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答题过程非常流畅, 考试很快结束。

  出考场后拿回手机,余鹤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搜了李斯贤是谁。

  【李斯贤,京市中医药大学荣誉校长, 中药师专家,主要研究中药配方的现代化应用,很多制药厂的方子都是李斯贤研究院的专利。】

  有传言说李斯贤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原来是研究方剂学的。”余鹤收起手机坐回车上:“不是我们专业的就好, 否则没认出来怪尴尬的。”

  *

  凌晨,余鹤睡得正香,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余鹤用被子把头盖起来,翻了个身就往傅云峥怀里扎, 好像躲到傅云峥怀里就能不被吵到一样。

  傅云峥也醒了,他用手掌推推余鹤的肩膀:“你手机在响。”

  余鹤很不愿意醒过来,支使傅云峥:“你接。”

  傅云峥说:“我够不着。”

  余鹤翻身摸过手机,并不想接反手挂断,还要抱怨道:“我就今晚没静音,怎么就有人半夜给我打电话啊。”

  傅云峥如实告知:“你手机每晚都不静音, 我经常会被推送消息震醒,只是你睡得沉, 一声吵不醒你罢了。”

  余鹤脸在傅云峥怀里一蹭:“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傅云峥把余鹤搂进怀里,拥着余鹤闭上眼, 随口道:“我哪儿敢说余少爷。”

  余鹤贴在傅云峥身上, 刚酝酿出些许睡意, 手机就又响了。

  拇指一划, 余鹤接通电话,语气中浓浓的困意:“喂。”

  梁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怎么还在睡觉啊。”

  余鹤眯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十二点十八, 我不该睡觉吗大哥?”

  梁冉哦了一声:“那你先睡吧,明天我再跟你说你又考满分的事情, 挂了。”

  满分?

  余鹤一下子精神了:“哎哎哎,冉哥,冉哥别挂啊,你说什么?”

  “哎呦,我们的小状元清醒了。”梁冉声音含笑,故意慢声道:“今天零点思邈杯官网公布决赛名单,咱们进决赛了。你,余鹤,辩药单项又是满分!”

  梁冉感慨道:“现在,内网论坛上所有人都在问这个叫余鹤的天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余鹤你知不知道,你刷新了思邈杯的历史!”

  思邈杯设立至今,能在辩药环节初赛获得满分的都寥寥无几。

  在初赛复赛连冠而且才二十岁的考生,余鹤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思邈杯是中医学界最受关注的大学生赛事,被誉为中医才俊的摇篮,毕业后能在专业领域取得成就的那些新锐,无一不曾在思邈杯中展露过头角。

  可今年春天,打算在思邈杯展露头角的才俊们注定要折戟。

  一个从未在中医学界出现过的名字,从天而降,以开阖天地之势刻在了思邈杯的历史上。

  余鹤。

  目光集聚在余鹤身上,很多人都期待他能在决赛又更好的表现,成功冲击三连冠。

  药王思邈杯已经将近有二十年没有在辩药环节出现过大满贯的选手了。

  辩药考核是思邈杯的重中之重,也是难中之难。

  有些人曾经呼吁辩药考核应该适当降低难度,不应抱残守缺,至少不该因为卡在某一个药材没答上来而失去整场考试的机会。

  记录在考核范围内的中药足有1200余种,在考场上有一种卡壳想不起来太正常了。应该允许跳过,就像笔试答选择题,也从没有说中间某道题答不出来就不许往下答的,这不科学也不合理。

  主办方却始终坚持,思邈杯创办的初衷就是为中医药界筛选出那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才,达不到要求不能证明思邈杯要求高,只能证明这些人都不在山顶上。

  主考官李斯贤更是直言:“降低要求选出一堆废物有什么用?我要是想要废物为什么要来思邈杯,去大学生秋招会不好吗!”

  大学生们表示有一些不太礼貌的词语想送给李斯贤。

  因为这句话,李斯贤还被送上了热搜。

  后来,记者采访李斯贤问他对此有什么回应。

  李斯贤回应:“庸才面对筛选天才的规则总是充满着不理解,但我知道他们努力了,只可惜视野所限,站在谷底的人看不到高山,是中医界之悲哀,我替他们惋惜。”

  惋惜。

  杀人诛心。

  庸才们也表示有一些不太礼貌的词语想送给李斯贤。

  然而就在今天,李斯贤的个人主页更新了一条状态。

  只有一句话。

  【李斯贤:天才是存在的。】

  梁冉对余鹤说:“我他妈就没有看错人!余鹤,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药王传人李斯贤亲口认证过的天才!”

  电话那边,王广斌把梁冉的手机抢过去,激动地说:“余鹤!做梦我都没想到大一就能参加思邈杯决赛,余鹤你真是那个啊,是天降奇才!鬼才!菩萨下凡渡我当冠军!”

  电话那边梁冉的声音隐隐传来:“王广斌,你先别做梦,明天决赛要打好几轮,想夺冠军就现在起来背书。”

  王广斌说:“我背个屁啊,只要余鹤辩药三冠,那我就是冠军队友,团体赛算个毛啊!走啊,出去唱歌吗?”

  “行了,行了,别发癫,明天还有考试呢,”梁冉把手机抢回来,跟余鹤说:“鹤,你先睡吧,就跟你说一声,怕你明天又一早就往机场跑。老老实实定周一的票吧,改签过的机票还能再改吗......行啊,先挂吧,我研究研究机票。”

  电话挂断,余鹤好像还在做梦,他放下电话,恍恍惚惚感到不真实。

  傅云峥按亮床头夜灯,靠在床头上。

  余鹤抬眸看向傅云峥。

  傅云峥含笑朝余鹤展开双臂:“来。”

  “傅云峥!”余鹤一把扑进傅去峥怀里。

  他终于有底气说出这句话:“我去学中医不是玩票,我他妈很认真!”

  傅云峥环抱着余鹤的肩,语气肯定:“我知道。”

  余鹤又说:“我能用成绩证明,沈涵教授给我的推荐函不是废纸,我不会给他丢脸,更不会给你丢脸。”

  傅云峥拂过余鹤鬓边碎发:“你从来也没给我丢过脸。”

  余鹤摇摇头。

  他在质疑声中活的太久,久到他连讲出‘认真’两个字的底气都没有。

  余鹤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同学认识他,可这份认识并算不上友好,是因为他身上充满暧昧色彩的艳闻,因为他背后高深莫测傅氏当家人,也因为他过于出挑引人注目的相貌。

  很多人都羡慕余鹤。

  但这些羡慕不是出于余鹤的能力和天赋,人们甚至不相信余鹤有能力。

  或者说,他们认为长得漂亮,就是余鹤的天赋。

  好像余鹤所得到一切优待都是源于他的脸。

  这不是余鹤想要的天赋,也不是余鹤想要的羡慕。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和余鹤的名字绑在一起就会遭到非议,傅云峥、沈涵、梁冉、王广斌、杨雨晴......他们都因为余鹤而沾染上了原本可以不必沾染的是非。

  余鹤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他不愿意这份怀疑的眼神落在身边人身上。

  他不想别人说傅云峥是为色所迷,不想别人说沈涵是为权所迫,不想别人说他的朋友为钱折腰,哄着他玩!

  在得到足够有说服力的肯定前,余鹤不敢细思、不敢回头、不敢停歇,他只能往前走,一直走。

  直到走到山顶,俯视那些质疑。

  傅云峥三个字承载的光环虽然耀眼,但余鹤不会一直活在傅云峥的光芒下,他会闪耀出属于自己辉光!

  傅云峥真心替余鹤高兴:“小鹤,这才是你该有的人生,观云山虽好,可外面的天地更大。”

  一日同风起,扶摇九万里。

  观云山的烟霞终究只是余鹤漫长人生的一道风景,傅云峥始终相信,余鹤的天地不会永远囿于一座山。

  他会看着余鹤风举而上,冲破凌霄。

  爱不是牵扯,爱是目送。

  傅云峥会看着余鹤走向更高更远的天地。

  属于余鹤的天地。

  余鹤额头埋在傅云峥颈窝,紧紧搂住傅云峥的肩。

  “外面的天地再好也没有你好,”余鹤抱紧傅云峥,轻声说:“傅云峥,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离开你,而且为了……”

  追上你。

  傅云峥:“我知道。”

  余鹤目若朗星,眸光璀璨,他看着傅云峥:“我会配的上你的。”

  傅云峥知道余鹤的委屈。

  这份委屈源自于余鹤的自尊,无论多少钱和权都没法弥补,傅云峥只能一直扶着余鹤往前走。

  有些人注定不会留在平庸之中,命运会推着他走到该走的位置上。

  *

  五月十五日。

  这是个无比平凡的星期一。

  早上九点,药王思邈杯公示了竞赛决赛结果。

  余鹤的名字招摇地挂在名单首行,三个100分的成绩坠在余鹤的名字之后。

  时隔二十年,药王思邈杯再次迎回了一位能够通过它苛刻筛选的三冠王。

  许多大学的研究学院向余鹤抛出橄榄枝,邀请余鹤来他们就读硕士。

  李斯贤更是给出了京市中医药大学硕博连读的保送名额,只要余鹤点头,学籍现在就能直接转到京市中医药大学。

  很多人都说:在这一天,余鹤达到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也有很多人说:不出世的天才总是以黑马的形式突然出现,给予在平凡中不断努力攀岩的普通人致命一击。因为天才让我们看到,他用六年青春从山顶走下来,在泥地里躺上半年,可当他站起身后,却只消用三个月就能重新飞回巅峰。

  还有人说:不过是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关系户罢了。

  余鹤看着网上的评论,略过那些夸赞吹耀的好评,眼中只映着条嘲讽他考不上大学的言论。

  说谁考不上大学呢?

  余少爷考一个给你看!

  余鹤消散数年的少年意气一瞬间全回来了。

  他把手机一丢,嚣张地告诉傅云峥:“我要退学。”

  傅云峥眉毛也不抬:“退。”

  如此重大的人生决定被两个人三言两语敲定下来,没有任何商量也没有任何劝解,好像只是在确定今天中午吃什么。

  一如以往,无论什么事,只要余鹤想做就做。

  傅云峥不需要余鹤给出理由。

  千金难买的推荐函也好,万中无一的保送机会也罢,在傅云峥眼中都敌不过余鹤乐意。

  这是不需要解释的纵容与信任。

  *

  在七月盛夏来临前,奉城大学的花瓶余鹤退学了。

  他就像一阵奇怪的风,在同学不解的目光中吹过来,又在得到所有人认可的时候走了。

  梁冉和王广斌对余鹤万分不舍,问余鹤为什么要理网上的言论呢?

  余鹤说:“我想走一条自己的路。”

  梁冉那时并不知道余鹤的路什么,他只是很遗憾失去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天才的路都是很孤独。”梁冉把书包上的小熊玩偶送给余鹤:“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比我聪明的人,可惜,这个人比我还疯。”

  余鹤握着手中的小熊:“不是初恋送的不舍得给我吗?”

  梁冉说:“是啊,初恋把这个送我以后我记了她三年,现在我把它送你,希望不要太快把我忘掉。”

  “也就能管一年吧,常来云苏玩。”余鹤把小熊玩偶揣进口袋里,问王广斌:“斌哥,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这就走了。”

  王广斌耷拉着脸,情绪非常外露:“没啥说的,我他妈冠军队友没有了!”

  他们的兄弟战队虽然没能在决赛中杀出重围,但余鹤创造的成就已经覆盖了团体赛冠军的光辉。

  团体赛冠军年年有,辩药考试的三冠王二十年才出一个!

  王广斌叹了口气,耿耿于怀:“我的冠军队友没有了,兄弟也没有了。”

  余鹤抱了抱王广斌:“斌哥,下回见面,别忘给我带食堂的馅饼。”

  六月末黄昏的夕阳下,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并肩而行的时光总是很短,没有谁的青春能永不散场。

  人总是要面对离别的。

  “同窗缘分尽了,余鹤你心可真狠啊。”王广斌说。

  余鹤沉默了一会儿:“傅总曾经跟我说:只要能强求,缘分就不算尽,都能续。斌哥,我觉得咱们的缘分没尽。”

  王广斌摇摇头:“不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一年两年也许还有联系,但慢慢的就不会在联系了。”

  余鹤抿了抿唇:“不会的。”

  王广斌没说话,推开余鹤,背过身摆了摆手,

  余鹤也没再说什么,他跨上摩托车,走向那条只属于余鹤的路。

  一条不被世人理解,但余鹤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