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风起地。

  “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褪下神装,换上了一身以白色和绿色为主色调的小洋装的少年神明坐在古树的枝丫间,轻笑着对身旁的空气说道。

  他轻轻拨弄手中的竖琴,清越的乐声从他纤细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么,我的友人啊,你是否将要醒来?”

  被微风裹挟的乐声飘起,飘呀飘呀,越过平原,流下悬崖,掠过深海,直至无底的深渊。

  在这如风一般飘忽的乐声中,远处的小路上,浅金色高马尾的女骑士神情肃穆地朝着这边走来。

  少年眯了眯眼睛。

  “欢迎您的归来,巴巴托斯大人。”眉眼间还带着些许少女稚气的骑士在巨树下单膝跪下,向着自己的神明垂下透露,露出脆弱的后颈。

  巴巴托斯从枝丫间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地。

  “我知道你,你是琴。”巴巴托斯的语调轻缓,在这一刻透出一种奇异的沧桑,“不必如此拘谨,唤我温迪便可。”

  琴面露难色。

  “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们了,琴。”温迪叹息道,“作为蒙德的神明,失格到这样的地步,我很抱歉。”

  “不!您并没有做错什么!”琴猛地抬头,从见到温迪到现在难得地表现出近乎冒犯的姿态,“您只是想要保护我们,巴巴托斯大人,您并不是失格的神明。”

  随着巴巴托斯从不知多久的梦魇中清醒,笼罩在蒙德全境的认知干涉也被撤去,作为蒙德的目前的最高统治者,琴和西风骑士团是最先知道真相的。

  然而,不论是琴还是西风骑士团,又或者是逐渐清醒过来的蒙德民众,都并不觉得自己的神明有什么过错。

  那长达数年的阴翳固然让蒙德陷入了混乱,也让不少人因此而受到伤害,但无可否认的是,那所谓的阴翳实际上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在无尽的疯狂中艰难地为他们构建起的屏障。

  若非巴巴托斯将自己放逐到高空,又用意识改写禁止蒙德人去探索外界,恐怕现如今因为污染而陷入沉睡的绝对不止阿贝多一人。

  至于那些过于偏执的自由理念,那恐怕都只是巴巴托斯在混乱状态下,向蒙德灌输的疯狂思绪。

  琴的坚定与信仰在这一刻拖过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全然地传递给了温迪。

  温迪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输出一口气,露出有些俏皮的笑容:“嘿嘿,那就谢谢你们的宽容啦~我刚刚都在想自己可能要流浪提瓦特了。”

  “那么,走吧。”身后的小披风随着风飘动,“去迎接我们的新世界!”

  ……

  至冬国,至冬宫。

  暗红色的厚重鹅绒地毯从宫殿的正门一直延伸到位于高台之上的王座下,纯白的王座之上,冰色的纹路蜿蜒处繁复的花纹。

  “哒!哒!哒!”粗跟的高跟鞋与大理石的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直到鞋跟扎进软和的地毯,规律的脚步声才被绒毛吞下。

  点缀着碎钻的裙摆扫过冰冷的空气,从侧殿走进来的女人径直踏上台阶,在雪白的王座上坐下,她略微垂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立于殿中的愚人众执行官们。

  见她坐定,原本站立在大殿两边的执行官们默契地将手置于胸前,恭敬地向她行礼:“贵安,女皇殿下。”

  冰之女皇没有说话,她只是低垂着眼帘,将冰色的眼眸掩盖在霜白的眼睫之下,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在这样的沉默下,执行官们也只是默默站直了身子,安静地等候在原地。

  大概是过了十多分钟,殿外传来些许响动,执行官们朝店门望去,正巧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达达利亚和散兵。

  执行官们:啊……这俩刚刚原来不在吗?

  凭着战斗狂和嘴臭讨得所有执行官的不喜的达达利亚和散兵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忽视了,他们走到宫殿中心,以至冬国特有的礼仪向最上首的冰之女皇行礼。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冰之女皇这才抬起眼来,霜白的眼睫轻微颤动,透露出些许不平静的影子。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仪态恭敬的达达利亚和敷衍得毫不掩饰的散兵,又飘向他们身后的殿门,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说吧。”她轻声道,与她过分冰冷的气质不同,她的声线十分柔和,只是听着就好像感受到了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听到了冰雪初融的声音。

  达达利亚和散兵分别是从璃月和须弥回来的,前者是一直被关在璃月,后者则是在稻妻潜入计划失败后并没有回到至冬,而是选择了跑去须弥寻找草神,直到近日,冰之女皇才将这两位执行官召回。

  事到如今,就算是达达利亚这种不怎么喜欢动脑筋的人也能够猜到其他几国神明的计划了,听到女皇的问询,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尽数吐露。

  在他的讲述过程中,冰之女皇的神情平静,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曾是爱的神明,她爱着自己的子民,爱着自己的国家,爱着自己的同伴,爱着这世间的一切——直到五百年前的坎瑞亚覆灭。

  那场战争,带走了数个神明,漆黑的灾难席卷提瓦特,带走了无数生命。

  也是在那场战争中,她窥见了些许世界的真实。

  她知道了那些不被什么眷顾的孩子们其实最初只是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拯救提瓦特,知道了那所谓的天理不过是一条条僵化死板的规则。

  那场战争本不该发生,坎瑞亚本不该覆灭,若非天理强制七神前往坎瑞亚,那之后席卷提瓦特的漆黑灾厄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她不知道除她以外的神明在那场战争中看到了什么,只知道那场战争之后,所有的国家都受到了重创,陷入了长久的沉闷期。

  也是在那之后,她决定不再去爱。

  爱会让她变得软弱,变得彷徨,所以她选择成为不再爱的神明,舍弃一切、利用一切,去打破那个扣在所有人头上的穹顶。

  她需要积蓄一切能够积蓄的力量,她举起叛旗,无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子民,告诉他们自己会燃烧这个世界,烧尽不合理的天理。

  于是,她的子民也不再爱她,他们追随她,如同追随火焰的飞蛾……

  “我知道了。”再次睁开眼,脑海中涌动的思绪尽数褪去,冰之女皇微微颔首,平静道,“执行官听令。”

  一声令下,原本站得有些松散的几个执行官都端正了姿态。

  “全力配合此次融合计划,如若过程中出现意外。”浅淡的霜寒萦绕在冰之女皇的周身,在执行官们的静待下,她用柔和的声线说出冰冷的话语,“依旧执行原本的计划。”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摩拉克斯他们与荧的计划都无法拯救提瓦特,那么,她依旧会执行掠夺神之心,将其中的权能聚合,摧毁并取代天理的计划。

  ……

  执行计划的时间是一个周一的凌晨四点,这个时间点是提瓦特地脉力量最活跃的时候。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寂静的城市里,只有路灯还默默运作着。

  凌晨三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分别带着几队公安,将鹿野院平藏标出来的位点周边的居民以各种理由驱散,看着那一个个散落在各地的位点,降谷零脸色难看。

  “也就是说,之后这几个位点都会遭受巨大的损害吗?”在看到其中一个位点甚至是东京铁塔的时候,降谷零忍不住问负责带路的鹿野院平藏。

  “唔?不好说哟~”拿着地图的鹿野院平藏笑眯眯地说道,“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啦,这些位置其实是为了那位公主殿下标出来的。”

  “按照她的说法,如果神明们的计划失败,她就会驱使深渊的魔物攻击这些地方。”他突然恍然大悟地用右拳敲了下掌心,“啊,对了,其实好像也没必要?毕竟如果到了这一步,你们这个世界就离毁灭不远了。”

  降谷零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祈祷神明们的计划成功。

  对着对讲机下达了几条命令,他抬头看向东京塔的塔顶。

  在过远的距离下,他其实看不清塔顶有什么,但实际上,他知道此刻,那位咒术界的最强正站在塔尖,用据说能够看清一切的六眼分析周围的薄弱点。

  “好了!我们这边准备就绪了,接下来就只用等待了。”把最后一个自己种过种子的地方划去,鹿野院平藏拍了拍手,拍去不存在的灰尘。

  “等待什么?”降谷零下意识询问。

  “唔……”鹿野院平藏沉吟片刻,视线落在地上的小土包上,轻笑道,“等待开花?”

  凌晨三点四十分。

  涌动的霜气迅速移动,在抵达高楼的天台边缘时停下,束着高马尾的少女从涌动的碎冰中献身,双手端正地交叠在身前,闭眸等待。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手持黑红大剑的青年走上横滨的街头,在看到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的深肤青年时脚步一顿,随后转身走向了别的街道,被丢下的青年“大惊失色”,赶忙跟上。

  凌晨三点五十分。

  烈火的蝴蝶在街头飞舞,透明的魂灵跟随着蝴蝶,在海边聚集成背负着火焰形状长枪的女孩。

  凌晨三点五十五分。

  白发红眸的少年按了按自己的胡狼帽饰,抱胸倚在了小巷的墙边。

  凌晨四点整。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