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过让裴辞冰死。◎

  宋怀顾觉得裴辞冰最近有些神神秘秘的。

  那夜之后,裴辞冰倒是没跟他主动提过那半夜的小插曲,只是有意无意地会表达一些别别扭扭的关心,诸如“那笛子你用的趁手么?”“最近快要过年,要不一起出去热闹热闹?”“你有什么想买的没?”云云。

  宋怀顾知道他是变着法儿地示好,再加上自己本身也并不算无辜,半迎合半迁就的也就过去了。

  他其实更担心的是林故渊。

  他百思不得其解,林故渊本人以及他的动机、想法都如同一只鬼魅,纵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有这么个好像能看透他的人存在在天水台,就好像脑袋上面悬着一把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切他个透心凉。

  宋怀顾甚至动过杀心。

  可第二日清晨,林故渊面色苍白地披着大氅前来吃饭,表情乖觉又安顺,别说多嘴了,多一眼都没看过宋怀顾,即使是偶尔说话间目光相接,那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坦荡,仿佛那天晚上发现宋怀顾行踪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样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暗潮汹涌的日子一直延续,终于来到了除夕夜的那一日。

  宋怀顾是被鞭炮声闹醒的,他推门出去,裴辞冰手里挑着长长的木棍,尽头悬了一挂火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得热闹,听见宋怀顾开门的动静,他微微偏了下头,被飘出来的烟火熏了眼睛。

  于是他半眯着眼问:“醒啦?”

  “这么大动静,不醒都难。”宋怀顾走出来,“过年了啊。”

  裴辞冰听出他语气里有些怀念的味道,于是笑道:“可不是,过年了,天水台习俗应该和万妖城相差不大吧。大也没办法了,你习惯一下。”

  宋怀顾无奈苦笑,裴辞冰的性格有时候会沉稳得超过同龄,有时候又幼稚得过分。

  比如某个幼稚的人放完鞭炮把木棍一扔,拎起一旁准备好的对联和浆糊,肩膀抵住宋怀顾的:“过来帮忙贴对联。”

  “贴……”宋怀顾看了一眼那所谓的对联,“……这对联你从哪来的?”

  裴辞冰已经开始蘸浆糊:“我自己写的。”

  他察觉到宋怀顾诡异的沉默,很凶地瞪回来:“你有意见?”

  宋怀顾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裴辞冰扯过上联:“那就对了,给老子憋住,过来帮我看贴得正不正。”

  那两副对联写得并不算不好看,都说字如其人,裴辞冰的笔锋如他本人一样张扬狂放,颇有自成一脉的架势,笔画转折间削出一道凌厉的拐角,潇洒得漂亮。

  有这么一副对联贴在门上,邪祟怕是都会被那走势刺一下。

  但……

  宋怀顾开口道:“往左点。”

  但有点连笔,那笔墨连得都快勾成一个字了,恕他直言,他根本没看出来裴辞冰写了个什么。

  裴辞冰贴好一张,信心十足地把第二张也裱了上去,宋怀顾站在中间看了半天,终于问他那写的都是个什么。

  看着自己大作的裴少宗主颇为自豪,当即给他念了一遍。

  宋怀顾:“……哦……”

  裴辞冰炸毛:“你那是什么反应?!”

  “很无奈的反应。”宋怀顾走上前去抠还没有干涸的边角,“裴少宗主,你但凡早念一遍,我都会提前告诉你。”

  “告诉什么?你要对我的作品做什么?”

  宋怀顾“撕拉”一下揭下来,墙上还有没凝固的浆糊。

  他无奈道:“告诉你,上下联贴反了。”

  裴辞冰:“……”

  两个人手忙脚乱处理好裴辞冰的“大作”已经到了早饭时间,裴辞冰还想再挂个灯笼,结果刚拎起那红彤彤的大团子,巡逻的小弟子就来敲门了。

  裴辞冰不耐烦道:“知道了,挂完灯笼就去。宋怀顾,屋里有钉子,你去拿两颗出来。”

  “不是的,大师兄,不是来叫早饭。”小弟子搓了搓手,“万妖城来人了。”

  宋怀顾脚步一转:“谁?”

  “我。”唐梨坐在正厅等了半天,见宋怀顾一脸诧异,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右胳膊,“什么表情?不欢迎?”

  宋怀顾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哪的话,欢迎欢迎,当然欢迎。我还以为得初二才能见面了呢。”

  “裴少宗主。”唐梨嗑着瓜子,冲跟来的裴辞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向宋怀顾,“我没什么事,就是你临哥挂着你,说这是你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让我带点儿东西来,一来不缺礼数,二来也怕你想家。都在这儿呢。”

  宋怀顾勾头一看,七七八八的年货堆了一圈,薄野临那个人看着冷,但这方面却从来不客气,有多少拿多少,比之姜昭越的出手阔绰毫不逊色。

  裴辞冰抬起眼:“老头子呢?”

  “今晚除夕夜,天水台上下有的忙,我没让姜宗主在这儿招待我,不合适。”唐梨扔掉自己手里的瓜子皮,“本来也就是来看看送个东西,这就回了。怀顾,初二见啊。”

  宋怀顾笑得淡薄薄的:“嗯。唐姐慢走。”

  唐梨脚步略略一顿:“怎么?裴少宗主不送送我啊?”

  裴辞冰一怔:“哪能,这不前后脚就跟上了,我再给你拿些东西带回去。于闻洲!”

  忙前忙后来了个急刹的于闻洲探头:“大师兄!”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天水台上下,就支使人家闻洲最勤快了。”唐梨笑道,“走,闻洲,姐拽着裴辞冰跟你一起去。”

  宋怀顾长揖一礼:“那我先去收拾东西,初二见唐姐。”

  唐梨没回头,远远给他留了个背影,摆了摆手。

  宋怀顾看见他们走远了,这才默默地扶了一把被唐梨拍过的地方,从那里凝出一张字条来。

  “姜昭越、裴辞冰和林故渊的事我先给你查着,想办法告诉你。”那天晚上唐梨走之前这么跟他嘱咐,“不过背后的真相怕有点复杂,你得有个底。这样,如果我查出来事情不大,我就拍拍你左胳膊,如果事情有些麻烦……”

  宋怀顾的手从右胳膊放下来,一时间心跳有些快。

  字条夹在他指缝间,他找了两个小弟子帮忙搬回去,然后躲回了房间,缓缓展开。

  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他手一抖,字条凭空而断。

  就在这时,裴辞冰的脚步由远及近传来。

  宋怀顾脑子是空白的,但动作却很麻利,一道灵光烧了字条,裴辞冰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看见他坐在位置上,双手端放在身前,脸色有些发白。

  裴辞冰见他这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没、没事。”宋怀顾勾了勾唇角,“……有几分想家了而已。”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恋家的。”裴辞冰伸了个懒腰,“初二就回去了,你想在万妖城多住几天也可以。但是先说好啊,上元节还是要回来的。”

  宋怀顾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出来:“……为什么?”

  “呃……”裴辞冰难得卡了个壳儿,“没有为什么,天水台对上元节很看重,习惯而已,我总得回来的……”

  “裴辞冰。”宋怀顾打断他,那一瞬,他的眼神无比冷静,像是一把刺刀,直直插入裴辞冰的心里,“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

  裴辞冰心里“咚”地一声跳:“……没有啊,我有什么话要跟你讲?”

  “真的没有?可你还没有回答我,那天晚上,你在生气什么,在失望什么?”

  仿佛被人戳到了逆鳞,裴辞冰别开目光,戾气深重:“咱能不能不翻旧账。”

  宋怀顾只是看着他。

  裴辞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憋出了一句“靠”:“大过年的,咱不提这些事了行不?饿了,吃饭去。”

  “你先去吧。”宋怀顾垂下目光,“我有些不舒服,就先不吃了。”

  裴辞冰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他的脸色难看,目光躲闪,悲伤的情绪在他周身悄无声息地蔓延着,像是陷入了绝境的幼兽,浑身上下散发着抵触的情绪。

  裴辞冰转身离开了。

  宋怀顾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顶在额前。

  那张字条其实只有短短一行字,那就是让他用灵力化开,唐梨有话要跟他亲自讲。

  “怀顾,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下笔,只能以口述的方式跟你讲。你怎么抉择都无所谓,唐姐都支持你。”

  “……你之前说的幽兰与天水台三人之间的关系,我查了,薄野临也查了,得到的结果有些残酷。幽兰到底是怎么落到姜昭越手里的还没有定论,姜昭越为什么要收裴辞冰和林故渊,目前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有一点能够确定。”

  “……幽兰生长在万妖城,与其余三家生长于一处,灵力充沛,到了天水台之后,灵力供养其实已经跟不上。不知道是谁做的,用了一个又残忍又阴狠的法子,保住了幽兰的生长。”

  “那就是,将幽兰的灵根扎到了裴辞冰的灵核里。”

  “如果我们带走幽兰,裴辞冰灵核必受损害,过量的灵力外溢会导致什么,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

  是不用多说了。

  带走幽兰,裴辞冰会死。

  宋怀顾睁开眼,唐梨铺垫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说这九个字。

  裴辞冰会死,源源不断的灵力会扯碎他不堪重负的灵核,他的灵魂会随着这些灵核而支离破碎。

  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也难怪,姜昭越会不让裴辞冰接近禁地,他一旦靠近幽兰,埋藏在他灵核内的灵根会躁动不安,所以他才会那般难受。

  “怀顾,无论你怎么选,都没有关系。”

  他从来没想过让裴辞冰死。

  纵然他们有过争吵,纵然有时候裴辞冰的飞扬跋扈让他难搞定,纵然裴辞冰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一个任务中的借口与托词……而已。

  可他从来没想过带走幽兰裴辞冰会死去。

  他就好像站在了天平的两端,一端是苟延残喘、沉疴难愈、温定兰临终托孤的温棠,还有生他养他、作为四大家族后代他应该肩负起的万妖城;另一端是裴辞冰,他名义上的道侣。

  无论他往哪边倾向一些,另一方总是亏欠。

  他一向自诩算是个心狠的人,为达目的他无所谓,过往生命里,除了温定兰、温棠,再也没人能够足以和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在,没有人是其他选择,就连薄野临都不行。

  从前他本以为裴辞冰更不是个选择。

  可是。

  可是。宋怀顾将头埋进冰冷的手掌中。

  怎么会这样。

  第一反应骗不了人,他永远记得唐梨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时,他想夺门而出、去问个清楚的冲动。他不想做了,他想走了,就让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吧,他不能够了。

  “吱呀——”

  裴辞冰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宋怀顾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睛,看见他单手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

  “不吃早饭不行,老头子让我给你带回来。”

  那饭盒上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空中轻轻摇晃着,熠熠生光。

  “还有……新年礼物,别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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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师奚墨,乃是先帝在世时的侍读,在先帝弥留之际发誓要辅佐年幼天子做万世明君,却有个最大的阻碍。

  摄政王谢墨仗着天子年幼,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做事全凭喜好心情,将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乃是第一奸臣。

  全朝堂敢怒不敢言,唯独奚墨站了出来。

  一身朝服的帝师其实不过二十三岁,年轻有为,掷地有声地敲打摄政王:“天子亲政是注定结局,臣劝王爷见好就收。”

  玄衣摄政王吊儿郎当地坐在龙椅下首,懒洋洋地托着腮看奚砚,问道:“哦?是吗?”

  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朝堂上打得你死我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奚砚与谢墨被迫成亲。

  成亲当晚,摄政王看着面色铁青的帝师,意味不明地冲他笑:“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但你终究进了我的门。”

  奚砚不答,他便更加得寸进尺:“你那心上人,莫非是我那早死的先帝皇兄?”

  “啪——”

  第二天早上,横行霸道的摄政王是顶着巴掌印出的门。

  从此两人撕咬得愈发狠辣,地点却不仅限于朝堂上。

  直到有一天,谢墨发现了奚砚书房角落里未曾给心上人送出的书信。

  他纠结半晌,终究还是拆开看了。

  奚砚心上人的名字叫“谢松烟”。

  是谢墨年幼在冷宫里做一个无人怜爱的废弃皇子时,他阿娘给他起的字。

  奚砚居然爱的是那个时候的他。

  那个无权无势、连他自己都鄙夷的、那个时候的他。

  岂有此理。

  表面花狐狸实则忠犬“奸臣”摄政王攻(谢墨)X 表面性冷淡实则醋缸清流帝师受(奚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