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路觉舟心不在焉,还没完全调整好情绪,倒是顾言薄几次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避免和电线杆和行人相撞。

晚自习很快过去,回到宿舍已经十点,路觉舟让顾言薄先去洗澡,等人进浴室后,路觉舟来开顾言薄的床头柜。

虽然前几日顾言薄说是做噩梦了,但联想到之前电梯里的那件事,以及在抽屉里发现的不明药品,路觉舟一直暗中观察,顾言薄从不在他面前吃药,也不让发现药品放在哪里。

昨夜特意让系统叫醒自己,他发现顾言薄是从床头柜里拿的药。

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柜,路觉舟拉开抽屉,找到了熟悉的小瓶子,明知道顾言薄洗澡没那么快出来,路觉舟还是手忙脚乱,拿出了一颗放进口袋。

又将瓶子放了回去。

明知道顾言薄刚进去没多久不会这么快出来,路觉舟还是很紧张。

“系统,你能检测顾言薄用的是什么药吗?”

【系统:QAQ没有这个权限。】

路觉舟:“?”

【系统:……我的部分权限被锁定了。】

路觉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了。

“所以,你当时把我投放错位置不是bug,而是权限受到影响导致的?”

【系统:我是被精准测算出来的,不可能在这种小问题上出错,我以为是中病毒了。】

“那是游戏新bug?还是……”

【系统:周家有家庭医生,你可以问问看,肯定能知道的。游戏公司会定期检测系统的健康状态,你不用担心。】

系统打断路觉舟的话。

“……好。”

路觉舟的直觉忽然变得敏锐起来,他觉得系统打断他是不想他往下说,也就是系统知道他想说什么?

也许系统权限受限,可能真的是因为上局被“顾厌”牵连?

系统确实几次劝诫他死遁,当时他没多想。而后来车祸,他又认定系统和他们是一伙,因为他不按照给出的结局走才故意在他不设防时撞“死”他。

可如果系统不完全知情,却又在他被车撞后屏蔽掉50%的痛感,或许是那个时候系统的权限只能帮他屏蔽掉50%的痛感。

当时他来不及登出游戏,还出现了卡顿现象。

游戏里的攻略者不过一百多人,同时在线也不应该卡顿。作为一个大型全息游戏,服务器怎么可能连一百多人都承载不住?

那就剩下的就是一个可能。

他被车撞是因为他不走剧本的惩罚,而系统帮他屏蔽50%的痛感,则是越权。背后的人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故意卡了系统的权限。

这个猜想的前提是,系统所说的都是真话。

而系统话中的真假,还有待验证。

路觉舟把口袋里的药放进小抽屉夹着,虽然系统现在无法帮他检测,不过也给他提供了思路。

放回去之前,他又拿出手机对着没有标签的药瓶拍了一张。

做完这一切,路觉舟去拿了换洗衣服,若无其事地等着顾言薄洗完澡出来。

……

“我好了。”

“那我去洗了。”

秋冬季路觉舟很喜欢和顾言薄公用一个浴室,因为顾言薄先洗完澡,浴室就暖乎乎的,等他再进去就不冷了。

浴室门关上,一分钟后传来了水声。

顾言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走到床边坐下,视线扫到床头柜没关紧的抽屉,停留了一秒,他伸出手将抽屉推紧,神色自然地翻开手里的书。

夹页里的信纸被抽了出来,字迹工整漂亮,指节不自觉摩挲纸张,雪白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这些年一共收到十五封信,每封信的内容他都记得清楚,连个标点符号的不曾忘。可信纸是无法寄托思念,顾言薄找不到人,只能藏着信纸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最开始找不到人,顾言薄是生气,甚至想好了等找到人要让路觉舟补偿他,而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那人像是凭空消失,找不到一点踪迹,唯有那三月一封的信准时寄到他的手里。初中的某个寒假,顾言薄收到信的那天,信上写了第一场初雪。

顾言薄查了各国的天气预报,记录下所有刚下雪的城市,大海捞针似的去找,可能前一天飞机刚落地,夜里又到了另一个城市。

他在好多城市看见了漫天飞雪,却看不见他最想看的那道身影。

一整个寒假,顾言薄顺着寄信地址去寻找,但都没有,那些信就像凭空出现在他家的邮箱。

而路觉舟每次寄信地址都不一样。

他跑遍十几个国家,四百多座城市,一无所获。

现在是四月份,很多城市都不怎么下雪。A市的最后一场雪是在二月末,雪夜的第二日清晨,金灿灿的太阳又照在校园里。

午后的阳光都是暖洋洋的,就在冬雪消融的那天,顾言薄终于又见到了那束强行闯进他生活的光。

“找到你了。”

*

路觉舟找周时谌要家庭医生的微信。

隔了半小时收到通过的申请,路觉舟忙把药片拍了过去。

【吴医生,打扰了!我是周时了。】

【要怎么通过药片判断药名?/图片】

路觉舟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是一条语音。

“西药又很多长得相似的药片,只是通过图片是看不出来。”

“你的药片是哪里来的?”

路觉舟撒了个谎,只说是帮同学问,又问吴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帮他验一下是什么药。

“我这里是没法检测,可以送去第三方检测机构,但费用不低也费时。最好直接让你同学问清楚是什么药。”

【好的,谢谢吴医生。】

路觉舟和他约了个时间,趁着晚自习把药拿给吴医生。

“可能需要一周时间。”

“没关系,谢谢吴医生。”

……

“去哪了?”

路觉舟刚进寝室就看见顾言薄坐在书桌前,“校门口,家里人来看我。”

他半真半假地说,家庭医生……也算家里人。

顾言薄像是随口一问,“扁肉吃吗?”

“吃。”路觉舟眸光闪闪,“去食堂吗?”

顾言薄扬了下巴,示意路觉舟看向书桌,放着一打包盒。

“你给我带的?”

顾言薄点头。

“呜呜呜,你太好了吧。”路觉舟打开包装袋,香味扑鼻而来,还冒着热气。

“你不吃吗?”

顾言薄摇头,低头看自己的书,路觉舟向来喜欢夸人,嘴里吃着东西还闲不住,“好好吃。”

“不是食堂的味道。”

“你点外卖吗?”

“校外买的。”

“特意给我买的?”路觉舟有些惊喜,尔后又想到什么,解释了一句,“你走正大门吗?”

“嗯。”

“哦。”路觉舟说,“我是从偏门出去的。”

顾言薄“嗯”了一声,他没有说他走得也是偏门,而且看见路觉舟和一个陌生的青年,不是路觉舟口中的家人探望。

“对了。运动会快到了,班长让我问下你要不要报名。”路觉舟说,“我报了长跑。”

去年的运动会根本没人去问过顾言薄,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参加,但因为路觉舟主动报名,班级里只有他和顾言薄走得最近,班长就多问了一嘴。

“有什么项目?”

“很多。”路觉舟列了好几项,“还有男子接力和跳高还没报满,你弹跳力不错,要不然选跳高吧。”

顾言薄似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路觉舟:“?”总觉得这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顾言薄没有说的是,他上初中后就没再校内打过篮球,别说高中同学,就连初中同班同学都不知道他会打篮球,更不会知道他弹跳力好。

“嗯。”

“那我给班长说一声,放学后咱们可以一起训练了。”

不用枯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感觉是在是太好了。

路觉舟拿出手机给班长汇报,很快班长就把已经报名项目的名单汇总发在班级群里,当看到顾言薄的名字后面过了个跳高,同学们目瞪口呆。

【顾言薄要参加?这不太符合酷哥人设啊】

【倒不是人设问题,顾言薄从入学就一直游离在班级之外,确实不像会报名的,是不是勾错了?】

【@班长,你是不是勾错人了?】

路觉舟恰好看到这条消息,有意帮顾言薄重新塑造一下在同学们眼里的形象,他连发了三条消息。

【没错,就是顾言薄。】

【谁说酷哥不能有集体荣誉感的?】

【我不酷吗?我不帅吗?我没有集体荣誉感吗?】

路觉舟玩得开,和班上的同学们都处的不错,开玩笑也有很多人接腔配合。

【是是是,A班第一酷哥周时了】

【嗯嗯,你说得对,酷哥就是有集体荣誉感】

【时了,酷哥需要啦啦队吗?我去给你们加油啊!】

开玩笑的是路觉舟的前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路觉舟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见有位女生@小眼镜。

【我们时了才不需要口头的加油,要就穿个短裙和我们女生一起跳啦啦操】

【NO!我拒绝,眼镜穿短裙,那得多辣眼睛,我不想睁眼就看见旺盛的腿毛。】

【SOS!我的脑海里有画面了】

【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打开□□群,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

班上几个男生哀嚎,路觉舟看着有趣,也跟着加入调侃中。

“笑什么?”顾言薄见他眉眼弯弯地抱着手机,有点吃味。

“小杨说要给我们当啦啦队。”

顾言薄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小杨”是谁,如果不是路觉舟,他根本没兴趣知道,在这个班一年多,每个人脸他都有印象,只不过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又或者知道这个名字,却懒得将名字和人对上。

“有那么好笑?”

“有啊。”路觉舟笑着解释“你不知道,徐蓉让小杨和她们一起穿短裙跳啦啦操。”

“张跃说他不想睁眼就看见旺盛的腿毛。”

路觉舟是真的觉得很好笑,顾言薄不知道笑点在哪,莫名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好笑吗?你想象一下,小杨穿着短裙混在女生中间跳啦啦操。”

顾言薄对小杨穿长裙还是短裙不感兴趣。

“不好笑吗?”路觉舟唇角微微弯起,“小杨要是真穿短裙混进啦啦队,当天我们班肯定是全校最惹眼的。”

“小顾同学,人家可是来给我们加油的,你怎么半点反应都不给?太不给面子了。”

顾言薄黑色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路觉舟,忽然问。“长跑和跳高不是同一天?”

“不是。”路觉舟说,“放心吧,我肯定会去给你加油的。”

“穿短裙吗?”

路觉舟:“?”

“开个玩笑。”

路觉舟:“……”这玩笑真是吓死他了呢。

*

周末。

路觉舟以训练为由把顾言薄约了出来,操场上有不少人在训练,顾言薄不用怎么练习,他不在学校打球,并不代表他在家不打。

老宅后来修了个篮球场,顾言薄经常一个人去那打篮球,有时候程炀也会来。但顾言薄还是出来了,比起在家里,他更喜欢待在路觉舟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

陪路觉舟热身完走到跑道上,现在早晚温差大,出门都习惯穿个外套,路觉舟把外套丢给顾言薄,“帮我计个时。”

“……好。”

路觉舟外套里面是一件背心,露出白皙的脖颈,连那精致的锁骨都一览无余,瞬间吸引了数到视线。

“兄弟,你一个寒假养得太白了。”旁边正在拉伸的人看见路觉舟不由赞叹了一句。

路觉舟为了更好的训练,特意换了件适合跑步的五分裤,漂亮紧致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天生的。”

从小到大路觉舟已经习惯了被夸长得白。

还小的时候也被嘲过娘娘腔,但路觉舟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没谁规定男生一定要黑皮健气,黑有黑的帅气,白也有白的好看。

“你也不赖。”路觉舟自然地接受夸奖,并且回赞了一句,“都不用美黑。”

“嘿。”男生皮肤黑,笑起来露出几颗大白牙,“比比?”

“好啊。”

路觉舟扬了下眉,侧头看向帮他抱着衣服的顾言薄,“我俩比赛,要是我赢了,给我个奖励?”

“好。”

顾言薄点头,退到一边帮他们计时,男生被他自信又坦然的态度逗乐了,“你就这么确定你会赢?”

“赢不赢不重要,气势不能输。”

黑皮男生:“……”行。

顾言薄的一声“开始”,两人从起点奔出,顾言薄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一共两圈半。

跑完第一圈,路觉舟还有闲心冲顾言薄眨眼挥手,黑皮男生借机超过路觉舟,“呀!”

路觉舟不慌不忙,保持着匀速开始了第二圈。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觉舟没有刻意追赶,照着自己的节奏跑,第二圈末,路觉舟开始提速。

提速也是循序渐进,他和黑皮男生的距离拉近,男生的步伐慢了下来,而路觉舟还在加速。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抬手擦了下汗,目视前方,瞅准了机会,在距离两百米的时候,开始了冲刺。

150米。

70米。

20米。

顾言薄站在终点线,看见路觉舟在最后几秒钟超过黑皮,直接扑进顾言薄的怀里,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路觉舟的心跳很快,运动过后呼吸有些急促。靠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出了一身汗,顾言薄爱干净,又猛地退开一步。

退得有点急,险些撞上刚冲过终点线的黑皮。顾言薄速度很快地拉住路觉舟的手臂,避免了碰撞。

路觉舟的手腕细,经过剧烈的运动皮肤覆着灼热,顾言薄似被烫了一下,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跑步,可心跳也跟着微微失控。

“我手上又没汗。”路觉舟以为顾言薄洁癖又犯了,解释了一句,“我想起来就退开了。”

顾言薄没有解释,递了一瓶水给他。

路觉舟拧开瓶盖,气息还有点喘,他问。“我赢了,厉害吗?”

“……厉害。”

路觉舟得意地扬了扬眉,“不是我吹,跑步这块我就没遇到几个对手。”

“是厉害,兄弟。”

“还行。”路觉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赛场上见。”

黑皮挥了挥手,“我同学来找我了,有机会才一起练习。”

路觉舟的兴奋劲还没过,口渴得厉害,仰头灌了几口水,喉结滚动,他喝得猛,水顺着下颌线一路滑进背心里。

顾言薄别开了视线,喉结不自觉地跟着滚了滚。

路觉舟没有注意到顾言薄的反常,大大咧咧地朝他一笑,“你答应我的奖励。”

“你要什么?”顾言薄问。

“哪有问人要什么奖励的?”路觉舟眨了眨眼,“不过,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最近好像总是这样,和路觉舟在一起的时候,被他活泼所感染,连带着心跳也时常失控。

这些年里,顾言薄很少有较为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总觉得日子很无聊。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顾言薄又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

至少,路觉舟在的时候,连空气都变得轻盈活泼了。

“真的?”

“当然啊。”路觉舟用力地点点头,“重要的不是奖励,而是给奖励的人,你就是送我一棵草我都喜欢。”

然后,顾言薄的视线转向了路沿上的小草。

路觉舟连忙解释,“……这只是一个比喻,你不能真的送我一棵草。”

“不是说,我送的你都喜欢?”

“是喜欢你的心意,你要是真送我一棵草,那也太敷衍了吧。”路觉舟吐槽了,“顾言薄,做人不要太直男。”

“你这样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顾言薄反应淡淡,他并不在意能不能找到女朋友,因为他也没想找女朋友。

……

训练完路觉舟回宿舍洗漱,顾言薄则接到了程炀的电话。

顾老爷子请了程家夫妻一起吃饭,程炀这会在外面玩,他问顾言薄要回家了没。

程炀不知道在哪里,那边很吵,他说得很大声,等挂完电话,路觉舟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我也能去吗?”

顾言薄:“。”

……

晚上五点半,程炀早早就在别墅区附近的凉亭等他们。

“等会我爸妈问起来,你就说我下午和你们俩在一起训练。”程炀特意打了一通电话,就是为了让顾言薄帮忙圆谎的。

“你下午去哪里?”

“我……”程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他知道顾言薄口风紧,告诉他的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也就不太担心。

“害,我这些年不是存了点零花钱。和朋友一起搞个赛车俱乐部,我们俩去选址了。”程炀解释,“我父母认为高考要紧,而且他不让我和那些……社会青年一起玩。”

程炀的那些个朋友年纪都比他大,去年在赛车场认识的,都是早早就出社会,有的高中都没念完。他们靠这种私人赛赚钱,这些年也都攒了不少,想搞个正规的俱乐部。

在程炀看来,这非常酷,他积极地拿出了存款并且一掷千金,然而在程家父母看来,那是不学无术。

“我爸妈根本不了解他们,还总觉得我会被他们骗,我又是小孩子。而且他们人很好,都很照顾我的。”

程炀到底还是未成年人,赛车在父母看来确实很危险,搞俱乐部只是借口,现在又是高二下学期的关键时期,父母也就盯得更紧一些。

“你还玩赛车?”

“你有兴趣?”

路觉舟点头,“下次带我去看看?”

“好呀。”程炀高兴地说,“有机会我把飙哥介绍你认识。”

“等会在我爸妈面前千万不要说漏嘴,我下午就和你们一起训练了,哪也没去。”

“知道了。”

他们三人到的时候,程家父母已经到了,顾家老宅变化不大,还和路觉舟在的时候差不多,庭院种的花草也还是那些个品种。

这些年程家和顾家合作不断,两家倒是亲近,逢年过节也会送个礼,互相拜访,路觉舟踏进顾家院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兔兔的窝。

“你家院子好大,我可以参观一下吗?”路觉舟问。

“这我熟。”程炀说,“后院还有个鱼塘,我带你去看。”

“应该是等我们吃饭,还是先进去吧。”顾言薄这话倒是没问题,路觉舟没多想,点头说“好”。

“这会才五点,我们家哪有这么早吃饭。”长廊外一道人影抖了出来。

路觉舟见过的。

是顾曜。

“周时了,又见面了。”

顾曜朝路觉舟微微一笑,“想逛花园啊,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