按了下按钮,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一直没说话,沉默的二十来分钟间,宋西川的眼睛动都没动过,他直视前方,似乎除了道路的异样就没什么能打破他的外壳。
车停在停车位,他利落地解开安全带,看他马上就要下车,我没忍住碰了他一下。
他回过头,倾身解开今晚的第二个安全带。
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宋西川附在我耳边问:“如果我分手之后向你要合照,你会给我吗?”
我拉开距离瞪他,“我都扔了,我自己都没留,拿什么给你?”
“如果没扔?”
“不会给。”
“那真可惜——”他直起身,尾调也一起拉长,“改天一起去拍新的吧。印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宋西川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可惜,反而带着异样的愉悦。
我喃喃道:“疯了......拍什么拍。”
飞速迈下车,我嘭得把门关得老重。
宋西川很快在后面跟上我,问我今晚想吃什么,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超市,最后问我今晚能不能一块儿睡。
我烦他,堵他说你最近不是忙事业吗。
“对,忙事业,”宋西川说得理直气壮,“我近期最大的事业不就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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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这周要写1w5,加更放在周天和周三喽,其余更新时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