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林言君一脸纳罕地瞅了瞅天上高挂的太阳,寻常这个时候可都在忙着习文练武呢。

  谁知胤禛却说道:“可巧皇阿玛打发爷去宫外办点事,刚好顺路就一道儿走罢了。”

  这可不是太巧了吗。

  林言君就笑了笑,转头对着哭得几欲晕厥的贾元春说道:“贵人且稍安勿躁,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尚且不明,没准儿不过虚惊一场呢。”

  草草安慰了一句后便拉着侄女上了马车,四阿哥则骑着马随在车旁。

  马车内,林黛玉仍是哭得不能自已,那眼泪是哗啦啦没完没了的掉,就跟那大坝决了堤似的,人都恨不得快要哭得抽了过去。

  纵然前些日子因着一些事导致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对这个外祖母生出了隔阂,可终究是相处多年的嫡亲外祖母啊,到了这个份儿上又哪里还能去想那些不愉快呢?满脑子回忆起来的便只剩下好处了。

  生离死别太过于沉重,对于一个年纪轻轻未曾经历过太多人生的小姑娘来说更是如此。

  故而林言君也并不过分劝什么,只无声搂着她沉默着。

  谁想冷不丁车窗外却传来一道声音,“好端端一个人突然说不行就不行了着实一时间叫人难以接受,莫说是林姑娘了,便连皇上乍一听闻这事儿都唬了一跳呢,当时就命人去了趟太医院,想着亲自看看老太太的脉案、亲自问问太医情况呢,却谁想都到这个地步了荣国府那群不孝子孙尽是连太医都不曾给老太太请过,真真是荒唐!”

  林言君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这荣国府的行事作风向来高调浮夸,动不动就要去请太医的人,缘何如今老太太到了这个地步却反而不请了?这也太不合理了。

  就连哭得死去活来的林黛玉也猛然噤了声,只余不时难以抑制的抽噎。

  姑侄二人面面相觑,还不待想明白点什么,外头又传来了声音。

  “太医院不曾经手过,如今也不知老太太这突然之间是怎么了,不过听说前几日荣国府竟是遭了贼,偌大一个府邸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竟也不知怎么叫两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贼人闯进了老太太的房里……后脚便听说府里打发人去请了大夫,估摸着是被惊着了。”

  两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贼人?

  林言君顿时眼皮子一跳,脑海中头个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一僧一道的身影。

  当真是他们追来了?

  出于本能,这颗心立时就高高提了起来,扑通扑通恨不得要从嗓子眼儿跳出去了似的。

  “姑姑?”伏在她怀里的林黛玉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不对,抬头不解道:“姑姑怎么了?”

  “你忘了你父亲是如何形容当年将我带走的那两人的?”

  如何形容的?破破烂烂疯疯癫癫形同乞丐,不过却因着他们展现出来的神通却反倒叫祖父祖父更加坚信这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了。

  两厢这么一串联,林黛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是他们?他们是来抓姑姑的?这可如何是好?父亲说他们着实能耐不小,咱们可怎么办呢!姑姑……”

  小姑娘都急哭了,死死抓着她姑姑的手不肯撒开,整个人更如惊弓之鸟般左右不停扫来扫去,仿佛生怕下一瞬那俩贼人就会凭空出现一般。

  一路紧随车旁的胤禛显然也将这话听了个正着,当即亦是心头一沉,“姑娘确定那两人的身份?”

  “八.九不离十罢,那两人的模样很好辨认,一个癞头一个跛足。”

  “那就没错了。”胤禛下意识瞧了眼车窗,抓着缰绳的手已是青筋显露,沉默了片刻仍是沉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是知晓了姑娘就别再去冒险了,在宫里头呆着任凭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也近身不得。”

  林言君却是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玉佩,淡淡说了句:“倘若就如此转头回去了,四阿哥又该如何给皇上交差呢。”

  外头便沉默了。

  证明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康熙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糊弄过去?老太太病重这整件事处处都透着蹊跷古怪,他当真就不怀疑吗?更何况前面的两桩事可都实打实证明了,这人在荣国府里头是有耳目安插着的。

  或许他不知道那一僧一道的真实来历身份,也不知这几个人费劲唱这样一出戏究竟意欲何为,但却不妨碍他生疑好奇,是以才会索性将计就计遂了老太太的愿望,将她们姑侄两个打发出来。

  明知当初她是费尽心机从那两人手里跑回来的,如今却还要叫她去冒这个险,这是当真丝毫不顾她的死活,甚至不顾皇贵妃娘娘的性命?

  不,应当不会,纵是当真不顾念皇贵妃,康熙也绝不会舍得让她去送死。

  毕竟她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

  如此又究竟是为何会有这样一出将计就计?

  林言君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摸着玉佩的手顿住了,眼睛也下意识瞟向车窗。

  再怎么说这位爷也是亲儿子,明知道那两人有古怪有神通,康熙为何要巴巴的将四阿哥支使出来?这也太不对劲了。

  不知何时马车已然驶出了宫门,周围逐渐变得热闹嘈杂的环境让林言君意识到这会儿已经离皇宫有些距离了,这也就意味着……危险随时可能会降临。

  本能搂紧了自家的小侄女,同时对着窗外轻声说道:“四阿哥小心。”

  “姑姑……”林黛玉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是否知晓甚至参与了这件事?”

  林言君摸了摸她的头,回道:“这会儿不必想这么多,事实如何待看见老太太就该知晓了,也没准儿真是那一僧一道不择手段对老太太动了什么手脚呢?”

  然而林黛玉却不禁冷笑起来,“若当真是有何不好合该一天八百回往太医院跑了,如今却是连太医院的大门都未曾踏入过一步又究竟是为何?摆明是自个儿心里有鬼罢了!”

  “我也真真是想不通了,再怎么说姑姑也是我的亲姑姑,老太太为何要如此狠心?甚至为了对付姑姑不惜冒着……冒着欺君的风险!”那两个字说得很轻,却透着股咬牙切齿。

  “欺君倒不至于,谁知道底下传话的奴才是怎么传的呢?传岔了也并不稀奇,真出了事顶多推个奴才出去罢了,至于说死活不请太医这一点……”林言君忍不住就轻笑起来,“乍一看起来仿佛是漏洞百出,可偏偏这才是老太太的高明之处呢。”

  倘若事情出了岔子没办成甚至是暴露了,老太太大可以说是被那一僧一道逼迫威胁的,为着全家人的性命她不得不假意顺从,一面利用这些故意留下的蹊跷漏洞给出隐晦暗示,期望她能警醒起来逃过一劫,如此方为两全之法。

  林家不仅不会怨恨老太太,反而还会心生感念吧?

  而倘若事情办成了,林如海生疑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呢?老太太也还是可以拿出威胁论来哭诉,只道能做的都冒着风险做了,偏她自个儿不曾悟到……这能怪老太太吗?不能啊,搁谁顶着一大家子的性命都无法再做得更好了。

  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一个看似可笑的漏洞偏就成了老太太的护身符,无论是成是败都能确保安然,左右她都能脱身,说是人老成精可真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听罢这一通分析的林黛玉早已是傻眼了,半晌都未能吭出声来,显然这是刺激不小呢。

  林言君就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如今别看老太太垂垂老矣,平日里又是贪图享乐又是纵容溺爱子孙,仿佛是干了不少糊涂事,可你要知道,她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姑娘。”

  “嫁入国公府后又能屹立多年不倒,纵是早早放了权看似一心颐养天年,可实际上却仍能保证自己在府里拥有着一份说一不二的超然地位,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还有你怎么也不想想,老国公年轻时可也有不少姨娘通房呢,却为何不见其他庶子庶女的存在?一辈子妻妾成群却只有两子一女,还都是嫡妻生的,这里头当真没点猫腻儿吗?”

  “你那外祖母……可并非表面那般无害啊。”

  何止啊,反而有的是手段呢。

  林黛玉不禁抖了抖,下意识往姑姑的怀里又贴了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满脑子尽是一团浆糊。

  沉默了许久,方才听她略显迟疑道:“既然老太太并非蠢人,却又为何如此纵容溺爱子孙后辈?她应是能够看得清府里如今愈发日落西山了吧?”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就说原著里到后头都在悄悄变卖东西维持体面生活了,老太太真就一无所知吗?鸳鸯那丫头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若没有老太太的默认,她敢偷偷开库房拿东西吗?

  老太太不可能不知情。

  就在林言君忙着趁机拆穿老太太的面具之际,忽闻外头传来一声怒喝……

  “妖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与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