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信平时的运动量仅限于训练疲劳后在健身房举的那几下敷衍的铁, 和范寻这种常年强身健体,厌食症过后也能迅速复原完美身材的人相比,他简直四体不勤。

  说是一个小时的路程, 现在过去四十分钟,仍然看不到台阶的尽头。

  赵珅一身腱子肉,多年的健身达人, 粉丝给他冠上DE健身教练的名号,连退役之后的出路都替他想好了, 这人一步顶别人三步, 甩开大花臂一路走得都看不见影子。林狄虽然年纪大一些,但也有丰富的跑步底子。胡子安小朋友看着瘦长一条,腿脚更是出奇利索。

  只有陆信,晃晃悠悠走在最后, 满脸写着不高兴。

  范寻走在他身边, 由于频率太过养生, 这会儿竟是连滴汗都不显。

  两边树荫茂密看着阴凉舒爽, 偏偏中间的石板路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空中临近正午的太阳直挺挺戳着陆信洁白的后颈, 又晒又令人烦躁。

  他松散地半披着范寻的外套,看看身姿矫健的人, 嘴唇轻抿着。

  “拽我。”他长手一伸, 攥住范寻的裤腰,仿若上了绳套的车,等着前面的马拉动自己。

  范寻瞧着他干爽的额头, 清楚这人其实也没多累, 就是没有兴致和耐心走这种见不到头的路。

  他拉过腰上微凉的手握进掌心, 稍用几分力拽着他挪了几个台阶。

  效率向来是范寻最看重的东西, 眼下一级级拖扯,费力还低效。

  “我背你吧。”范总屈尊,回头对着他提出最合理的建议。

  陆信看看他,又回望身后略微陡峭的阶梯坡度,摇头拒绝:“挺抖的,太危险。”

  看起来还真的有考虑过被人背着这个提议,要不是客观条件限制,说不定他就同意了。

  范寻轻笑,一把将人拉到同一层台阶上,不由分说地单臂拖住他的大腿,轻松将人举起架在怀里。

  “那就抱着。”

  陆信本能搂住他,稳定后低头看看游刃有余的男朋友,侧开身以免挡住他的视线。

  “好歹我体重也是过了三位数的,你这样显得我很没有尊严。”

  嘴上这么说着,却不见他挣扎拒绝。

  范寻抱得得心应手,笑着说:“一会儿过了观景台,换你抱我。”

  陆信回头眺望隐匿在绿植间若隐若现的观景台,欣然点头:“行啊,不过……”他低垂眸子盯着眼含淡笑的人,笑眯眯地问:“你一定要把手放在那吗?”

  范寻笑意加深。

  他手掌正撑着的地方质感超绝,随着步子颠动总能收到点力传导反馈回来的微妙效果,其实最开始他也没想这么光天化日“耍流丨氓”,但陆信确实算不得瘦弱,一举起来就滑脱了几寸,好死不死的,手就自动就了位。

  他一本正经地说:“受力面积大,稳定。”分明有余力调整位置,却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

  陆信双腿不见外地缠上他的腰腿,“哦,也对,还能减震。”他气声凑到范寻耳边:“是不是还挺解压的?”

  范寻喉结滑动,隔着裤料猛地想起那地方无遮无挡时的触感,诚恳回答:“嗯,很治愈。”

  陆信笑出了声,懒洋洋地趴进他的肩头,接着下蛊:“那太好了,范总日理万机,总得有点发泄压力的方法。”他磁下嗓音,夹着海妖塞壬一般的魔力轻轻地说:“我这里,随时欢迎范总……来、解、压。”

  范寻喉咙一紧,耳朵被他的热气蒸得透红,侧眸瞭他一眼,不甚自在地说:“都在哪儿学会的这些……”

  以前的陆信只是一个擅长找茬挑事的难缠幼稚鬼,怎么几年过去,摇身一变成了精准打击范寻防线的火丨药呢,总能千方百计炸开他的原则和底线。

  陆信故作委屈:“怎么能是学的呢?我这么真情流露,范总察觉不到吗?”

  范寻看了看远处身影越来越小的几个人,手上用力一抬,将赖在身上的人托高,仰头盯着他半扬的唇,“过来。”

  语气中不带任何商量的成分,凶巴巴的,缀着细微的急切。

  陆信笑着,虚虚地略凑过去几分,明知故问:“干嘛?”

  “亲你。”范寻干脆回应,手上拍了拍催促着。

  陆信自然没有不配合的道理,他弓着腰,满足了范总不容拒绝的要求。

  等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观景台,前面的队友已经喝光一瓶水率先踏上了后半程。

  这个山登得不是十分正经,路途上因为陆信的一张嘴没少耽误时间。

  理应是陆信抱着范寻走完的后段,也因为他有限的力气无疾而终。

  一趟爬山,陆信一共没走多远,却越发坚定了健身的决心,尤其在他试图抱起范寻时向后踉跄的那两步,大大地折损了他作为男人的颜面,即便范寻在边上极力压制微笑地说:“是我太沉了。”也没能抚平半分他内心的熊熊烈火。

  就这身体素质,就算用不着每天抱着男朋友,等到跟人家真刀真枪操练起来的时候,说不定也坚持不了全程。

  这不行。

  他一分钟都不能错过,一秒钟也不能少。

  陆队长这边在心里做详尽的健身计划,那边早已从神色上读心完毕的范寻已经开始安排经理准备晚餐。

  他们不打算在这过夜,看过日落便动身回城,晚饭必定要提前进行。

  烧烤、小蛋糕、海鲜和各式各样的果汁饮料,考虑到不需要出卖脑力的其他人,桌面上还摆着一排酒。

  厨师带着助手站在大烤台前备炭,别墅里间的小厨房在赶制垫肚子的小菜和甜点。

  一行人分散在院落中宽敞硕大的赏景平台上看着前方一眼望穿的俯瞰山景,或躺或坐,悠哉程度几年都难得来这么一次。

  “我感觉自己现在很像土皇帝。”姬耘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戴着墨镜,把度假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看你也是有点太嚣张。”宋青放盘腿坐在几米宽的木塌上,手肘撑着茶几吃草莓喝红酒。

  “大哥就别说二哥了,你能好到哪去。”

  他们两个隔空斗嘴,被夹在中间的林狄和胡子安却没融入进去,面色深沉地望着远方,不吃不喝,一副思考人生的深邃架势。

  “胳膊不酸?”侧面,陆信跟着范寻的身影从酒台走到几米外的躺椅,陆信用手肘拐了拐范总,询问时的音色里满是笑。

  范寻不甚在意地说:“拉伸一下就好了,不酸。”

  胡子安和林狄齐齐将视线转到那个方向,空白的眼神里立即凝起纠结。

  “这俩人受什么刺激了?”姬耘纳闷地半拿下眼睛斜他们一眼,一边路过的知情人士赵珅淡定回答:“没什么,扩展了些认知。”

  姬耘坐起身好奇地问:“什么认知冲击力这么大?给我拓展拓展。”

  赵珅神秘轻笑,没有嘴欠剧透。

  宋青放顺着那俩人的神色缕过去,一看到正坐在一张椅子的陆信和范寻,顿时了然,摇摇头砸吧砸吧嘴。

  他们是真没打算收敛个一星半点,这会儿陆信正给范寻捏胳膊,不了解的人大概会当他们是感情好的朋友,可现在他是怎么看都能从陆信那个表情里品出来些奇妙的宠,而对外一直平平淡淡甚至威严的范总,现在简直就是温柔这个词本身。

  胡子安拿起果汁无言地吸了一口,林狄豪放地攥着一瓶啤酒对嘴吹了两口,两人喝完同时将东西放下,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个人。

  刚才爬山,在眼看要结束战斗时林狄忽然发现自己的车钥匙不见了。三个人体力充沛,就顺着来时的石阶一层层往回找,找着找着,休息亭里两个抱在一起啄吻的人便让他们俱是一愣。

  陆信和范寻并排坐在亭柱间的木凳上,陆信单手环着范总的后颈,一下下轻轻啄着对方的唇,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食,不舍得下重口。

  胡子安和林狄猝不及防窥见真相,整个人傻得连路都走不明白,还是冷静的赵珅依旧惦记着车钥匙,在楼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闪光的金属壳子。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没缓过劲儿来。

  也不怪他们,毕竟无论是陆信还是范寻,在他们心中固有的印象都绝不是亭子里那副黏糊的模样,那一幕的冲击不亚于当场目睹人类变异。

  当事人对这些毫无所觉,他们也不在乎,要是真那么放在心上也不会无所顾忌又光明正大地缠着对方,以至于没有丝毫矜持。

  随着餐食一道道摆在空着的桌面上,原本在休息的人也都陆续凑到旁边,各自挑选喜欢的东西。

  陆信拿着范寻爱吃的烤肉,一转头,竟是见到那人在光明正大地喝酒,暗黄色发棕的液体,没有泡沫,只倒了小半个玻璃杯,里面滚着一大颗冰球,即便是不怎么喝酒的陆信也知道,那是度数不低的威士忌。

  他挑挑眉,想起范寻家中那个看起来像装饰物一般的小酒柜,眼见着这人喝得这么熟练,眉头都不皱一下,看来那根本不是收藏和摆设。

  范寻刚咽下一口,正对上男朋友挑起的眉梢和一目了然的疑问眸子,压下心虚将杯子放下,喝都喝了,必然是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

  “总喝?”风水轮流转,陆信眼下又不是前一段时间被追问抽烟恶习的卑微样子了,不轻不重地把盘子放到他面前的桌面,手肘撑桌拖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耐心神色。

  范寻先推开自己的牛排拿过他盘子,熟练地操着刀叉将里面的虾肉和香肠处理好,边切边说:“那半年养成的习惯,吃饭之前会先喝酒。”

  明知道说了这话陆信会难受,却也不能撒谎。

  厌食症时期,他不先喝酒麻痹一下就根本没办法正常吃饭,最开始的几天他甚至很可能就是喝的太多才会吐,不过后面慢慢适应下来,饭能如常地吃,酒却难以戒掉,虽然不至于顿顿都喝,却免不了隔三差五来几口。

  而喝酒除了辅助吃饭,还能帮他屏蔽掉其他东西,比如头疼。

  这么想想,他确实像个空长一身肌肉的病壳子。

  范寻自嘲地笑笑,继续给陆信收拾食材,而身旁的人却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

  “你说的先天不足,跟这些有关系吗?”陆信分明极力克制了,出口的话却依旧掺杂着沙,绵绵的心疼擦过喉咙,直接贯穿范寻的耳膜。

  他都记得。

  那天,生病的范寻不过随口一提便立刻转移话题,陆信却记得一清二楚。

  记得了,也一直惦记着,却一次都没主动问过。

  范寻嘴里的酒气顿时融成苦味儿,滑过唇齿,凝成一句轻柔的话,“没有,没有关系,别担心。”

  “啊。”陆信没接话,转而张口示意。

  范寻叉着虾肉送到他嘴边,也没再多说什么。

  厨师的烧烤精致到超乎想象,肉熟得恰到好处,蔬菜鲜嫩多汁,豆腐外焦里嫩……所有人都吃得不亦乐乎,只有陆信,边吃边心不在焉地观察自己的男朋友。

  范寻被他盯得无可奈何,中间想去上个厕所陆信便立刻警觉地挺直脊背,他无法,只得拉着人一起,让他亲眼见证自己解开裤链才算放心。

  从开餐到日落,范寻都没对这顿饭表现出任何异常,除了那两杯威士忌让陆信略有不满,其他流程无比常规。

  他倒是暂时放心了,一下山,轮到范寻眉头揪紧。

  宋青放开着大几百万的车本来就压力大,被后排那股焦虑和急躁挤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副驾的胡子安试着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恨不得直接摊成椅子皮。

  陆信肠炎光顾,还不等到山底就疼得脸色煞白,说话都虚成一片,配合着他那个逞强的笑,彻底耗光范寻所有的忍耐,让宋青放一路径直奔着医院开。

  “我感觉没有那么严重。”陆信攥着范寻温热的手,与之对比,自己冰凉的指尖不存在半点说服力。

  范寻不答话,严肃地侧头看看他的精神状态,目光在毫无血色的嘴唇停留片刻,眉峰蹙得更深。

  “真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他晃了晃手腕,人家依旧不理他。

  陆信的疼是干疼,没有任何上厕所的迹象,只在肠子间交错扭转,多走几步路都得顿一下缓一缓。

  范寻摸摸他的肚子,有点怀疑这人根本不是肠炎,是胃疼。

  他不过就是一会儿没看住,就让他吃了一大块冰淇淋蛋糕,想着那个蛋糕放在外面也有好半天了,估计没那么冰凉也就算了。却忽视了紧随其后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水果、烤肉、海鲜、炸鸡,没几样是易消化的。

  “你再放会儿。”他留住范寻要抽回的手,热乎乎的,有点舒服。

  陆信现在直不起腰,半弯着靠在范寻怀里,被一阵阵的抽痛折磨的默默咬牙,后背很快泛起潮气。

  范寻一手被他按着,一手顺着他冒冷汗的脊背,第一次从这人身上见到这么易碎的一幕,不由有些心慌,从来都游刃有余的人,现在却只剩下手足无措。

  “严重了?”

  陆信摇头,“就这一阵儿,一会儿就过去了。”

  正说着,突如其来的刺痛就缓和了七成,陆信重新仰靠回范寻的肩头,没心没肺地笑着说:“怎么办,我现在跟豌豆公主似的。”

  “范总还愿意养我吗?”

  范寻低头亲了亲他浮着汗的下颌骨,揪心地说:“不是一直在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青放:……

  胡子安:我不在这我不在这。

  陆老师,为“爱”健身。

  好多小天使还在哇!感动落泪,谢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