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陈年烂梦【完结】>第26章 他不是幻觉

  奶茶店的店门前围着一群等单的人,几个骑手支着摩托车站在一旁。

  我绕开他们,脚步没停,目光却被对面一家花鸟店吸引了去。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斑马线,花鸟店的老板招呼我,问我要不要进来看看,我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直着脚就进去了。

  老板喜笑颜开,又给我介绍这些那些的品种,虎皮鹦鹉,牡丹鹦鹉,百灵鸟,八哥,见我对鸟不感兴趣,又将介绍对象转移到了地上的仓鼠、白兔。

  养这些东西都太费心,我要是不怕麻烦,早几年前就养狗了。

  “养这些宠物,都太容易死了。”我脱口而出,像是一盆凉水冲掉了老板火热的发言。

  “养得好么,就不容易死。你得悉心照料,我这里有卖笼子和食盆,一套的,要是你买个套装,我再多送你一袋饲料,”看得出老板在很努力推销,“你买么小哥,想买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

  我微微摇头,那幅度小到可以被忽略不计。观摩起店内的各种摆设,才发现老板卖的东西可真多,后边儿的水族箱里还放着好些观赏鱼,漂亮得很。

  老板又问:“养鱼么,家里有水缸不?”

  “没有。”

  我往前迈几步,走到水族箱边低头,见地板上摆着的沙盆里放着几只或墨绿或黝黑的乌龟,呼噜呼噜探脑袋,扒拉扒拉沙子,眼睛一眨一眨。

  老板挤上前,眼尖儿似的,特意合着我的口味讲:“这乌龟好,不像学校门口卖的那种小乌龟,养没几天就死了,不吃东西,这种个头大,什么都吃,不容易养死。”

  要是放在往常,掏掏兜就买了。但我今天莫名没什么心情,进店也只想随便看看。

  我盯了那乌龟一会儿,还是和老板说算了。

  老板脸色暗了暗,但依旧笑着把我送出门。

  十几米开外,我又回头看了眼那家花鸟店,与门庭若市的奶茶店截然相反,连硕大金灿的招牌都透着股寂寞。

  我可能是他今晚为数不多的客人,但没顺着他的意掏腰包。

  生意不好做,工作不好干,各行都有各行的累。别看宋西川表面光鲜,背地里也时常焦头烂额。

  他一焦头烂额,就喜欢转移注意力,和我讲讲话,过会儿再继续工作,就能获得新的好思路。

  这是一种搁置心理,休息一会儿总能找到解决方法。

  我要是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如果搁置......能给我一切问题的答案。

  其实今夜的风很适合散步,我不着急回家,便开始随处乱逛,不一会儿就溜达到了天桥上。

  天桥的风景算不上很好,但人站得高了,看得到的东西自然就多。

  抬头能瞟见月华,低头能满目车龙,在这时,心里总会横生出一种念想。

  于世界,我是如此渺小,于某个人,我是否能做到是他的全部。

  凉风顺着领口钻入,毫不留情。

  眼前浮现出一条哈巴狗,摇晃着尾巴对我咧嘴笑。我吸了吸鼻子,哎哟哎哟叫:“算了算了,还是不行啊。”

  垂眸打开手机,手指滑动屏幕留不下痕迹,迅速找到宋西川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不到两秒,电话就接通了,宋西川简简单单叫了声何知,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怎么了,只报了个地址。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没什么废话,他说他马上就来。

  因为桂望发来的一条短信,等待的过程变得不是很漫长。

  信息的内容很长,但简单来说,就是关于钟庆云和我那天在花店里的事情。

  他说他从钟庆云口中听到关于宋西川的事,又说其实钟庆云对我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意见,希望我不要介意,他替钟庆云道个歉。

  我皱眉,打字说,“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桂望回得很快,“我道歉就是他道歉,一样的。”

  “小事而已,其实我没放在心上。”

  过了会儿,我又添上一句,“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等待良久,桂望的名字下方一只显示正在输入中,我便锁屏,重新将视线投进这夜里的城市。

  为什么要隔着网络和屏幕,而不不直接当着我的面讲呢?

  他或许觉得这样一来会让我显得体面和不失态,实际上我真不在意这些。

  我要是在意他人的看法、他人的评价,高中那会儿就不会和宋西川在一起了。

  这条路不好走,我从第一步起就知道,但我当时对他的喜欢足以盖过一切,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我想和他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

  但是越长大,考虑的事情就越多,也越容易被绊住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手机一颤,我亮起屏幕,屏保页躺着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宋西川发的“我快到了”,刚刚。

  第二条是桂望发的“我从庆云口中大致了解了那......”,7分钟前。

  我点开桂望的名字,是一长段文字。

  “我从庆云口中大致了解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庆云在酒吧把宋西川带走,宋西川在车上很安静,只报了西苑路的地址,车开过花店那条道时他又叫庆云停下,他要去买花,庆云嫌麻烦,就自己来替他买了。后来在车上庆云问他花买来送谁,他只说送给他对不起的人,最好能讨个原谅。

  “庆云以为宋西川送完花就走了,特意好心在底下等了十几分钟,结果一整栋下来只有你那楼过道的灯一直亮着,估摸着宋西川压根没进去,愣是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这些是庆云和我说的,他只是觉得宋西川太憋屈,那天一下子看到你,话就没刹住,不好意思。”

  ......

  我捏着手机,只想问桂望一句“宋西川对不起我什么”,但没发出去,这事儿桂望怎么会知道呢。

  桂望口中的宋西川,根本不像是我熟知的那个雷厉风行、充满自信的宋西川,我甚至要怀疑这个宋西川是不是我大脑逸散出的幻觉。

  如果是幻觉的话,我会在做梦么。

  如果是做梦的话,现在从天桥上翻下去,梦就马上会醒了吧。

  我将手机和礼品袋放在脚边,双手抓着栏杆,脚随即踏上高层的地块,伸着脑袋往下望。

  梦醒后,宋西川还会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宋西川,不会是对我死缠烂打的宋西川,也不会是知道我会得癌症的宋西川,这样一来,我可以自己去做检查,住院,手术,治疗,然后康复。

  我不需要他。

  但这来往的车流和声声入耳的鸣笛实在太过真实,一瞬间我便恍了心神,荒诞的猜测开始立不住脚跟,又在温热有力的双手触碰到我的刹那烟消云散。

  骤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拉下来,站在天桥上,肩膀被捏得生疼。

  宋西川不知从哪里冲出来,鸣笛声都盖不住他剧烈的喘息。

  我看清他时,他眼角通红一片。

  “怎么了?”我问。

  宋西川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说:“......你想做什么?”

  “想跳下去。”

  “你疯了!?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跳下去?”他瞪大了眼,“我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叫你不开心了?”

  也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

  “何知、何知!”

  我堪堪回神,“不是,我就是想试试跳下去会怎么样——”

  “——你看看会怎么样?”宋西川扯着我,按住我的头逼我往天桥下看,“这么多车,跳下去就摔死了,变成肉泥,你和我说说,你想怎么样!?”

  “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无惧地回顶他愤怒的眼眸,“想知道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疼吗,”宋西川像是气极了,紧攥的手松开,从胳膊移到我肩膀,又摁住扣紧,“我问你疼不疼。”

  “......疼。”

  宋西川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松了手,复又吻上我,动作很快,我来不及躲开。

  他蛮横无理,仿佛在借由宣泄自己的情绪,宣示自己的存在,在我口腔内碾来滚去,吮吸得用力,咬我的唇,咬我的舌尖。

  我感觉到疼。

  后脑勺被扣住,无法退后,被顶在栏杆上,动弹不得,腿脚发软,双手只能揪住他的衣服。

  这姿势很熟悉,那时我第一次向宋西川表白,也是这样被他压住,一遍遍亲我,一遍遍逼我对上他的眼睛。

  吻也许持续了很长时间。

  我脑袋空空,像只搁浅的鱼,死命呼吸着干燥的空气。

  宋西川附在我耳边问我:“疼吗?”

  “疼。”当然疼。

  “热吗?”他又问。

  我不知道他是问我热还是他热,是被亲得热还是他舌尖的热,但我还是说“热”。

  “我不是你的幻觉,”他说得很慢,像是想让我听清每一个字眼,“幻觉不会自作主张地吻你,幻觉也不会有我这样的温度。幻觉会很听话很乖巧,我大多数时候也会,但小部分时候不会。”

  我沉默下来,眼睛盯着一处不动了。

  “唯一相同的点,也许就是你可以对幻觉做任何事情,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宋西川手掌传来的温暖让寒夜中的我贪恋,重新看向他时,他的眼角已经不红了,眼睛里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本来就看不懂,没逼着自己去懂。又一阵冷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他侧身替我挡了一下,我仰头,离他的唇更近了。

  他的唇微张,我遮掩的情绪就被按动开关,喷涌而出,咆哮着冲垮一切,张牙舞爪昭示并告诉我,他有这么多、这么多,没办法忽略,没办法剔除。

  宋西川也会这样疼吗?

  他会像我一样疼吗?

  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疼。

  也许是很久之后。

  没有任何动作,我听到自己轻轻地、小心地、颤抖着问。

  “……可以亲你吗?”

  他盯着我,眼神晦暗,良久未动,久到我以为是风太大,卷走了我的声音。

  算了吧。

  我终于熬不住沉默低下头,脚欲向后腿,半步而已。

  宋西川却像提线木偶突然活了过来,揉捏我的脖颈,温柔地送上他的唇。没带任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