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楚渝拖着酸软得不像样的身子到了机场。

  登机之后,她在座位上坐下,在身旁人倾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顺势靠在了她肩上, 低低软软的话语声懒怠地拖着,像一只没睡醒的小动物。

  “好累……”

  黎以白唇角微弯,摸了摸她的下巴,“不是体力很好么?”

  话语中的打趣意味太过明显, 楚渝微红了耳朵, 咬着唇辩驳了一句。

  “是昨天考试太累了。”

  虽然因为顾及到她今天要赶飞机, 昨晚只在沙发上做了一回,可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主动撩拨让两人都太过动情, 结束的时候她软得连动的力气都没了,最后连洗澡都是被抱去浴室洗的,于是先前的那些豪言壮语就显得太过打脸。

  听她嘴上还在逞强, 黎以白也不戳破她那点小小的自尊心, 笑着握过了她的手。

  “那睡一会儿?”

  “嗯。”

  楚渝倚在她身旁, 嗅着那抹熟悉的铃兰淡香,很快就陷入了睡梦当中。

  一觉好眠。

  轻微的颠簸后,飞机降落在了溪市机场。

  交握的手心被轻轻勾了一下,“小鱼, 到溪市了。”

  楚渝迷糊地睁开眼,感到身上微沉的重量,怔了一下, 思绪慢慢清醒过来。

  “毯子?”

  见她目光落在身前的空调毯上,黎以白伸手替她将毯子收好, 温声道:“空调太低了,我怕你着凉, 就跟空乘要了一条。”

  似乎想起了什么,楚渝怔然地抬起头看她,“寒假回溪市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也是学姐吗?”

  黎以白应了一声,轻笑道:“可惜当时有个小家伙一直在睡觉,我看她睡得沉就没有打扰她。”

  楚渝咬了一下唇,“你应该叫我的。”

  顿了顿,她轻声说:“这样我就会早一点爱上你了。”

  片刻安静,浅淡的气息靠近,她被环过身子抱进了怀里。

  黎以白靠在她肩上,带着细微笑意的话语声轻轻响起。

  “现在也不晚,小鱼。”

  “能够得到回应的爱,永远都是不晚的。”

  楚渝埋在她身前,抿着唇没有说话。

  飞机停稳,舱门开启,所有乘客陆续下了飞机。

  一关上飞行模式,楚渝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嗯,刚下飞机,知道了,我待会取了行李就出去。”

  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身旁人,“妈妈已经在等我了。”

  黎以白为她撩起耳旁散落的发,语气温柔,“那我们去取行李吧,别让妈妈等久了。”

  楚渝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行李提取处,看着仍旧空荡的行李转盘,以及四周匆匆来往的人群。

  忽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在心底漫溢而出,仿佛雨天后潮湿不止的空气。

  楚渝眼角微涩,低下头抱住了眼前人。

  “黎以白……”

  黎以白回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

  “没关系,小鱼。”

  “一切都会顺利的,嗯?”

  “嗯……”楚渝吸了一下鼻子,慢慢抬起头,“你等我几天,最多不超过三天,我就会来找你。”

  黎以白笑起来,捧过了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眼尾。

  “不急,你多给爸爸妈妈一些时间。”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总是在等着你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环在身后的手收紧,楚渝吻了过去。

  *

  机场出口。

  李晓清坐在车里,视线透过副驾的玻璃窗往外不时扫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楚渝还没出现,她正要再打个电话问问,熟悉的身影却恰好从大门内走出。

  许久没见到女儿,虽然平时不说,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挂念,她笑着正要按下窗户喊一声,而目光在触及楚渝身旁的另一道身影时,笑容却略微凝了住。

  相伴而行的一双身影停在大门外,亲昵的抚摸与拥抱后,牵着的手松了开。

  过分亲密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见到女儿朝停车场走来,李晓清若无其事地按下窗户,向正在找她的人招了招手。

  “小鱼,这边!”

  楚渝走到妈妈车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随即坐进了车里。

  “妈,等久了吧。”

  “你也知道让我等久了啊。”李晓清颇有些幽怨地瞥她一眼,“怎么取个行李都这么磨蹭。”

  楚渝望着仍站在机场出口的那道身影,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和学姐一起回来的,刚刚分开的时候聊了几句,所以就慢了点。”

  她本以为妈妈听到之后会多问两句,却没想到她只是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车辆启动,载着两人徐徐驶离机场。

  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人,楚渝轻轻吸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向母亲。

  “妈,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李晓清嗯了一声,边开着车边道:“你下个学期应该要实习了吧?而且年底就要考研了,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没有?”

  楚渝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回答:“哦……之前老师说下个学期让我去市乐团实习,那边有个师姐可以带着我。至于考研的事我还没想好,可能去燕音,也可能留在燕大,具体的我想等九月招生简章出来了再说。”

  听她这么说,李晓清皱起了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别人大一大二就开始准备考研了,你怎么都快大四了还没个主意,你这性格真不知道随谁了,整天慢吞吞的对什么都不急。你还记得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李叔叔家吧?人家闺女大一入学就把这几年的学习规划做好了,连考研的学校都想好了,你再看看你……”

  ……

  絮絮叨叨的话语念了一路,直到最后到了家,楚渝也没能找着机会和母亲好好谈一谈。

  进了家门,楚渝见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父亲,神色缓和些许,叫了一句,“爸。”

  楚景言见她回来,笑着放下书站起了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都做好一会儿了,快把东西放了,洗洗手来吃饭吧。”

  楚渝把行李放进房间,走到洗手台旁,边洗着手边随口问:“爸,你们应该放暑假了吧?”

  “嗯,这两天还要指导学生填一下志愿,然后就没什么事了。”

  楚景言将热在锅里的菜端出来,笑道:“你妈还和我说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再一起出去旅游,上次一家人出去都是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楚渝想了想,摇了摇头,“你们决定就好,我最近有点累,就想在家躺几天。”

  李晓清斜她一眼,“都躺了二十多年还没躺够?你看人家夏池,每天保持晨跑的习惯,所以身体才好,你动不动就累,还是因为体力太差了,平时就该多锻炼锻炼。我看从明早开始你就和夏池一起晨跑去,反正他离咱们家也近,我让他路过的时候带上你。”

  说着,她拿起手机就要给夏池打电话。

  楚渝攒了眉,走上前去按下了妈妈的手机,“妈,要锻炼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干嘛非要拉上夏池。”

  李晓清看着她,开玩笑般道:“为什么不能拉上夏池?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夏池还特意去燕大找你,我看说不准他可能喜欢你呢。”

  楚渝眉心更紧,语气也不自觉冷了几分,“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总之我不可能喜欢他。”

  “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哪有为什么。”

  眼看母女二人越聊越僵,楚景言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小鱼既然累了你就让她先休息几天,毕竟才放假,也是该放松一下。”

  见丈夫拉偏架,李晓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楚景言,你女儿现在这性子就是你给惯出来的,等以后楚渝再有什么事你去管吧,我懒得管你们俩了。”

  说完,她在桌旁坐下,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楚景言看了一眼女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随即招呼道:“吃饭吧,待会菜凉了。”

  楚渝沉默了一会儿,坐下身默默端起了碗。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过饭,楚渝回到了房间。

  和黎以白发消息简单聊了几句,知道她已经到家了后,她抱着从燕城带回来的狐狸玩偶,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她现在能够确认妈妈一定是知道她和黎以白的事情了,且看起来态度并没有偏向她这一边。

  那些刻意的回避和半真半假的试探,都是另一种方式的反对,而正是因为没有明确表达态度,反而让她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楚渝叹了口气,心情一时有些沮丧。

  略微抬起的目光随意朝旁一扫,在扫过窗外夜色时,却停在了窗台悬挂的一盏花灯上。

  她顿了一下,下床走到窗边,拿过了那盏曾在元宵节点亮的竹骨灯。

  或许因为放得太久,里面的灯已经无法点亮,灯面上也蒙了薄薄的一层灰,斑驳尘灰将那句鹤形竹影的题字掩得不甚清晰。

  楚渝拿过纸,小心地把花灯上的灰一点点擦去,直到整盏灯回复先前模样,她就对着灯面上的那句诗出了神。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轻浅的话语声呢喃般落下。

  她又想起元宵那夜,送她这盏灯的人曾笑着对她说,“别让我等太久”。

  或许这才是黎以白心里的话。

  什么已经等了许多年,什么总会一直等着她。

  没有人会想要一直等下去。

  起码她是。

  轻吐出一口气,楚渝闭了闭眼,将花灯妥帖地收进柜子里,随即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主卧的卫生间里,李晓清正在对着镜子贴面膜。

  她捏着面膜边角将表面的褶皱一点点拉平,确认四周再没有任何遗漏,转身正准备出去,视线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身影,吓得她一激灵,惊魂未定地按住了胸口。

  “祖宗,你想吓死我。”

  楚渝站在门边略垂着眸,低声道:“妈,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跟你用那种语气说话。”

  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李晓清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随后扬着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看在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短暂停顿后,眼前人又说:“但我有一件事想要跟您说。”

  似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李晓清眼皮一跳。

  “我敷完面膜就准备睡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她抬手关上卫生间的灯,转身就要往外走。

  而不待她走出几步,平静的话语声却在身后一字一句响起。

  “那天在电话里,您应该都听到了吧。”

  楚渝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母亲。

  “我不可能喜欢夏池,因为我喜欢的是学姐。”

  “我和黎以白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