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听见开门的声响，方广文推着轮椅过来问：“回来了？”
方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接近午夜十二点，“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等你一会儿，正好有几张图还没修完。”方广文宽厚一笑，消瘦的脸上皱纹渐渐舒展，脸颊两侧隐约可见伤疤的痕迹。
大学方至学了摄影，接了很多份兼职。他教方广文学习了ps，忙的时候就他拍照，方广文修图。正式工作后那些兼职他就不去了，不知道方广文又从哪里接了修图的活。
换下鞋子，方至走到电脑桌前把修好的照片保存好，随后关闭了电脑，转身盯着方广文，说：“爸，我之后的工作都会比较忙，还有两天就进组了，可能有两个多月都不能回来。不要等我。还有，不要熬夜，我现在工资蛮高的，修图以后不要做了，知道吗？”
方广文看着方至有些严肃的神色，笑容又放大了几分，安慰他道：“知道了，听你的。”
方至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过来推他回房间。
把方广文安顿在床上，刚准备熄灯，方广文忽然拍了拍方至的手背，“小至，放心去，不用担心爸，真的。”
方至看着覆在自己手上那只布满沟壑和疤痕的手，内心划过一丝酸涩：“嗯。”
他眨了眨眼，抬头时脸上已是轻松的神色：“明天我放假，带你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方广文含着笑意点了点头，把人赶走去睡觉了。
累了一天，方至简单洗漱了一下，几乎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他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吵醒的。
方至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看见好多条微信消息，有一些来自不太熟悉的记者，都是之前负责江寻轩采访工作时加的。他滑动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发现许久未联系的贺允也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贺允是方至大学期间兼职时认识的朋友，两个人很投缘，本以为是惺惺相惜，后来方至才得知，所谓“兼职”，实际上是人富二代公子哥体验生活。
不过方至对这些也不是很在意，贺允也是个性情中人，知道方至缺钱，恰巧他与江寻轩又是熟知的好友，便介绍方至去当了江寻轩的助理。
方至毕业一年多，辗转换了两家公司，如今能得到这份“高薪工作”，内心对贺允还是充满感激的。
他揉了揉眼睛，点进去一看，贺允发的是：［小方，你不会是要跳槽吧？是工资不够高，还是我们小江不够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方至有些迷茫，点进微博，占据热搜词条第一的是#齐远琛#。
方至心内一慌，想起那晚齐远琛抽烟的情景，难道是记者拍到了？
他赶忙点进去看，并没有“抽烟”这样的字眼，是齐远琛在拍卖会会场弹钢琴的照片，眉如墨画，丰神俊朗。往下翻都是粉丝在舔屏，方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退出去后，他看见齐远琛的名字不止那一条热搜，紧跟其后的是#齐远琛拍卖会#、#齐远琛江寻轩#、#齐远琛陌生男子#，方至手指顿了一下，心底隐约有一个猜想，点进#齐远琛陌生男子#那一条，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在这个词条下，目前点赞量最高的帖子来源一个叫“帅哥搬运站”的博主，一共只有两张图，配文：【齐远琛与某位不知名男子，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氛围感拿捏了。】
方至把两张图放大，仔细端详起来：第一张图上二人相对而站，他微微抬头看着齐远琛，齐远琛手放在口袋里，看不清神情，但身形颀长而挺拔，淡如青松；第二张图则是他把手里的感冒药递给齐远琛，齐远琛伸手去接，灯光昏暗，两人的手仿佛交织在一起。
因为灯光和视角的缘故，这两张图都有些模糊，但两人的身形和轮廓足以让人分辨个大概，偏偏看不真切，更让人想入非非了。
方至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和齐远琛，很久后才恍然认识到，这是他与齐远琛第一张合照。
他把照片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然后点开了这条博文下的评论：
［纯路人，请问可以开始磕了吗？]
［阔别多年的恋人街头重逢，有太太做饭吗？]
［那个小哥哥是谁啊？是圈外的吗？侧脸不输明星诶～这个身高差和氛围感我斯哈斯哈！]
［这个光影里交错的手好暧昧哦～]
方至有些没想到，评论区的画风是这样的，这叫什么，cp粉？虽然如今的同性恋情不算什么新闻，但他看网友从一张照片脑补这么多，还是忍不住感叹着这些网友的想象力。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cp都能磕，抱走不约。］
［这齐远琛到底买了多少条热搜，一会江寻轩，一会陌生男子]
［楼上的，我们不需要买热搜，还有，这明显是偷拍视角，尬黑有意思吗？］
除了几条唯粉与黑粉和cp粉之间的“战争”，其他的评论整体还是比较平和的。
方至又去看了齐远琛江寻轩那个词条，目前居于最上的一条博文是一个娱乐大v发的：【齐远琛和江寻轩同时出席某慈善拍卖会】
配图有四张，方至没点开图去看，直接打开了评论区，两家粉丝在下面各自控着评，没有吵架的趋势，他刚准备退出，一条最新评论被顶了上来：
［srds，第二张图，我竟然磕到了……一个凛若冰霜，一个风流多情，对家cp也不错嘛]
方至犹豫了一下，点进这条评论下的跟帖回复，附议声一片。
第二张照片里，光影浅浅地流动，齐远琛和江寻轩对视着，竟真的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味了。
方至自嘲一笑，拋开一切不讲，这二人在身份、地位、外形上确实相配。
自家老板江寻轩的词条也占据了好几条热搜榜，点进去看见大多数都是舔颜的，方至适才放了心。
两个自带热搜体质的人同时登上热搜，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会记得他这个无名小卒。不相熟的人也许当面都不能把他和照片对上号，但认识自己的大概都能认出来。那些记者一个个都是人精，认出自己方至也不意外。
方至闷在被子里又地小小放空了一下，才退回到微信界面，回复贺允：［没，你们小江好着呢，我绝对忠贞不二。］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方至就接到了自己老板的电话，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和自己老板的对家演员同框，还隐约有些“绯闻”的苗头，方至不由生出几分“叛变革命”的心虚。
“小方，我和贺允在一块呢，听到你表忠心了，朕心甚慰啊。”江寻轩的语调依旧懒洋洋的。
方至打了几句哈哈。
“但是我很好奇啊，你跟齐远琛有交情？怎么没听说过？”
“哦，”方至思索几秒开口，“以前是高中同学来着。”
“看不出来啊，藏这么深。”江寻轩啧了一声。
“不过也是，齐远琛那家伙太冷漠了，谁能看出来他和谁认识。”
江寻轩又随意问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方至握着手机发了会呆。不知道齐远琛那边会怎么处理，不过这些事情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正午的阳光爬进来，直愣愣地钻进被窝，暖和又熨帖。
方至又点开齐远琛弹钢琴那张照片。
手机屏幕自动息屏，又被他点亮。
最终他认输似的点了保存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