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纪予嘉黑着脸走出了电梯间,紧随着他身后走出来的夏暄阳却是一脸笑意,明朗如春风,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差极大。

  赶是赶不走了,纪予嘉说一句夏暄阳必定有无数句话可以答,有无数个歪理可以找,因此纪予嘉干脆选择不说,沉默是金。

  所以说,让不说人话的一个人闭嘴的最佳方法就是比他更会胡扯,而且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纪予嘉快步在过道里走着,夏暄阳手插着口袋,紧随其后,幸好十六层房间住的人本来就不多,此时的过道里除了他们俩再无其他人,安静得要命。

  纪予嘉在自己房间门口前停下,刷了房卡走进房间,准备想个办法赶紧打发无关人员离开。

  他本来拍完戏后就觉得累得不行,可转念一想,夏暄阳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跑发布会的行程,理应比他更累,可夏暄阳还能那么有精力地跟他插科打诨,一点看不出累的样子。

  纪予嘉忍不住在心里想,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有活力。

  自己是什么年纪,夏暄阳又是什么年纪,俗话说差三岁隔一代,他和夏暄阳间的年龄鸿沟都快两代以上了。

  纪予嘉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悲凉之感。

  虽然他也才26岁。

  夏暄阳后脚也跟着一起踏进房间,还顺带关上了门。

  纪予嘉回过头来,想看看夏暄阳到底要搞什么花样,却突然被夏暄阳揽进怀里,夏暄阳的下颌还顺势靠在他的肩上。

  纪予嘉:“……”

  越来越会得寸进尺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纪予嘉刚从外面进入房间,眼睛一时间还无法适应黑暗,视野里一片漆黑,惟有那人在他耳边炙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眼睛一旦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瞬间敏锐起来,纪予嘉感受着夏暄阳的手指在自己背后游走的触觉,觉得有些难以忍受,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夏暄阳的脸深埋在纪予嘉的肩窝里,怀抱着他的姿势同样有力,犹如禁锢,似乎要将纪予嘉揉进身体里。

  两人立于黑暗里的玄关处,进行着一个全世界谁也不知道的拥抱。

  夏暄阳的双手从背后渐渐往下,搂住纪予嘉的腰部,整个人挂在纪予嘉身上,带着纪予嘉的身体晃来晃去,十足像在撒娇。

  纪予嘉简直要对他无语了:“你是树袋熊转世?从我身上下来。”

  夏暄阳趴在他的肩头,果断拒绝道:“不要。”

  “你是想死吗?”纪予嘉没耐心了,冷声道。

  “纪老师,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夏暄阳抬起头来望着纪予嘉,以一种撒娇的口吻央求道。

  “干什么?”

  “充电。”他把脸再度埋进了纪予嘉的肩窝里。

  “做不喜欢的事,真的好累啊。”夏暄阳的声音闷闷的。

  累了所以要找我充电……?纪予嘉想,太狡猾了,不带他这样的。

  夏暄阳低声嘟囔着说:“太奇怪了,明明以前我也是在做这样的事,但为什么不会像现在这样累呢。”

  完全看不出你哪里累了,纪予嘉在内心腹诽。

  “跟纪老师相遇后,我就好像突然觉得自己的所做的一切工作都太累了。”他的语调低下去,好似真的很疲惫。

  “又关我什么事?”纪予嘉板着脸问。

  夏暄阳用脸轻轻蹭了蹭纪予嘉的肩头:“是纪老师你让我明白,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事物之间的差距究竟能有多大。”

  ……纪予嘉发现夏暄阳这个人说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嘴有这么甜。

  “看不出来,原来纪老师你这么有耐心的。”夏暄阳依言放开了他,突然说。

  “什么意思?”纪予嘉皱眉。

  “因为我抱了你这么长时间,纪老师你竟然没有抗拒……不如说太放纵我了,反而让我吓了一跳。”夏暄阳笑起来,上扬的语调怎么听都带了些并不让人讨厌的得意,“纪老师,你这算宠着我吗?”

  纪予嘉嘴角抽搐:“怎么?要我感谢你的夸奖?”

  “感谢就不用了,说声喜欢我吧。”夏暄阳笑眯眯地说。

  “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对纪老师你的喜欢怎么会有结束的一天呢。”夏暄阳完美地接过他的话,依旧笑得很开心。

  纪予嘉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控制情绪,懒得跟夏暄阳计较,因为不想再让他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就在这时,纪予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跟何易什么时候开始沆瀣一气的?”纪予嘉逼问他。

  纪予嘉指的自然是那天晚上夏暄阳拿着何易给他的房卡悄无声息溜进自己房间的事情。

  “纪老师,为什么你形容我都没用过什么好词呢。”夏暄阳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那可太不好意思了,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褒义的词。”纪予嘉冷冷道。

  “我怎么可能是何易的同伙呢?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纪老师。”夏暄阳的眼睛忽闪,“但他既然选择把机会给我,我没有理由不接受,因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你之前专门跑到何易面前……”纪予嘉停顿了一下,还是选了跟何易一样的用词,“跑到何易面前挑衅他的事,他可是到现在都记得。”

  夏暄阳笑了一下,满脸写着“确实是挑衅你没说错”的意思。

  “为什么对他有意见?”纪予嘉直白地问出来。

  “我不是单独对纪老师你身边的某个人有意见,”夏暄阳的神色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我是一视同仁地对所有你身边亲近的人抱有敌意。”

  纪予嘉闻言皱眉道:“你想多了吧,何易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有女朋友了?”夏暄阳立刻改口道,“那太好了。”

  纪予嘉:“……”

  纪予嘉对夏暄阳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人当假想敌的行为感到很无语。

  “别见到个人就当敌人行吗?哪有那么多人像你一样眼光那么差啊。”纪予嘉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眼光那么差吗?”

  “不啊。”夏暄阳略微惊诧地说,纪予嘉竟然还神奇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自豪感,“应该说,我的眼光全世界第一好才对。”

  “因为喜欢纪予嘉,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夏暄阳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在讲世界真理。

  纪予嘉看到夏暄阳这么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反而被噎了一下。

  ……什么毛病。

  夏暄阳这个人难道就不懂“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纪予嘉立刻转了话题:“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关于戏内的。”

  他伸手摸到墙壁的灯光开关,开了灯,黑暗无影无踪,偌大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纪予嘉走到沙发旁,随意坐下,顺带翘起了二郎腿。

  夏暄阳非常自来熟地紧接在他的身边坐下,手撑着沙发。

  纪予嘉撇头看他:“对面沙发那么宽敞,非要跟我挤一个沙发?”

  “有点冷,想挨着纪老师你,暖和点。”夏暄阳也看着他,眯眼笑。

  大夏天的。

  “有话快说。”纪予嘉收回视线,语气有点不耐烦,完全没有一点主人招待客人的样子,连杯水都懒得给夏暄阳倒。

  夏暄阳压根不在意这些,依旧笑容灿烂地与纪予嘉面对面,大大方方道:“纪老师,你还在为那天在片场失误的事耿耿于怀吗?”

  纪予嘉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说起了正经事。

  “我确实不擅长演感情戏。”纪予嘉爽快地承认道。

  纪予嘉对他人严格,对自己更严苛,做得好就是好,做得不好就是不好,没什么可忌讳的。

  “其实不是纪老师你的问题,没有亲身经历,确实很难做到演绎得十全十美。”夏暄阳认真地说,“而且纪老师你太追求完美了,就算你演得再好,也还是会觉得自己有不足够的地方。”

  夏暄阳收起了原先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反而显得有一丝凝重:“纪老师,把贺焱当成我吧。”

  “什么?”纪予嘉下意识地反问道。

  “把贺焱当成我,把你的所有感情,都投射到我身上。”

  纪予嘉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跟方延昀对贺焱的是一样的?”纪予嘉假装镇定,身子却坐得很挺,静静问他。

  夏暄阳忽然抓住了纪予嘉的手。

  纪予嘉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因为我感觉到你有点喜欢我了,纪老师。”夏暄阳轻声在他耳边说。

  纪予嘉好像一时间连反驳的语句都找不出来。

  因为夏暄阳这样说并不是自大,而是事实。

  夏暄阳说对了。

  只是有一点,夏暄阳说错了。

  自己并不是有点喜欢他,而是已经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连纪予嘉自己都不敢相信。

  夏暄阳炽热、真挚、勇往直前,对认定的事物坚定执着,好像从未恐惧过什么,是最名副其实,永远活在盛夏的太阳。

  而他有的这些纪予嘉都没有。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暄阳才能如此吸引纪予嘉。

  跟他在一起,世界都开始变得明朗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