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婚?”◎

  晨光熹微, 又是人间崭新一年。

  这几个人彻夜未眠,最后撑不住去睡了,临走前温定兰拽了裴辞冰一下,让他这边事情了了回去找下林故渊, 说那小子有事还没跟他讲完。

  裴辞冰几乎对天水台这些人“有事瞒着他”这件事成了毛病, 一听就会浑身不舒服, 一下子连脸色都绿了,忙不迭问什么事。

  一旁的宋怀顾也是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看着温定兰。

  温定兰被他俩唬了一跳:“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你们自己去问问吧,昂,哈欠——困死了,不行不行我得先去补一觉……”

  裴辞冰和宋怀顾对视一眼, 赶紧抽出仙剑往荆州赶。

  于是被鞭炮声吵了好几天的林代宗主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只听见比鞭炮还炸裂的声音“哐哐”在耳边迸开, 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 一柄利刃带着寒光就别在了他的脖子上, 裴辞冰面色阴冷,宋怀顾居高临下。

  林故渊那点儿瞌睡虫瞬间跑没了:“……怎、怎么着?”

  他是一觉醒来穿越回了什么奇怪的时间吗?还是谁家放鞭炮没长眼睛,一炮把他崩进了什么奇怪的虚无之境里?还有,宋怀顾回来了不是件高兴事吗?为什么他哥看起来要杀了他一样?

  裴辞冰捻着羽箭:“小林子,问一句答一句, 别耍花样知道吗?”

  宋怀顾适时跺了跺凌寒枪。

  “宋公子好久不见……”林故渊强撑着还是打了个招呼,随即转过头, “你讲, 怎么了?”

  裴辞冰极具压迫感地俯视他:“温定兰说你有事没告诉我, 走到现在, 你还敢瞒我什么事?”

  林故渊迷茫的眼神在捕捉到温定兰的时候瞬间聚了焦。

  “啊……其实也……”

  “问一句答一句,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过,说你对我再无欺瞒。”裴辞冰把羽箭往他脖颈上逼了逼,“说实话。”

  林故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怀顾,长长地叹了口气:“哥,尘埃落定了,别这么紧张好吗?我之前不说是因为看见你为了宋公子的事情伤怀,那不是个好时机。”

  裴辞冰冷道:“什么事还需要分时机讲?”

  林故渊坐起来,那支羽箭就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挪了上来。

  “哥,你之前说你是不是天生带点儿什么背字儿,说身边人一个都留不住什么的……”

  不想在宋怀顾面前说这些酸唧唧的话,裴宗主耳朵红了:“说你的事儿呢!你扯哪去了!”

  “就是说这个啊。”林故渊无奈地笑了下,“我刚恢复记忆那时候,事情又多又杂,再加上身体还需要调养,很多事情一时半会没有理清楚,后来才明晰过来,所以本来是想跟你讲,你没有一个身边人都留不住。”

  “你不仅等回了宋公子,还有个人其实也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故渊想了想,忽然提高了音量,从没听过他这般音量说话的裴辞冰手都一抖。

  “每天下雨、学堂放假!”林故渊笑得很夸张,“裴辞冰,你就这么不喜欢读书啊!”

  裴辞冰的眼睛有一瞬失焦,旋即瞪大了。

  “你——”

  “当年我们分开跑的,”林故渊笑着笑着眼底就有泪花涌动,“我被人一把推进了水里,可当时那么乱,他估计想着,这么点儿的孩子,推下去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大难不死,我挣扎着最终还是爬上了对岸。”

  那惊心动魄的逃生之路捶着他的心脏,咚咚咚,他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于文洲,去死吧。”

  恶魔一样的低语从他身后传来,一只手用力一推,他整个人便被直接按进了湍急的水底。

  ……我不能死。

  不可以死……

  救救我……

  哗啦——就在他最后一口气就要吐出去的时候,他抓住了一根浮木,挣扎着爬上岸,大量空气涌进他的胸腔,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湿淋淋地挣扎爬上岸边,摸到土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冷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哆嗦,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场差点儿夺了他性命的落水也毁了他的身体根基。

  他本就不是体魄多么健硕的人,这些年虽不是大富大贵,但父母却也小心谨慎地养着,希望他将来摆弄摆弄笔杆便罢了,于是起名叫“文洲”。

  但他因祸得福,因为这种虚弱的身体反而被姜昭越看上,带回了天水台。

  “我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叫于文洲,因为那人那么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林故渊静静地看着眼底情绪翻涌的裴辞冰,“后来……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叫于文洲了。”

  故水深渊,原为旧洲。

  屋子里一时极静,没人说话。

  “哥,其实想来,我也没有食言吧。”他笑,“你看,我小时候说我陪你,我做到了……”

  蓦地,裴辞冰倾身上前,给了他一个实打实的拥抱。

  “小林子……”

  “哥,当年想让宋公子带走幽兰是我想窄了。”林故渊垂下眼帘,“看在我真的自小陪你长大的份儿上,原谅我,可以吗?”

  “他娘的老子就没真的怪过你。”裴辞冰捶了他一下,指着宋怀顾道,“现在行了。这次大婚,无论如何,陪我接亲的必须是你了,到时候你不给他哄高兴,让他跟我走,我新仇旧账一起算,知道吗?”

  林故渊讶异地在他和宋怀顾之间看了一个来回:“大……大婚?”

  “大婚。”宋怀顾笑吟吟地指了指裴辞冰,“你哥说了。一来,六年前我跑了一次,那是对外我们的道侣名分结束了;二来,三年前我又跑了一次,那是对内我们的道侣名分结束了。里外里我还欠他个洞房,他必须要我还给他。”

  林故渊眼角抽搐:“……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你就不用讲了,宋公子。日子定了吗?”

  “定了。”裴辞冰和宋怀顾异口同声,“……我自己定的,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啊?”

  宋怀顾摸了摸鼻尖:“我也想了个日子来着。”

  林故渊犹疑地看着他们:“所以……?太快可来不及,大婚很多事情都要筹备。”

  “不快,还有大半年呢。”

  说话间,宋怀顾忽然就知道了裴辞冰想的是哪一天。

  他也一样。

  “九月初六。”

  九月初六,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那是他们之前的婚期,开启的是他们的一段纠葛情缘。

  那就从今年的九月初六开始,为未来的日子迎来一个新生。

  *

  心里揣着事情,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很快,在筹备大婚的同时,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天水台与万妖城也进行着重新洗牌、步入正轨的过程。

  天水台的事务还是按照原本模样分内外,裴辞冰主外、主内的换成了林故渊,用裴辞冰的话说,小林子你不能放松,万一哪天我和宋怀顾兴致起来想去周游四方,天水台你一个人也要撑得起来。

  气得林故渊当天晚上就要连夜出逃,自己先来个修真界一月游,结果跑一半又因为账没算完跑回来了。

  “于闻洲行不行?他之前那账务错漏百出的!还占着我的名字,字儿还占错了!!!”林故渊一边码账一边骂人,“最后他娘的还想往我头上泼脏水,他怎么就可我一个人坑?!”

  裴辞冰在一旁吃水果:“你当时确实好欺负。”

  林故渊以眼刀杀之。

  裴辞冰:“我去看看喜服订做的怎么样了,林公子您忙。”

  那边厢,天水台的事情就显得更为复杂些,宋怀顾、温定兰、扶影、云衣四个人坐了个圈儿,只有温定兰一个人优哉游哉嗑瓜子。

  宋怀顾:“扶影看事情通透,做事往往一针见血。”

  温定兰:“没错没错。”

  扶影:“城主我不当。”

  宋怀顾:“云衣年纪小小,前路可期,可堪大材之用。”

  温定兰:“附议附议。”

  云衣:“城主?有扶影姐姐的酒好喝吗?”

  宋怀顾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扶影!都说了多少次了,云衣才多大不能喝酒。还有,兰哥,你不要一副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样子,倒是说句公道话啊!”

  温定兰双手一摊:“反正参加完你婚礼我就走啦,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宋怀顾:“……”

  为什么这么悲伤的事在温定兰嘴里就好像是他要去逍遥了一样。

  扶影托腮:“我看你自己不就挺好的,为什么非要拽我们?你不会真的就住天水台不回来了吧?”

  宋怀顾:“那倒也不至于,但你不怕我胳膊肘往外拐吗?”

  扶影:“不怕啊,只要你干活,我没意见。”

  云衣:“不怕啊,只要能喝酒,我没意见。”

  温定兰:“不怕啊,只要能有小侄子……”

  宋怀顾打断他:“不会有小侄子,我没那个功能,你不要听裴辞冰胡说八道,他第一次就把温棠看成了我的崽儿。”

  温定兰居然还想了一下:“你想认吗?”

  扶影立刻拍了温定兰一下:“那我不就和他差辈儿了!”

  宋怀顾扶额:“我不想……以及这是重点吗?”

  万妖城四大家族八百年不见得能凑得这么全,结果凑得这么全却也愣是找不出一个当城主的,个性一个赛一个的与世无争,往前倒退让先祖知道,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四大家族全换了。

  “再说了,眼界放开、格局打开。薄野临折在什么上头,‘四大家族当城主’七个字上头,为什么非要从我们身上挑,我看有志之士比比皆是啊。”扶影摊摊手,“唐梨就很好。”

  温定兰立刻:“我同意。”

  云衣表示:“唐梨姐姐人超好!”

  宋怀顾眼神都亮了:“有道理。”

  被四个不省心的围了一圈后,唐梨表情凝固。

  “……我当城主?”

  四个点头:“嗯嗯嗯嗯。”

  唐梨恍然大悟:“我懂了。”

  四个:“你愿意?!”

  “你们这他娘的不就是谁都不想干活,把苦差往老娘头上扔吗?!”唐梨抡起她巡逻时的三尺长刀,“都别给我跑,回来!羊毛都不带像你们这么薅的,滚回来!!!”

  最终,唐梨一人不敌四人之力,还是接下了这个位子。

  唐梨双手抄起:“但说好,云衣……”

  扶影立刻:“我带。”

  “你少给她灌酒!”唐梨点了下云衣悄悄往扶影腰间酒葫芦上摸的手,“云衣长大了,若是真的有治理万妖城的才能,我会让给她的。”

  “自然,我也会先任城主做个条例修正。”宋怀顾眼睛亮晶晶的,“以后,城主之位再不囿于四大家族之内,凡有才有德之士,皆可接任。唐姐可以,小棠可以,云衣自然也可以。”

  云衣看着那几个大人带着笑意的脸色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小小脑袋瓜里并不能很快地转过来什么,但却忽然想起一个她很关心的问题。

  “怀顾哥哥!等你成亲那天,我可以当花童吗?”云衣抬起眼睛,“可以有喜酒喝吗?!”

  宋怀顾:“……”

  唐梨只觉得自己养的小白菜完全被扶影带歪了,心口很痛:“……温定兰。”

  一旁看戏的温定兰“啊”了一声。

  “你能不能再撑几年?”唐梨痛心疾首,“再带带小云吧,求你了。”

  “……那可能你后院白菜都会成精了。”

  “我养。”

  “……还有土豆。”

  “我都养。”

  趁机,云衣悄悄跑到宋怀顾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怀顾哥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宋怀顾俯身下来。

  “我那天听扶影姐姐和定兰哥哥说起本体能力,你的本体能力到底是什么呀?”

  傲菊和幽兰都是主疗愈,相比而言,幽兰更偏向于养护灵魂;修竹是追问命魂,记忆何如,可将死者生前经历进行复现;唯独寒梅,还没有人见过它的本体能力。

  宋怀顾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早就见过了的。”

  “逆光而行,重归凡尘。”

  这也是他这次死过才明白。

  原来寒梅会给他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只要它不枯萎,所以温定兰护住了他的本体,也就保住了他的灵魂。

  温定兰和扶影、唐梨还在斗嘴,夕阳西下,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裴辞冰要来陪他吃晚饭,然后两个人会就今晚到底住哪边进行一番讨价还价。

  再让他重新回来一次,好好看看热闹非凡的人世间,好好再爱一遍爱他的人们。

  宋怀顾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写快乐的戏份也会很快乐!

  热热闹闹地要收尾啦,也欢迎大家看看隔壁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