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暗中观察那些须弥学者的脸色，见博士矢口否认散兵一事时，总有些年轻的学者掩饰好脸上的神情。这让般若再次确认，散兵本人多半就藏匿于教令院之中。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造神是一个大工程，实验需要的诸多调试工作，对于教令院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稳妥的地方。
不过……
般若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不过想想也知道，教令院的造神工程应该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作为须弥学者总会到访的地方，教令院不会将造神工程放到明面上来，也不会让它轻易被一些外围的小学者发现。
莫非……教令院在建造了一个密室？
除此之外，般若想不到教令院还能怎样将散兵藏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几步，果不其然看到愚人众和须弥学者紧张的神色，博士被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嘴角弧度依然不变，看不出丝毫波动。不过他大概也已看出般若知道了些什么，低沉地叹息一声，似乎责怪般若扰乱了他的好事。
“觉者是执意认为我把散兵藏起来了吗？”博士挥挥手，他身后的愚人众纷纷向前将般若和他带来的下属围了起来，“我是第二席，你是第十二席，对他人随意提出质疑时，应该好好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才对。”
周围的须弥学者没有想到至冬的执行官之间竟然也有内部纠纷，甚至明晃晃地摆到他国面前。博士知道眼前的人迟早会回到自己世界，而真正的波旬可能已经消亡了，所以并不在意，好整以待地看着般若，等待着他的动作。
然而，确认了想要的信息，般若也不打算再干什么。
继续纠缠下去无他益处，他不愿意干吃亏不讨好的事情。
他观察周围人的脸色，已经有须弥学者溜走，似乎去报告须弥大贤者了。般若心中一哂：就算博士和大贤者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了散兵所在的位置，恐怕也并不会将造神实验转移。
想要建造能容纳巨大实验的空间本就不易，如今已经到紧要关头，根本重新建立实验室的时间。再者，听说散兵自视甚高，博士表面不显，也是极为傲气的人，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弱小之人无法打乱他们的计划。
“既然博士你如此笃定，我也不好咄咄逼人了。”般若微低头，摆出退让的态度，他对后面的下属说，“走吧。”
离开之前，他的手指微动，在教令院的地面上撒下了藤蔓的种子。
目送般若离开，一名负责实验的重要学者战战兢兢地凑到博士身边，小声问道：“这位觉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们需不需要转移位置。”
“没有也没办法找到合适位置了。”博士拿起一旁的试剂摇了摇，观察起成色，“放心，他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太大影响，无论是我还是散兵，力量都远远强于他。”
教令院的学者试探着开口：“那您的意思……？”
博士：“不必将他放在心上，在造神结束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
教令院学者依旧心中不散：“要不让大贤者派人跟踪他的动向，万一他和旅行者合作就太危险了！”
博士回忆觉者以前表现出的能力，低声笑了笑，“如果你想就去做吧，以防万一的心意是好的，不过——”
他的语气中带着敷衍：“你们多半一无所获。”
普通的凡人想要追踪仙人的踪迹，哪怕是位孱弱的仙人，也未免表现得太过自信了。
……
般若在半途中甩脱了觉者的那群下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队伍中也存在博士的内应。这些普通士兵很好对付，对幻术的抵抗力也不是很高，很快他就掩藏自己的踪迹往化城郭走去，然而还没到目的地，他们就在半途中遇到了旅行者，派蒙，和被草神附身的凯瑟琳。
纳西妲的脸色不怎么好，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做对抗，旅行者空对此焦急却毫无办法。
看到般若，他的神情一亮，赶紧半托着凯瑟琳的身体跑来，“博士正在追捕纳西妲的意识！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般若查看了一下纳西妲的状态，遗憾地摇摇头，“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博士是研究天才，留给小吉祥草王的时间恐怕并不多了。”
说完他看向金发旅行者，“你们在化城郭得到了什么线索吗？”
旅行者看向纳西妲，纳西妲点点头，旅行者沉默片刻，决定将已经打听到的情报告知般若：“我在找提纳里的时候，撞见了一位认识的学者海芭夏，她的思维正逐步陷入疯狂，她听到了散兵的声音。正如你所说，散兵正在成神。”
纳西妲说：“没错，而且根据提纳里的说法，教令院绝大多数人都曾被邀请到这次的造神工程中，这样的实验能隐藏到现在肯定缺不了各派贤者的支持，哪怕有不支持大贤者决定的，现在恐怕也……”
般若和空都明白纳西妲的未竟之语，那些反对大贤者政策的人，多半被囚禁起来了吧。
“以我们的力量很难对付教令院和博士，纳西妲希望有一些帮手。但是帮手，大概率是没有办法在须弥城内找到的。”空解释说。
般若明白了纳西妲的意思，“莫非你们想去沙漠找助力？恕我直言，以沙漠对草神信徒的敌意，你们恐怕很难得偿所愿。”
空的眼睛中充满了坚定，“事在人为。”
顺着他们的思路想，除了去沙漠寻找可能存在的帮手，确实没有太选择的空间。教令院凭借着虚空系统对雨林地区有非同一般的掌控力，留在这边随时有暴露行踪的可能。而且，看两人这笃定的神情，多半也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凭依。
“也罢。”般若的右手轻搭在腰旁，“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们的一个消息吧。散兵就在教令院中，而通过我的观察，教令院居于须弥城最高处，左右都没有藏匿散兵的地方，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教令院内部修建了密道，直通地底某处秘密的实验室。”
纳西妲做出思索的模样，“果然……和我的猜测差不多，造神实验复杂危险，教令院的空间远远不足以容纳这么大的工程。”
旁边的派蒙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的飞高了些，升高的音调中带着急迫，“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教令院，把他们的实验毁掉！”
般若笑了笑：“我相信旅行者的战斗水平，但是怎么解决散兵先不提，博士也在哪儿。我今天拜访教令院，大概有些打草惊蛇了，教令院和博士手下的人会对实验进程看得更紧，而且你们昨天闹出的动静很大，大贤者很可能会派出追兵。”
一个博士瞬间打消了派蒙的念头，昨天旅行者只和对方打了个照面，逃得有些艰难，派蒙不想再撞上他，小脑袋顿时耷拉下来，小声嘟噜：“什么嘛！到头来还是要躲追兵。”
这种事情怎么每个国家都要来一遍？！
空也因为派蒙的话语想起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这么想想真的是啊！除开最初的蒙德，从璃月开始他就像中了某种诅咒，次次都会遭遇官方通缉。
不会接下来到枫丹后他还要经历这些把？想到这儿，空的脸色渐渐黑了起来。
般若听到派蒙说的话，微微挑眉，听起来这个世界的空经历过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他的宽慰说：“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教令院在沙漠的力量不多，只要到了沙漠，你们就会有更多的自由了。”
空也只能借般若的话安慰自己：“希望如此。”
明明自己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而已，结果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各国事件的推动者和参与者。不得不说，这也可以被称作是一种命运了。
纳西妲脸色越加恍惚，她转头像向空，说：“旅行者，抱歉接下来我就不能和你同行了。博士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他抓到，如今跟着你们也不能提供帮助，只是累赘罢了。”
空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下一秒，纳西妲附身的机器人像是突然故障了一般，头颅机械地扭动了一下，停在原地。过一会儿，凯瑟琳抬起头，左右看看，疑惑地问：“……觉者大人？旅行者？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眼睛空茫了一瞬间，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般，乖巧地向冒险者协会走去。
空正在苦思要怎么跟凯瑟琳解释，见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般若的手笔，转头看向他，那位执行官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笑容，对他点点头：“一点儿小把戏。”
听到这个回答，空回忆起那次在层岩巨渊的遭遇。那位从异世界过来的觉者似乎用着一手好幻术，而凯瑟琳的模样，似乎与当时被迷惑住的秘境幻影有些类似。
想来也是，他们是异世界的同一个人，理所应当会有相同的手段。
空在心里暗暗升起戒备心，幻术这种东西防不胜防，万一中招了很难察觉。觉者是执行官，虽然现在和博士散兵有内部矛盾帮助自己，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之后就不会对自己下手。
毕竟，看这家伙坑自己的同位体的样子就挺熟练的。
空主动发问：“我们接下来还是分头行动？”
般若微笑否认：“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到沙漠再分别吧。”
空质疑：“这次不用避着博士了？”
般若说：“刚刚我去教令院一趟，基本算是撕破脸了，博士知道我要跟他对着干，让他知道了又有何妨。”
派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吐槽：“你们内讧至冬女皇不管的嘛？”
般若点了点这小家伙的额头，“不要以为所有执行官都忠诚于女皇。我们只要完成女皇的任务就要，其余的都不重要。大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女皇麾下，而这一点女皇本人也心知肚明。”
派蒙：“不是所有人都忠诚女皇……包括你？”
般若笑而不语。
空已经从般若的反应中读懂了答案，但这种事对于眼下的情形无关紧要。他问般若：“你这次为什么决定和我们去沙漠？总要有个理由吧。”
“唔。”般若歪着头点点下颌，眼睛微微眯起，“理由嘛？当然是有的，我对须弥的某样东西很感兴趣。”
“什么东西？”金发旅行者警觉起来。不怪他神经过敏，他已经遇到过不少执行官，那些执行官也有寻求谋划的物件。只是这些物件都不是什么小东西，无论是公子找到的百无禁忌符还是各国神明的神之心，无一不是足以引起动乱的各国要物。
眼前的执行官绿色的眼眸微阖，一看就知道，必定隐瞒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须弥眼下沉疴重重，已经经不起更多的冲击了。
般若一见空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笑出了声，“放心，我不会对须弥干什么。真的只是感兴趣而已，如果要仔细说明的话，大概是我想探求某个真相。”
空说：“所以你还是不愿说是什么东西。”
般若两手张开，神情真挚，满是诚意，“不会阻碍你们的计划，也不会伤害到须弥和草神不就好了吗？别忘了，我还有求于草神，可不会轻举妄动。”
谁知道你的有求于人是真的还是假的。空在心中腹诽，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好了，我们尽快动身吧。”般若轻轻击掌说，“教令院和博士和造神计划正在稳步推进，我们的动作也不能太慢了。”
“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草神，放心，会有人去帮她的。”
会有人帮纳西妲？
空本来已经向前走去，听到这话不禁回头看般若，银色的头发随着微风晃动，脸上笑意盈盈，看不出运筹帷幄的自满，也看不出计划将败的惆怅，平淡如初，古井无波。
他决定和自己一起同行，那他口中帮纳西妲的，是谁呢？空想。
……
到达喀万驿的路途一波三折，果然在般若他们的预料之内，教令院派出了不少追兵，其中甚至有愚人众的影子。只不过那些愚人众一看到般若就面露菜色，虽然身为博士下属的他们不归十二席管辖，但上位者总是不好得罪的。
有些识时务的愚人众开始划起水来，这让空的压力减轻不少。身边的银发夜叉是至冬执行官，教令院派遣的官兵哪怕动手阻拦也不敢太过用力，他们师出无名，一旦执行官莫名受伤就成外交纠纷了。
至冬国的外交官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一旦出了事，他们这些小卒子就成了替罪羊。
空忙着战斗，没想这么多。他一个弯腰从枪尖躲开，顺便脚尖在地面上扫出一个半圆，绊倒了好几个士兵，起身看到一众兵荒马乱里仍旧悠闲的般若忍不住羡慕红了眼。
“觉者！他们怎么不打你啊？！”派蒙捂着头到处躲，略感崩溃大声喊。
这不公平！！
“旅行者，幸苦你了。”般若话音轻快，一个飞身来到空身边，追踪他们的家伙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行程会轻松许多。
空看着身上灰尘仆仆的自己，再看看衣物光洁如新，纹丝不乱的般若，手上蠢蠢欲动地想给般若来一剑。
般若察觉到空的想法，笑眯眯的从兜里拿出一个袋子抛到空的手上，再次说了句，“幸苦了。这就当作这一路过来的报酬吧。”
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袋子打开，一袋子金光闪闪的摩拉显露在眼前，上面还躺了好多个泛着蓝粉颜色的四角晶体。
金发少年瞬间不气了，手脚利落地将袋子收起来，轻咳两声，说：“不客气。”
两人加派蒙走进喀万驿，这里和以前一样热闹，教令院的风风雨雨似乎没有影响这个雨林边陲的小镇半分。般若感知到有些小老鼠跟着他们，用幻术不露痕迹地将人引走。空走进来没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绿色拼接的披风，健壮的躯体，和颇显独特的浅灰色短发映入眼帘。
“艾尔海森！”派蒙一手张开放在嘴前大声呼唤，另一只手拼命地摇着。
被称为艾尔海森的须弥学者敏锐地捕捉到了派蒙的声音，肩上披风随着动作飘起，他转过身，露出一双锐利的绿色眼眸，看向站在道路中间的三人。
空一把拉住派蒙：“万一他是来抓我们的怎么办？”
派蒙反应过来，无措的抓抓脑袋，“呃……”
般若听完他们的谈话，远远地观察那位叫艾尔海森的须弥学者一番，觉得并不太像来抓人的。
派蒙看着艾尔海森走近，手脚蜷缩起来：“唔……怎么办？派蒙不想被抓起来……”
“怕什么？”空小声说，“我们有两个人，还怕打不过他一个人吗？”
艾尔海森走到他们面前了，目光从空和派蒙的身上走过，最后落在般若身上。
“好巧。”空笑着说，凑近乎的意图很明显。
“不算太巧。”艾尔海森的声音冷淡，“看你们的样子，是来这里躲避教令院追查吧。当初遇到你们，就预料过会有今天，你寻查的东西太敏感了。”
走进了般若才看到，这位叫艾尔海森的学者虽然有绿色的眼眸，但其中却点了一抹亮橙之色，格外艳丽，使他整个人更富有攻击性来，如翱翔于天的展翅鹰隼，随时会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般若马上意识到。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艾尔海森偏身将视线钉在了他身上，“至冬国的愚人众第十二席，觉者。看来旅行者的交友范围很广，不知道堂堂执行官来喀万驿是为了什么？”
“我们确定要在这里说话吗？”般若环视一圈后，笑说，“无论是我，还是旅行者想要聊起的话题，好像都不适合在大马路中间提起。”
艾尔海森打量他片刻，般若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不过几秒，艾尔海森收回目光，对两人一派蒙说：“来这边吧。”
派蒙犹犹豫豫地看着艾尔海森的背影，说：“我们可以相信他吗？”
“走吧。”般若和空的步伐已经跟上。般若说：“如果他真是教令院负责追捕的人，有备而来，应该早就动手了才对。”
派蒙长吁一口气，四肢放松下来，“那就好。”
三人来到喀万驿外停下，般若询问旅行者，“这就是你想要的帮手吗？”
“帮手？”艾尔海森看向旅行者。
空：“他应该……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