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吕廉恒正喝着水, 余光扫到靠近的人猛地呛了一口,一边小心地看着来人一边捂着嘴咳嗽。

  “咳咳咳。”

  范寻脚步顿住,从茶几上抽出纸巾递给他, 吕廉恒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哑着嗓子说:“谢谢范总。”

  “嗯。”范寻看看他的背心短裤套装,随口问:“锻炼?”

  吕廉恒连忙点头, 支起肩膀擦掉流到鬓角的汗珠,“队长说一直训练效果不好。”

  于是两个埋头枯燥训练一上午的人跟着陆信和赵珅在五楼的健身房受了半小时的折磨, 归途现在还在奋战, 体力好得不像人类。

  范寻早就收到陆信的消息,今天也就直接来到五楼。

  他略一颔首,看了眼旁边的休息沙发,正打算坐下等等, 吕廉恒开口道:“您要去看看吗?队长也在。”

  范总和队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现在全俱乐部上下无人不晓, 同样有个七八年交情的发小, 吕廉恒对这种友谊的相处模式十分了然。

  范寻刚要踏出的脚步一滞, 满意地看看小朋友, 点头应下,“好。”

  吕廉恒扬起一道灿烂的微笑, 带着人向里面的房间走去。

  离得越来越近时, 跑步机的噪音也越发清晰,却不足以遮住里面的谈话声。

  “嘶,卧槽……”陆信在俱乐部很少说脏话, 他的声音清磁, 吐出的脏字都莫名带着高级感, 但范寻作为这世上听他骂人最多的人, 习惯性地忽略了内容,清晰地从语气中察觉出些隐忍痛苦的意味。

  “嘶,不行不行。”向来从容的音色变了调,分贝都拔高了几度。

  赵珅稳重的声音紧随其后:“太紧了,你松一松。”似是还喘着粗气。

  “紧吗?”

  “紧,都卡到这了。”

  “哦,那我松点儿。”

  吕廉恒毫无所觉,大步流星地带着背后面色愈发微妙的人进了健身房。

  正坐在长凳上的陆信转过头瞧见来人,原本蹙眉的神色瞬间舒缓,正要打招呼,却见范寻的表情挂着十足的严肃和说不清的莫名。

  范寻看着一边离陆信很远正在举铁的赵珅,又看看陆信手里用来放松肌肉的按摩器,凝重的五官逐渐回归平淡。

  陆信张张嘴,福至心灵地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忍着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寻一怔,隐秘的误会被点破,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陆信,耳尖却偷偷地飘上颜色。

  陆信放下东西笑着站起身,范寻瞅他一眼,自顾自转身出了门。

  “诶。”陆信追上去,缀在他身后吊儿郎当地说:“你听我解释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寻脚步加快,不再多给一个眼神,耳廓上色调不浅的红一路蔓延到耳根。

  “你走慢点儿,我腿疼。”陆信跟不上前面不停迈进的大长腿,站定在原地开始耍赖。

  果不其然,上一秒还恨不得就此开车走人的范寻回过身,看了眼弯腰捏腿的身影,没什么犹豫地原路返回。

  “严重吗?”

  高大的脊背遮住走廊的灯光,陆信抬起头,眼眸扫过对方纤尘不染的西装,斟酌着自己顶着这半身汗湿的半袖靠过去的可行性。

  “有点僵。”他刚做了一套负重,现在大腿酸胀无力,挪动步子的节奏禁不住有些滞涩。

  范寻伸出右手抓住他的右小臂,走到他的身侧,左手自然的环住泛着潮气的肋骨,“走吧。”

  陆信浑身猛地紧绷一瞬,肌肉收力,也包括范寻手掌下刚刚成型的鲨鱼肌。

  两人同时偏过头,四目相对,范寻愣住片刻,又马上闪开瞳仁。

  陆信感觉到腰上的手有脱离的意图,热源远离,他本能地抓住范寻的手腕按了回去,顺带着向下移动几寸,宽大的手掌彻底握住他那一把劲瘦的腰条侧线。

  现在,紧绷的人换成了范寻。

  他看着怀里不与自己对视的人,听他别扭道:“刚才的地方痒。”

  范寻手指上的力道仿佛凝固的混凝土,严格地维持现状,不敢再多弯曲一分弧度。

  他无意识地点头,半搂着将人带到了大门外。

  几名员工从茶水间出来正瞧见两人紧密的背影,凑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好半天。但眼下他们都没那个闲暇精力去在乎别人的想法,因为范寻摸过的那个地方,曾经留下过十分不和谐的东西。

  他们默契地同时从那短暂的触碰中唤醒久远的记忆。

  陆信说痒也是真的痒,那个荒唐的夜晚里,这人的双唇迷蒙地流连在他的耳垂、唇齿和肋骨间,怕痒的声音至今都能令每每回想起的范寻头脑瞬间发懵。

  “你别……”

  “范寻,痒。”

  “疼,你别咬。”

  飘散着酒精味的经历非但没断片删档,反而如同凿刻进石壁上的沟痕,深深地印在范寻的心里,每一秒每一个呼吸他都能清楚地记起。

  甚至一度成为这五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元凶。

  两人沉默着回到六楼的房间,陆信不自在地挪着步子走到衣柜前。

  房里依旧乱着,范寻来的那次怕是这间小屋的生涯中最整洁的时刻。

  “你随便坐,或者休息一会儿。”陆信弓腰从下层拿出一个纸袋子放到范寻手里,“上次落下的领带。”

  范寻低头看看,没说话,复又抬眸望着陆信运动后红润的脸颊。

  陆信被他盯得脑子发燥,躲开目光松开发绳,黑卷的中长发哗啦散开,凌乱地垂在两侧。

  “我洗个澡,马上出来。”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范寻拎着袋子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不多久,淅沥沥的水声配合着瓷砖悠悠地荡了出来。他缓缓吐出口气,单手松了松领口。

  另一边,陆信立在温热的流水下不自主地发着呆,鼻尖似是还能嗅到范寻身上那股空旷清凛的香水味儿。

  他打小就有一个奇怪的癖好——闻范寻。

  学习学烦了,凑到人家脸庞赖着闻一闻;打篮球打得满身臭汗,见到来找他的干干净净的范寻,他也要挎着脖子闻;那晚一切都想着兄弟情的另一端走偏的时候,他撕开所有矜持,缠在范寻的颈窝和凸起明显的喉结附近,黏黏糊糊地闻了许久。

  无论范寻换成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或是喷了什么陌生的香水,他总能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干扰中提炼出只有他熟知的味道,范寻的味道。

  流水擦过肋骨,细密的麻痒打断思路,他双眼依旧失焦,右手却自动自觉地触上那个早已光滑的皮肤。

  这里曾经有过牙印的,渗着紫红色,一圈规整的齿列在他满满少年气的肋条上留下了一周才淡化的痕迹。

  他还拍了照,现在仍然存在旧手机里。

  几年前他翻旧照时对着那张照片没出息地哭过。昙花一现的夜,来不及见光的心绪,未来不能期的关系,最近高兴的事情太多,都快忘了,他与范寻之间是被判过死刑的。

  谁又能想到,长久沉积在心底的灰烬能重新燃起,熊熊的烈火灼烧着他们那些无能反抗的过往。

  彻底被打湿的发丝汇聚成一大片遮住半张脸,藏起他沉默又肆意的窃喜。

  陆信闭上眼将头发顺着头顶缕至脑后,背对着源源不断的水流露出从没有过的笑。

  他早上洗过澡,现在不过是冲去满身的汗,所以不过十分钟便走出了干湿分离的淋浴间。

  镜子蒙着薄薄的水雾,映在里面的人身上贴着可观的肌肉,随着擦拭水珠的动作,手臂上时不时鼓胀着。

  陆信将自己擦干,凭借肌肉记忆回手去拿干净的衣服,却意外地摸了空。

  他低头看去,懊恼地“啧”了一声。

  刚才进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想起来准备这些东西。

  他犹豫着瞥了眼门把手,几息过后抓起浴巾草草围上,不顾滴着水的发梢打开厕所的门。

  范寻正坐在椅子上打电话,听起来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温热的水汽顺着大开的门缝向外扩散,范寻不甚在意地瞟过去,视线却霎时定住。

  陆信的上身在暖黄的灯光下一览无余,被下面米色的浴巾和漆黑的头发衬着,竟是带着几丝难以言喻的圣洁,正如粉丝说的,萦绕着仙气的、不可玷污的美。

  “范总?”

  电话里的人没得到回应,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小心地唤了一声。

  “嗯。”范寻喉结滑动,沉沉地说:“投标进展到哪儿了?”

  他耳朵过滤着信息,眼睛一瞬不瞬地目送着陆信从衣柜里拽出衣服,复又攥着一团东西走到范寻面前,伸长手臂从他后面的椅背上拿过要穿的裤子。

  沐浴露的清香带着湿漉漉的水泽气将范寻层层围住,他仰视着陆信极力镇定的眸子,黑洞洞的眼珠像是一双无底的流沙池,猛地将陆信拖了下去。

  陆信眼睁睁看着范寻缀着修长睫毛的眼睛上下扫过他整个人,分明没有任何接触,他却控制不住全身汹涌上升的温度。

  像是濒临沸腾极限的热锅。

  “这些开会的时候再说。”

  范寻嘴上不忘应着谈话内容,眼前的人受不住这样露骨的扫描正欲离开,手臂却一把攥住,陆信一顿,迈开的步子又撤了回来,询问地俯视着椅子上的人。

  范寻口型无声合动。

  ——吹头发。

  陆信嘴角慢慢扬起,同样安静启唇。

  ——知道了。

  浴室的门再度闭合,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盖住范寻的听筒抢占他的注意力。

  忽然,桌面上一直无声无息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应声亮起,范寻虚虚看过本没打算当回事,可锁屏壁纸上的画面却将他的视线彻底钉住。

  一个披着黑白配校服外套的少年侧趴在课桌上,浓密的睫毛羽扇般铺陈开小片阴影,寸头修整得干净利落,合着眼睡得安详放松。

  范寻出神地看着上面自己那张停留在稚嫩青春时期的脸,直至屏幕自动熄灭才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能称之为尾气吗?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嘤。

  存稿彻底没得辽,星星会尽量赶。

  今后的更新时间改到九点左右啦~小天使们晚点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