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结亲>第36章 后宅规矩

谢声惟从书房里踱出来,正听见两人在拌嘴,微微笑着上前去,朝星儿道,“这几株月桂开得好,府里旁的院子没这个,你折几枝,寻个好看瓶子插了,送去娘亲和祖母那里,就说是少夫人送去,请她们赏玩的。”

星儿应了句是,便自去准备了。

程既把锄头杵在地里,两手垫着下巴,支在锄柄上,看他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笑眯眯朝他道,“你要卖好,怎的还非用我的名头?我可不收你这份人情债。”

谢声惟笑着,不肯正面答他,只道,“娘亲速来爱这些香花,听是你送去的,定然更欢喜。”

程既扁了扁嘴,“夫人聪明着呢。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是她儿子的手笔。”

“只怕背地里还要同阿月姑姑念叨,说我们谢小少爷不成器呢。”

谢声惟凑过去,弯起食指,轻轻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倒说说看,怎么个不成器法?”

程既歪了歪头,弯着眼,带一点促狭道,“自然是惧内了。”

谢声惟忍不住莞尔,“古时尚有张敞画眉,今日我替小禾折两枝月桂,还远远及不上呢。”

“仗着自己多读了两年书,就出来卖弄,”程既冲他皱了皱鼻子,“仔细夫人说你顶嘴,再赏你一顿手板子。”

他方才干活儿忘了,无意间用手擦了汗,此刻额上留了道鲜明黑泥痕迹。

泥痕配着这幅表情,谢声惟瞧着,心里暗自发笑,连程既说了什么都未听清,翘起了唇角逗他,“从前竟不知道,小禾除了行医问诊,还有莳花弄草的本领在呢。”

“那是自然,”程既不知他怎地忽然提起这茬,可总归是得了句夸,微微仰着头,颇有些得意的模样,“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正是,”谢声惟忍着笑,在他额上一抹,指腹递到他眼前去叫他看,“想必这也是小禾的独门绝技,额上这点儿土,只怕也能种那么一两株花儿呢。”

程既瞧见他指腹上一点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手便要去拍他,“你又笑话我!”

“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现在才开口!”

又想到自己方才顶着这幅尊容,同星儿和这人说了半日的话,更觉得不好了,两腮鼓起来,一双眼狠狠地瞪着人看。

谢声惟觉得有趣,索性用方才沾了泥的手指在他颊上又戳了戳,划了两道,“现下对称了,可不是更好看了!”

“你!”程既气得将锄头丢去一旁,弯下腰在地上抓了把土,便要朝他砸去。

谢声惟忙握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讨饶,“小程大夫手下留情!”

“这件袍子今日才上身呢!”

“这样啊,”程既反握回去,眼角挑着,微微扬起下颌,“那你凑过来些。”

“乖乖叫我在脸上也画几道好看的,我才饶了你。”

谢声惟:“……”这人的报复心还真是不容小觑。

“能不画吗?”他颤巍巍地同程既打商量。

“这话你搁在一刻钟前说兴许还管用,”程既扯着他的袖子,将人拽近了些,手指已然抵上了他的面颊,凉凉道,“现下……已经迟了。”

两人正拉扯着打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胡闹!”

程既不防,吓得猛地一抖。他本就赤足站着,脚下不大稳,亏得谢声惟伸手扶着,才没摔进泥里去。

两人好容易站稳,循声看去,正看到谢行履站在院门处,背着手,一脸寒霜地看过来。

程既:“……”果然自己同这人天生不对付,遇上便要倒楣。

谢声惟上前两步,将程既遮在身后,微微笑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谢行履看他护着程既的动作,心头更是火起,进了院子,“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仪容不整,教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谢声惟神色如常道,“院子只有这几株月桂,看腻了。我叫程既去花房拿了些花种过来,种上也好添些颜色。”

听他如此讲,谢行履也不好再说什么,皱了皱眉道,“这样的琐事,叫府中花匠来做就是。当主子的,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也不怕下人私下里笑话。”

程既听他开口训斥,心中便老大不乐意,正想要驳两句,被谢声惟暗地里拽了拽袖子,只好将话咽回去,愤愤地缩回了人身后去。

谢声惟这厢正敷衍着,喏喏应了两句,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自己这位说话不饶人的大哥快快走了好,再留下去只怕身后的程既就该蹦出来呲牙了。

事与愿违,谢行履今日打定了主意同程既过不去,见他不开口,只以为这人气短,又板着脸继续道,“做新妇的,便该好好侍奉夫君,恪守本分,才称得上贤淑。这般衣衫染污。连鞋履都不着,同夫君动手动脚,简直是失了做人妻的章法。”

“怎么你嫁过来前,这些东西都没学会么?我谢家不是寻常门户,你这样的家世,原是攀不上的。如今你既得了气运,入了谢家的门,就该将那些该有的规矩学好。这样的做派,哪里有高门大户家的样子?”

谢声惟听罢此言,面色微微一沉。

先前那些他权作是兄长训斥他与程既两人的,可这番话就是摆明了下程既的面子。

他素来知道这二人结有嫌隙,归根到底是自家兄长骨子里那份对身份门第的看重作祟。本性使然,向来难转圜。所以他从不刻意去劝解二人,尽量避免着不叫他们碰面就是。

可今日谢行履这话竟是直接将程既看作深宅妇人一般,言语里鄙薄之气再遮不住。

手足间的情谊是他与谢行履的,承情的也是他谢声惟一个,没道理程既要为他这份情谊忍下此等委屈。

心中如是想着,谢声惟便要开口。话音还未出,身后的程既再耐不住,冷笑一声,跳出来道,“大少爷好威风的气势。”

“既是在这儿论后宅规矩,那我正好要问一问大少爷,男子二十及冠,家中兄嫂弟媳皆要避嫌。如今青天白日的,大少爷不经人通传便闯进木樨院中,眼见弟媳仪容不整也未有闭目侧身之举,反倒是堂而皇之地在此处看了半日。”

“不知这又是守得哪家的规矩?”

“你!”谢行履怒道,“你又非寻常闺阁人妇,堂堂男儿,又怎可以此来论?”

“哦?原来大少爷晓得我非是后宅妇人吗?”程既睨了他一眼,目光里难掩讥讽之意,“那方才又为何同我论了半日的新妇规矩?”

“莫不成这规矩一事不是墨成定则,而是谢少爷随心的?不为恪己只为规人,端看对己孰利孰弊来定下的?”

“你这人……一派胡言!”谢行履气得手指微颤,一时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他。

搁在平日里,到了此时程既就收话了,可今日他却不肯了。

谢行履先前那些话简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平生最恨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之人,这时更是心头火起,性子上来,也懒得再顾什么长幼尊卑,嘴角略挑了挑,开口道,“真是奇怪,谢少爷要论后宅规矩,程既一一列了,您又说我一派胡言,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了,是程既疏忽,谢少爷自小养在姨娘膝下,言行里学的也是侧室的后宅规矩。这正室夫人究竟该如何行事做派,姨娘学不来,对着大少爷时自然也教不来。大少爷照猫画虎,自然是画不成的。”

“这出身可是挑不得的。大少爷先前也说了,谢家不是寻常门户,家世身份,都要一一明了,切不可乱了规矩的。即使如此,那嫡庶尊卑,想来更是远在长幼序齿之上。”

“还望大少爷以身作则,谨守了这嫡庶的后宅规矩,万不可再犯才好。”

“大少爷得了气运,才托生了在了谢家的门槛里。今日贸贸然闯入嫡子院中,言语无状,这样的做派,哪里有高门大户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