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敛君情>第124章 番外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中稍微沾点凉意,就难免让人平添上几分倦怠。

云尘单手支着脸颊,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搭了上去,右手持笔断断续续地在纸上写着,还时不时地要叹两声气,看上去相当苦恼。

六福公公看着外头愈发黝黯的天色,也只得揣着手来回踱步。想劝他早些休息吧,可这书又是太傅大人罚抄的,他也没法开口。

“吃的还没送上来吗?”云尘搁下笔,揉着眼睛问道。

“楚侍卫去拿了。”六福公公捶了捶他发酸的肩颈,“想来一会儿便到了,殿下再等等。”

云尘闻言疑惑一声,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的还在这?”

“他一直在殿外候着呢。”六福公公朝门外看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身影,解释道,“殿下没歇息前,他是不得离开的。”

他边说还边替云尘磨好了墨,等人端着食盒进来了,也就俯身先行告退。

楚樽行垂着头,将里边各类点心逐一摆放好后,便准备重新回殿外候着。脚下刚一动,就被人一声喊了停。

“喂,小呆子,我没让你走。”

楚樽行步子一顿,转身行礼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大半夜的能有何吩咐。”云尘招着手让他过来,问道,“我调你来凌渊殿也快半年了,在这可还适应?”

楚樽行微微点了点头,见他抄一阵就要停下甩甩手,眼皮也开开合合,犹豫半晌还是劝道:“殿下还有多少?再熬一会儿怕是没多长时间休息了。”

“少说还有几十页呢,抄到天亮都未必能抄完。”云尘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惆怅地翻着书页给他看。忽而脑中一闪,压下音量小声问道,“小呆子,你会不会写字?”

“会。”楚樽行应了声。

云尘顿时喜上眉梢,硬把人拉坐到身边,随手扯了张纸,让他在上面模仿着自己的笔迹写两个字。

楚樽行照着他的笔触仿了几道,云尘拎着纸张来回掂量,觉着看不出太大破绽,糊弄几页应该不成问题,便顺理成章地将笔往他手里一塞。

“那你帮我抄一点。”

他推过烛灯摆在楚樽行跟前,自己则趴在桌上神思晃荡。额头枕着胳膊久了还有些发麻,他便偏了头用脸颊靠着。

烛火掐掉一半后殿内显得略微昏暗,耳边是笔墨点纸的轻声响动,抬眼入目的正好是楚樽行隐在光下半明半暗的侧颜。这人一贯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偶尔随着笔下行距的变换眨动眼皮,很是好看。

云尘一时看入了迷,心下莫名跳动得厉害,但他不知为何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收回视线寻思了一阵,及时行乐的四殿下还是决定再看一眼,脑袋刚转过去,对上的就是楚樽行询问的目光。

“殿下怎么了?”

“……无、无事。”

云尘轻咳两声,糊弄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用余光偶尔瞟一眼他。

回想起当时把人调来殿内,除了是不忍看他小小年纪就要干那些脏累活儿,被人挑着点错一罚就是一天外,更多的还是觉着他与自己年岁相仿,闲来无事还能陪自己解个闷。

谁料这人竟是个闷性子。

你要说他呆,他又懂得如何对人好。可要说他不呆,他又不愿言语,说什么便做什么,多一句异议都没有。

云尘揉了揉眼睛,本想从食盒里挑些喜欢的糕点吃,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喜欢的,便随意拿了一块掰着吃。

默了许久,他才又问道:“小呆子,你平日也都得等我睡了才能回去歇息吗?”

楚樽行“嗯”了声。

“公公刚刚才跟我说的,那我以后就早些歇息。”云尘从榻上抱来一个软枕垫在脸下,打了个哈欠,“我就躺一小会儿,你要记着叫我起来,不然抄不完明日又要挨太傅骂了。”

“是。”楚樽行将烛火剪断,只留了丁点余光照亮纸上的一小片区域,“殿下睡吧。”

云尘抄了小半个晚上,早就累得头晕眼花,趴下去没多一阵功夫便熟睡过去。

楚樽行将他手上没吃完的糕点取出来,拿了条毯子轻轻披在他身上。

他说话倒也算数,叫是叫了,只是等云尘舒缓着手臂准备接过笔抄书时,才发现外头早就天亮了。

“你怎么不喊我!”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着急忙慌地就要去翻桌上的纸,拿到手上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竟都写满了字。

自己翻给楚樽行看的页数,他一字不落地全都抄了上去。

“昨夜喊了殿下几声,见您没醒便没再喊了。”

楚樽行将纸张归整好递了过去,实则他昨夜见云尘睡得安稳,压根没出过声也不曾点灯。紧赶慢赶地抄完,正好能赶上时辰叫他起来。

云尘留意到他眼底熬红的血丝,不知为何顿时就有些后悔昨日要找他替自己抄。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大几十页,不用看都知道定是喊自己醒来前才刚勉强抄完。

“你别去外面站着了,就在殿里找个地方歇息。我待会儿去跟公公说一声,不会有人进来吵你的。”云尘拖了把软凳给他,怕他不肯,又稍带命令道,“不得抗命。”

他说完便换了身衣裳,迈着快步匆匆往外跑去。

太傅授课向来都是两个时辰整,可今日却是多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人回来。楚樽行将殿内打扫整洁后便想出去看看,推开门刚好撞上云尘一脸沮丧地垂头进来。

“殿下怎么了?”楚樽行见他这样也面露担忧,温了杯水递给他。

云尘没接,摊出手掌摇了摇头,掌心上红彤彤的一片,是被戒尺抽打留下的痕迹。

楚樽行顿时意识到什么,连忙屈膝请罪道:“属下该死,昨夜不该擅自做主替殿下抄书的。”

“你干嘛,起来,跟你又没关系。”云尘将手掌贴在冰凉的椅背上,“你仿的字迹很像,太傅一开始并未看出。是后来太傅抽我背书时,看到我手上抄了一夜书连点笔杆磨出的印子都没有,这才发现的。”

“太傅大人……为何打这么狠?”楚樽行看着掌心上交叠的红痕小声道。

云尘用手腕将还跪在面前的人勾起来,手背夹着水杯往嘴里送,不甚在意地直白说道:“太傅问我是何人帮我抄的,我没说,他就动怒了。”

“本来昨夜也是我让你帮我的,太傅打我也就是糊弄糊弄,但若换成你,指不定要挨多少板子。”

“我不想,我怕你疼。”

他言语自然,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樽行知道他只是无心之谈,可还是没忍住怔愣片刻。见他夹着杯子实在费劲,索性大着胆子接了过来凑到他嘴边。

云尘就着杯沿喝了一口,手上火辣辣地疼,他便指着一旁的柜子让楚樽行去将里面的药膏拿来。

“我没手了,你帮我涂吧。”

楚樽行取了药膏,低声叹道:“若还有下回,殿下说了便是,挨些板子并无大碍,总比打在您身上好。”

云尘有些诧异:“你下回还肯帮我抄?”

楚樽行点头:“嗯。”

“要挨打的你也肯?”

“无事的,殿下吩咐即可。”

“你不怕疼啊?”

“不怕。”

云尘听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一时竟接不上话,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只觉着这人不大聪明。

掌心上润滑凉飕的药膏随即覆下,楚樽行动作轻柔小心,两只手都上完药也没激起半点疼痛。

云尘用脚碰了碰他,好奇道:“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止是今天,还有之前的很多次。”

楚樽行将他手上的药膏揉开,神色不动道:“殿下是主子,又对属下有恩,自该不遗余力回报您。”

“别人对你好,你就加倍还回去,那照此说法,世上那么多人对你好,你岂不是得累死。”

楚樽行盖上盖子,摇头笑道:“没有很多人,不会累的。”

云尘看着他面上的轻笑缓缓出了神,俯身眨巴着眼睛还没再多看两眼,那人便收了情绪,转身将药膏放回原位。

“小呆子,你过来。”他招了招手,想起方才的话,又板着脸认真道,“那我以后也一直对你好,但是我不想再这样叫你了,改个什么比较合适?”

楚樽行道:“喊属下全名就是。”

“不要,你名字好听,可我不想喊你全名。”云尘也说不上来这不想的原因,晃着脑袋想了阵,忽而出声道,“要不我叫你楚楚?”

话刚脱口,他又大摇其头:“不行不行,这个太像小姑娘了。”

他手指轻叩着桌面,连连否决了好几个称呼,这才眼底一亮,问道:“那我喊你阿行好不好?这个好听。”

楚樽行一怔,低头躲开眼里的触动,回礼应道:“听殿下的......”

云尘拍响两只手背,甚是满意地又喊了几声。打量着他在站在一旁极好的身段,又垂眸看了看自己,心下稍一比较,看上去他好似比自己紧实热和不少。

于是没来由地试探道:“阿行,我能抱你一下吗?”

楚樽行闻言颇为震惊,退开几步摇了摇头:“殿下不可!”

“为何不可?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云尘追着问道。

“殿下身份尊贵,如此不合规矩。”

云尘撇嘴“哦”了一声。

然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四殿下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一旁桌上的点心让他给自己拿来。楚樽行领了命,还等他没转过身,背后便适时传来一阵惊呼。

他条件反射地接住那具没站稳的身子,紧张道:“殿下慢些,要拿什么属下去便是。”

云尘如愿地抱住他的腰身摸了摸,眯着眼偷笑了两声,随后面不改色地让人将自己扶到椅子上,淡淡回应道。

“方才没站稳罢了,我不拿什么。”

……

后来的几十年里,两人都曾问过对方是何时动的心,云尘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这番场景,可事后他又觉着不对,许是更早。

更早,在初见面那会儿。

他调人来了自己身边,少年沈腰潘鬓,朝他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轻声回应道。

“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