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裴辞冰会这么疯◎

  “你什么时候把长弓埋伏在后头的?!”

  裴辞冰轻捻着指尖:“我说了啊,自己的灵器,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而且只要我想,没人能知道那灵器会被我放到哪里去。”

  “看见了么,只有实力才代表一切,我就说联什么姻呢。老头子就知道搞这些没有用的,现在看来,反倒成了自己的把柄。”

  宋怀顾:“……”

  他看着裴辞冰稳如泰山的模样,心底总想发笑。

  这人看起来像是个只会耍混耍狠的流氓,但真的遇上事了,还是有那么几分从容不迫和运筹帷幄的脑子。

  空气仿佛凝固,狼妖没敢再动手,裴辞冰也没开口。

  狼妖几年前拉了几个人一起叛出万妖城,还偷走了万妖城的宝贝傲菊,被薄野临下令一顿追杀,他的腿就折在那场追杀之中,而那也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一旦有了濒临死亡的挣扎经历,有的人就会敬而远之,再也不敢铤而走险,只为了离那种绝望的处境远一些、更远一些。

  狼妖思绪混乱。

  他本不愿意相信裴辞冰真的到了金丹后期,可箭头就抵在他后心;他也不愿意相信裴辞冰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那么厉害,可方才对联姻这件事感到荒谬的一番话,反倒愈发证明了裴辞冰的有恃无恐。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他又怎么敢一个人前来?

  “笃笃”,裴辞冰攥拳敲了敲石壁,响动调回了狼妖的注意。

  “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你还是不打算有任何表示么?”裴辞冰单指敲在太阳穴,“朋友,你这样,我就很难办了。”

  “怎么说?”

  “之前我本来想的是,讲明利害,你把人给我,大家息事宁人,我权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裴辞冰伸出两指指着狼妖,“可你现在耽误了我一炷香的时间。”

  “去你妈的息事宁人。老子说了!我要天水台幽兰!”

  “老子同样也说了,没可能。”他的手指下压,象征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告罄,锋利的眉眼射出刀一样的目光,“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做什么!?”

  裴辞冰左手响指一打,一柄灵力淬成的无羽箭擦着狼妖的脸颊飞过,钉在裴辞冰身边的石壁上,崩掉了稀碎的石块,深深钉入其中。

  狼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脸上渗出血的伤口。

  “我没那个耐心跟你讨价还价,我最后给你三个数,你要是再浪费我的时间,无论宋怀顾今天是死是活回到我身边,我都会让你付出这一炷香的代价。我废话从来不讲第二遍。”

  “你——!!”

  “三。”

  他这个人说一不二,凶名在外,但多数人都只当他是个草包,只会蛮横耍狠罢了,可真的凶起来,又没人敢只拿他当个胸无点墨的真草包。

  他是真的凶,也是真的敢。

  宋怀顾感觉到身后狼妖的挣扎,锋利的指甲抵在他的喉咙上,是生是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二。”

  宋怀顾听见了狼妖磨牙的声音。

  “一。”

  钳制被倏然解开,宋怀顾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跌近裴辞冰,那人长臂一揽,将宋怀顾不容反抗地、强硬地拉进自己的臂弯里。

  “这就对了么。”裴辞冰露出个痞里痞气的笑容,揽着他转身就走,“等我们平安出了沼泽林,我会撤掉你背后的长箭的。放心,你不会从狼妖变成一只刺猬妖。我裴辞冰还是说话算话的。”

  “你……”

  宋怀顾张了张口,裴辞冰揽着他的那只胳膊却骤然加重了手劲。

  他让他别说话。

  宋怀顾顺从地闭上了嘴巴,暗地里轻轻摸了一把裴辞冰的胳膊,冷汗已经湿透了布料。

  于闻洲他们就等在沼泽林入口,看见裴辞冰带着宋怀顾出来,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大师兄!!!”

  “别在这儿号丧,万一被发现不对劲,追出来了谁奈何得了。”裴辞冰脱下自己的外袍,他后背冷汗湿得更过分,宋怀顾愕然。

  裴辞冰权当没看见,抽出仙剑拉着宋怀顾站上来:“你有事没?”

  宋怀顾摇了摇头,震惊之余还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行,真行。”裴辞冰像是一颗石头落了地,终于露出些原本的嘲讽笑容,“挺厉害的,直接惹了个金丹后期的大妖,于闻洲那小子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做好准备死这儿了。不是,你跟他有什么仇怨?”

  宋怀顾依旧没说话。

  猎猎长风吹得裴辞冰前心后心一阵凉,他把外袍再度披了回去。

  宋怀顾终于开口了:“……你这么紧张的么?我看你很胸有成竹,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

  裴辞冰系带子的手一顿。

  然后他笑了,是真的被逗笑的:“那看来我还挺有天赋的。”

  “说谎么?”宋怀顾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说了多少谎?”

  裴辞冰转过头来看他。

  宋怀顾那双泛了紫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更加明显,那里往常一贯藏了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笑意,但现在里面却什么都没有,深得像是一口月光下的古井。

  短短的静默后,裴辞冰唇角一掀:“全部。”

  *

  醉春楼里。

  戏台上依旧唱得咿咿呀呀,裴辞冰瘫坐在圈椅中,身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于闻洲。

  裴辞冰并不觉得这里多个人会有多烦,但的确,从于闻洲来这里之后,那些戏文就变得格外吵闹起来,吵得他脑子里一阵一阵发疼,于是他坐起来。

  于闻洲:“……少宗主?”

  他心情好的时候,小弟子们都会叫他大师兄以示亲厚,但现在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佳,甚至在暴躁的边缘,于闻洲只能小心翼翼叫少宗主,生怕惹他不高兴。

  “真他娘的烦。”裴辞冰骂骂咧咧踹了圈椅,单手捞起外袍穿上,大步流星往外走。

  于闻洲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只好跟在身后。

  “老头子管不起,万妖城管不到,这他妈除了我还能找谁。就可着我一个人坑是吧。”裴辞冰把一颗颗扣子系上,“那狼妖是个什么来头,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应该是金丹后期了,一下子能把我们全撂倒,实力不容小觑啊。”于闻洲忙不迭交代,“要不要我们再带点儿人。”

  “金丹后期。”裴辞冰冷笑,“放眼修真界都找不出几个金丹后期的人,整个天水台全是一帮筑基期修士,生怕他杀不过瘾是吧。”

  “那那那那那——”

  “我自己去,你们在外面守着。”裴辞冰想了想,把贴身的玄铁牌交给于闻洲,“一个时辰出不来,兵分两路,一路回去另请高明,另一路去找苍梧医馆的人。”

  “苍梧医馆?”

  “对,找医修,过来收尸吧。”

  “……”

  裴辞冰依旧是那个金丹中期的少宗主,武力占不了上风就只能智取,这时候谁越是声势浩大,就会透露出谁的底子越发虚,裴辞冰索性扔了所有,硬对硬正面刚。

  他捻了无羽箭,趁着狼妖得意忘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放在背后,其实那么多锋利的箭头,唯一一个能射出巨大威力的只有那么一支,用来下最后通牒。

  他不会隔空摆放他的灵器长弓,更不会隔空扣弦,面对着金丹后期实力强劲的敌人,所能仰仗的只有一张嘴,还有唯一一支可以钉入石壁的无羽箭。

  宋怀顾眸子紧缩:“……你?!”

  “老子读兵法的时候,那狼妖估计连人形都化不出来,跟我斗。”

  宋怀顾默默道:“你先把身后的冷汗消一消再说吧。”

  裴辞冰身形一凝,把外袍一丝不苟地穿好了。

  宋怀顾依旧在盯着他的背影。

  他没想到裴辞冰会这么疯。

  脑海中一时是裴辞冰毫无顾忌地告诉狼妖,“那你杀了他吧”,一时又是方才裴辞冰说的那句,“我全都在骗他”。

  天水台少宗主,从来在宗门里横着走,不懂得低头怎么写。

  狂妄自大的背后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赌徒本色的手段却又染了一抹淋漓的浪漫疯狂。

  “裴辞冰。”宋怀顾道,“谢谢你。”

  裴辞冰没接话。

  在静默的空档里,一旁的于闻洲悄默默递给宋怀顾一张传音符。

  宋怀顾附在耳边用灵力化开,就听见于闻洲道:“宋公子,大师兄他那个人就是这样,不大会说安慰人的话,但心还是好的,你看,遇见这种事,他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宋怀顾无声地笑了笑,回给于闻洲一个感激的笑容。

  于闻洲看哄好了一个,于是又摇头晃脑地凑到了裴辞冰跟前。

  “大师兄。”裴辞冰应了一句,于闻洲舔了舔嘴唇,“那狼妖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要绑了宋公子啊?真是私仇?”

  裴辞冰顿了顿:“不是,冲天水台来的。”

  于闻洲:“啊?”

  裴辞冰言简意赅:“幽兰。”

  “幽兰!?”于闻洲不可思议道,“他还真是敢张嘴啊,幽兰都敢要,他怎么不上天呢他?!”

  “他是狼妖,没有翅膀,上不了天。”宋怀顾在后面闷闷接话,“不过……幽兰就这么宝贵么?”

  “宋公子,你来自万妖城可能不知道,幽兰是我们天水台镇门之宝,别说外人了,我一个姜宗主亲徒都没见过呢。”于闻洲边比划边说,“听说那幽兰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是天生天养的一株兰花,也保证了天水台充盈的灵力供养。”

  宋怀顾皮笑肉不笑:“这么神奇。”

  “是啊。我还听说……”

  “于闻洲,你话那么碎,就不怕被风闪了舌头。”裴辞冰盯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宋怀顾,“幽兰很重要,你也感觉到了。”

  “知道,宁可和幽兰过一辈子嘛。”宋怀顾眨眨眼,笑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裴辞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宋怀顾看了眼四周:“……我们这不是去万妖城的路?”

  “回天水台。”裴辞冰终于开始接他的话了,“你那身子骨,我怕落下个什么病症,到时候反倒又开始赖我,我不接冤枉官司。”

  作者有话说:

  裴辞冰:装了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