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岚齐默默流泪, 低声向傅云峥道歉:“我应该注意的,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这样了。”

  岚齐知道自己不能拥有、也不配拥有, 但是他真的很想走近,和这些美好短暂接触。

  难道那些花好月圆,他看一看都不行吗?

  正在岚齐自怨自艾时, 傅云峥突然说:“岚齐,你撞死了一只羊。”

  余鹤:“?????”

  余鹤转过头,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傅云峥。

  余鹤心说你要不会劝人可以不劝,这是什么开场白?

  傅云峥继续说:“路虎车的重量大概在2500kg左右, 这么重的车翻出去瞬间动能和势能都很大。”

  岚齐缓缓抬起头,迷茫地看向傅云峥。

  傅云峥的目光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陈述事实:“这么强的撞击力之下,人不可能不受伤,你伤在哪里了?”

  岚齐已经完全被傅云峥绕晕了, 下意识回答:“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余鹤俯身查看:“哪条腿?”

  岚齐想动一下伤腿示意余鹤, 结果才牵动一下钻心的疼痛就蹿了上来。

  “好疼!”岚齐指了指左腿:“怎么动不了了?”

  余鹤单膝跪地,握着岚齐的脚腕, 把岚齐的腿轻轻放在自己膝头查看。

  傅云峥拧开一瓶水递给岚齐:“喝点水。”

  岚齐仰面看着傅云峥:“傅总。”

  傅云峥抬手摘下岚齐头发里的草屑:“别哭了。”

  岚齐突然间更加委屈, 但他很听傅云峥的话, 傅云峥让他不哭他就不哭了。

  岚齐抽抽噎噎地压抑着眼泪, 看起来可怜兮兮,连余鹤捏他的伤腿他都没觉得疼。

  余鹤用掌心按了按太阳穴, 擦掉额角的汗:“岚齐,你可真是行, 脚腕不疼吗,怎么从车里爬出来的?”

  岚齐回过神,呆呆地问:“啊?怎么了?”

  余鹤轻轻把岚齐的腿放下来:“你看你这脚腕都成什么弧度了,这肯定是骨折了啊。”

  岚齐低头看自己的脚,发现他的左脚脚腕几乎扭成了90度,像是被折断了的树枝。

  在看到自己脚腕的刹那,被麻痹遗忘的痛觉神经瞬间重连,岚齐痛呼一声,额角后背霎时被冷汗打湿。

  “知道疼了?”余鹤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我还以为有傅总陪着,你就不疼了呢。”

  听到余鹤这样调侃,岚齐就知道余鹤是真没有生他的气,岚齐有点不好意思,他低下头,耳廓微微泛红,在阳光下里面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

  余鹤和电话那边沟通了片刻,按住话筒说:“这里离医院太远了,救护车开过来要将近一个小时。”

  傅云峥没有犹豫,给出了最快的解决方式:“开车去。”

  余鹤挂断电话,问岚齐:“能坚持吗?”

  岚齐努力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单脚着地:“可以。”

  余鹤赶紧站起来扶住岚齐,看向停车的方向:“你能行吗?”

  要是平常岚齐肯定要撒娇让余鹤抱他,可是陈思健才那样说过他,他心里难受极了,忍着脚上的剧痛说:“行,我能走。”

  这时,傅云峥找来处理事故的人到了。

  傅云峥说:“这儿交给你了,去周围问问是谁家的羊,按市场价赔给人家。”

  保险公司经理点点头:“您放心,傅总。”

  傅云峥看了眼颤颤巍巍的岚齐,跟余鹤说:“我去把车开过来,他这样也没法走,你给他抱过去吧。”

  岚齐感动得快哭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果然不是谁都和那个讨厌的陈思健一样,心眼脏心脏,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余鹤弯腰将岚齐横抱起来:“我大哥是个粗人,他懂什么,你别理他。”

  岚齐没有伸手去揽余鹤的脖颈,而是攥着余鹤肩头的衣服,他艰难地维持着和余鹤的距离。

  余鹤衣服都被薅皱了。

  余鹤忍不住笑,一笑就没劲儿,还好岚齐够轻:“你别拽我衣服了,抱我脖子吧,真没事。”

  岚齐轻轻环住余鹤的脖子:“对啊,我们是好兄弟嘛。”

  余鹤笑着说:“好,是好兄弟。”

  傅云峥替他们打开车门。

  皮开车后排很宽敞,余鹤把岚齐安置在后座上,找来靠枕垫高岚齐的小腿。

  从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以后,疼痛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岚齐痛得满脸都是汗,还开玩笑说:“我是不是超勇敢?”

  岚齐巴掌大的小脸疼得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颧骨处擦伤的血倒是黏在脸上。

  像一只断了腿的小兔子。

  又惨又可怜。

  余鹤把水递给岚齐:“坚持一下,到医院让傅总抱你下车。”

  岚齐瞪大了眼睛,超小声问:“真的吗?”

  余鹤忍俊不禁,转头问傅云峥:“行吗?傅总。”

  傅云峥转动方向盘,稳稳地将车开上公路:“没问题。”

  得到傅云峥肯定的回答,岚齐感觉脚腕都没那么疼了。

  天啊,要知道扭伤脚腕就能在一天内被两大男神公主抱,岚齐只恨没有早点磕断腿。

  他真的好羡慕余鹤和傅云峥的爱情啊。

  两个人都那么善良,强大又包容,彼此信任不会乱吃醋。

  能和他们做朋友,简直是岚齐生活中最最最最最幸运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岚齐从来没有想过,像傅云峥这样身家无数的大总裁,眼睛里居然能装下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一个在夜场卖酒水,私生活混乱的小人物。

  岚齐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在傅云峥那里都不存在看得起看不起一说,是根本看不到。

  别说是岚齐,就是平时从岚齐这里买酒的贵客,能和傅云峥搭上一句话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岚齐和傅云峥的阶级差距太大了,何止是云泥之别。

  他就像是一粒灰尘,一颗沙子,微不足道。

  可原来傅云峥也很温柔,很好相处,而且很会替别人考虑。

  难怪余鹤那么喜欢傅云峥。

  天啊,为什么天底下两个这么好的人一下子就内部消化了呢?

  他们真的好般配啊。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门口。

  因为是开去露营的皮开车,又长又宽不是很好找车位,傅云峥只能把车停在了距离医院对面的停车场。

  打开车门后,岚齐望了一眼街对面的医院,抿了抿唇:“要不还是从医院借个轮椅吧。”

  余鹤说:“没事,傅总有劲儿,把我从一楼抱三楼都没问题,别说是你了。”

  傅云峥没说话,沉默地俯身抱起岚齐。

  被傅云峥抱起来的一刹那,岚齐简直要晕过去了,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轻一点。

  岚齐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值钱过。

  他被傅云峥抱在怀里哎。

  傅云峥稳稳抱着岚齐往医院走,余鹤拿着遮阳帽挡在岚齐头上,挡住焰焰烈日。

  岚齐小声说:“你们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余鹤轻轻煽动手中的帽檐,清凉的风吹在岚齐脸上,也吹在傅云峥身上。

  傅云峥含笑看了余鹤一眼。

  替傅云峥扇风的小心思被看透,余鹤有些涩然。

  他轻咳一声,移开了眼。

  到了急诊,傅云峥将岚齐放在诊床上,因为岚齐身上有伤,傅云峥的动作很轻。

  岚齐察觉到傅云峥的小心翼翼,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又松又软。

  能被傅云峥这种级别的大佬轻拿轻放的东西,怎么也得六七位数起步吧。

  原来他也能够被这么温柔的对待吗?

  傅云峥把岚齐安置好,转身对余鹤说:“我去挂号,需要交什么费直接发我手机上。”

  余鹤应了一声:“行,慢点。”

  急诊里人很多,乱乱哄哄的。

  护士把岚齐推进了相对安静的隔间,说刚来个人被马踩伤,肋骨扎进了肺里,医生都去抢救那个人了,让余鹤他们稍等一会儿。

  岚齐的脚腕现在已经麻了,根本感觉不到疼,就是动起来不方便。

  余鹤单手扶着输液杆:“我有点晕车,靠一会儿。”

  岚齐轻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鹤感叹道:“你可真是命大,车翻了居然没什么事儿。”

  想起越野车翻过去的刹那,岚齐心有余悸:“我连遗言都想好了。”

  “下回小心点,”余鹤站累了,从旁边拉过来把椅子坐下,窝在椅子里:“我大哥脾气暴,你和他较什么劲。”

  嘈乱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室内并不算安静,但这方小小的空间相对独立,与外面的生生死死隔绝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对别人很难启齿的话,面对余鹤就很容易开口。

  余鹤看起来不拘小节,万事不挂心,却有种说不出的可靠。

  陈思健的一句‘下贱’给岚齐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岚齐开始不自觉地怀疑自己。

  岚齐犹豫着问:“余鹤,真的是我太随便了吗?”

  这话余鹤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在组织语言时,突然听到隔间的门哐当一声弹开。

  余鹤还以为是医生,看过去才发现是风尘仆仆的陈思健。

  陈思健大步流星,一把撩开诊床边围着的天蓝色纱帘。

  看到坐在诊床上的岚齐,陈思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怒气上涌,他气场极强,一身匪气,怒发冲冠时剑眉横起,目眦欲裂。

  岚齐有点害怕,下意识看向余鹤。

  余鹤挡在陈思健面前:“大哥,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陈思健握着纱帘的手微微颤抖,他推开余鹤,一把将岚齐搂进怀里。

  以为要挨打的岚齐:“???”

  “你吓死我了,”陈思健粗大的手掌扣在岚齐脑后,沉声说:“我才赶到急诊,就看见一个人蒙着白被单被推出来,我他妈以为那是你,扑上去握紧人家的手不让护士推走,对方家属好险没把我打了。”

  余鹤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压抑想笑的冲动。

  岚齐就很直接,他动动脑袋,避开陈思健的手:“你用那只手握的他?”

  陈思健眼中浮现出笑意:“两只都握了。”

  岚齐脸上流露出一种明显的难受。

  间接和死人接触的感觉让他后背发麻。

  他可不像陈思健那样瞧着就阳气十足,满身都是撞上阎王都不怵的阳刚气。

  陈思健握起岚齐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感受到岚齐手上的体温,悬在胸口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陈思健声音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就是骂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陈思健很少流露出这样温柔的一面,岚齐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小声反驳:“不是最后一句话也不能骂我下贱啊,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是我的错。”陈思健一把将岚齐搂进怀里:“岚齐,你跟我吧,别跟别人了,成不成?”

  岚齐的脸一下就红了,无措地推了两下陈思健:“你在说什么啊?”

  余鹤尴尬地站在纱帘后面,非常希望自己能原地消失。

  立刻消失。

  好在此时大夫及时进来,指挥护士推着岚齐去做检查。

  余鹤和陈思健并肩跟在诊车后面。

  检查室门口。

  陈思健对余鹤说:“辛苦了兄弟,你和傅总忙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余鹤靠在墙上:“没事,我再待会儿,省得你俩又吵架。”

  陈思健很无奈:“人吵架的时候就是什么狠话都往外说,你没和傅总吵过架吗?”

  余鹤想也不想:“没有。”

  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

  傅云峥交完费回来,正好听见余鹤这句‘没吵过架’。

  余鹤是完全忘了他们刚来内蒙古那晚,自己梗着脖子和傅云峥犟的事儿了。

  傅云峥没当着外人面拆余鹤的台,抬手将缴费的单子递给余鹤:“检查结果怎么说?”

  “还没出来呢,”余鹤低头翻看医生开的药,随口问:“你刚才笑什么?”

  傅云峥说:“没什么,听你们说话有趣。”

  看见傅云峥,陈思健有点想请教傅云峥是怎么跟余鹤相处的,他和岚齐的代沟太大了,傅云峥和余鹤的年龄差虽然没差那么多,但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总有可借鉴的地方。

  现在想来,陈思健第一次和傅云峥谈生意那会儿,余鹤和傅云峥远没有现在亲密,也是这么多年慢慢磨合过来的?

  陈思健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抹不下面子。

  经过检查,岚齐的脚腕轻微骨裂,因为是车祸进的急诊,打上了石膏后也不能走,要入院观察两天,确定内脏无破裂出血才能出院。

  在傅云峥的运作下,岚齐得到了一间单人病房,里面有自带的卫生间。

  好在人多,三个人很快把住院的东西置办齐全,住院部只允许留一个人陪床看护,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等岚齐安置下来,没一会儿护士就开始赶人。

  “又不是什么大病,”护士站在床头写床卡,写完后往挂好,边往外走边说:“你们三个商量着留一个就行,打点水个病人擦擦脸啊,小花猫似的。哎呦,三个大男人一个会照顾人的都没有......”

  陈思健从袋子里翻出新买的塑料盆,端着去卫生间去接水,他跟余鹤说:“你和傅总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他。”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余鹤撑着膝盖,俯身问岚齐:“你愿意和我大哥待着吗?没事,我陪你也行。”

  岚齐抬头看着余鹤:“你和傅总先回去吧,该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我没事。”

  医院的饮食清淡,岚齐只是扭伤了脚,倒是不用忌口。

  傅云峥把从超市买的零食放在床头柜上,余鹤每次生病都嚷嚷着喝可乐,傅云峥不知道岚齐爱吃什么,就比照着余鹤喜欢吃的随便买了几样。

  余鹤看见零食兜里有他喜欢吃的巧克力,翻出来掰开一边吃一边跟岚齐说:“我大哥再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说他。”

  岚齐勉强笑笑,毕竟在安全带上被箍着滚了一圈,这会儿全身肌肉都开始疼。

  看出岚齐累了,余鹤说:“那我和傅老板先走了,明天看你。”

  余鹤从零食袋中把另一块巧克力也摸走,叼着巧克力和在卫生间洗毛巾的陈思健打个招呼,离开了病房。

  这一天折腾下来,余鹤也有点累,一出病房就没骨头似的靠在傅云峥身上:“傅老板,我想回酒店睡觉了。”

  傅云峥和余鹤并肩迈下台阶,同时拿手机导航:“回去快,二十分钟。”

  回到酒店,余鹤缠着傅云峥一块儿洗了个热水澡,痛痛快快地躺在床上。

  云锦缎面特别滑,直接和皮肤接触的触感非常棒,余鹤裹着被子和傅云峥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傅老板,你说我大哥和岚齐他俩能成吗?”

  傅云峥看了眼余鹤:“你不困了?”

  余鹤说:“困,但我还是觉得这事儿特神奇,我大哥跟个悍匪似的和岚齐也不配啊,岚齐多娇气啊。”

  傅云峥很诧异:“岚齐娇气吗?”

  余鹤疑惑:“不娇气吗?”

  傅云峥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没你娇气。

  两人说了会话,话题渐渐绕开岚齐二人,改为讨论明天去哪儿玩。

  余鹤说:“咱们去公益林种树吧。”

  豆芽直播平台和其他几大平台联合推出了网上森林项目,用户可以用各种方式获得绿色积分,在网上兑换各种各样的树种在保护区。

  余鹤从公益森林里兑换了一枝山桃。

  他想和傅云峥一起去把那枝山桃重在龙首山。

  山桃旱耐寒,又耐盐碱土壤,最适宜种在山谷沟底的疏林之中。

  龙首山保护区离这里最近,已经种下好些山桃,为降低成本,种植的都是矮小细枝,只到人膝盖处,照片里看着跟灌木丛似的。

  然而十年后,这些山桃会长大、长高,龙首山便会拥有一片雪色山桃林。

  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种下一棵树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十年、二十年之后,山桃不断长高,就像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

  “我们的爱情很难结果。”傅云峥无情地打破余鹤的憧憬:“不过也许几十年后,能发展出帮助男性受孕的新技术,到时候就有结果了。”

  余鹤用小铲子挖开地上的土,信口开河:“成,要真有那么一天,我给你生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