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拐,中途还走错了一个路口,好不容易魔到二楼天桥,施陶借昏暗天色向下望,却意外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许是受酒精的影响,一种别样雀跃泛上心头——找到了!
他向着陆向峥的方向遥遥挥手,不自觉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挥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人哪里会特意看头顶的状况。
意识到这点,脸上的笑容顿时垮掉了一半。
巧的是,那边的陆向峥似有所感,左右逡巡了一圈后毫无预警抬起了头。
二人目光交接处,就似黄昏暗色间刚刚好点起一盏不可为外人道的火光。
酒意似乎褪了,又似乎更浓,施陶觉得有一种不熟悉的感觉将他拉入柔暖的酥麻里。
自己一定是醉了罢?不然,为什么天际刚露出的点点散星会落进陆向峥的眼里呢?
他怔怔望向那双眼,里面除了星星便是自己的倒影,再无其他。
本以为会是宣宁宁来接自己,一仰头却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
此情此景,便是陆向峥这样一贯冷情的人也止不住悸动。
他朝施陶喊了一声:“你别动,我过来。”
施陶呆呆点头,此刻他正晕晕乎乎,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看清。
施陶倚靠在栏杆,静止如同雕像,唯有发丝被风吹起,飘曳间簌簌垂下,遮住了侧边的视线。
时间变成了一个可以拉伸的概念,风是流动的,而等待陆向峥的自己是静止的。
直到一只手轻轻将他散乱发丝别到耳后,施陶才终于携着灵肉回到此时此刻。
陆向峥指尖温柔又亲昵,但只消片刻旖旎,他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欲盖弥彰背过手去,想了想又插进兜里。
今日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
陆向峥每一个动作映在施陶眼里都被奇异地放大了,他目光追逐着着对方的手,就像个求知欲旺盛的观察者。
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动作,明明他平日里也不慎留意,却不知为何酒醉了才能一窥其中的微妙含义。
陆向峥被施陶盯得有些心虚,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走吧?”
施陶撑了一把栏杆借力起身,却用力过猛斜斜往前倒去。
陆向峥第一时间接住了他,却是一怔,比怀里温热体温更明显的是喷薄酒气。
陆向峥甚至来不及心猿意马就皱起眉头,“谁灌你酒了?宁宁?”
“没有……没有啊。”施陶撞在对方怀里,说话时才觉得鼻尖被压得闷,他抬起分外无辜一张脸,“我自己喝的。”
这种角度俯视真是要人命。
但醉鬼又是那么可爱。
于是更要命了。
陆向峥几乎能听见自己每一根神经末梢被诱惑后的尖叫。
他突然有些恼怒,天天扮演正人君子柳下惠,以为自己的决心与觉悟一定可以泰山崩于前不改色。
没想到万事俱备,然后……功亏一篑。
不不不,他不能认输。
“起得来吗?”他扶正施陶,“走吧。”
“嗯嗯。”施陶在前面乖乖领路。
陆向峥看着这道魂牵梦绕的背影,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再多抱一会儿的,但这念头才起又马上自我唾弃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前行。
陆向峥是第一次来这,从外面看这片建筑已经足够混乱,跟着施陶走了一段才发现里面的布局更是复杂。
穿过不知道第道扇门,施陶终于停了下来。
陆向峥看了下他们所处的这片室外露台,犹疑道:“这就到了?”
施陶挠了挠头,缓缓转过身,脸上俱是茫然,“那么大一个店怎么没了呢?”
“……”
陆向峥扶额,已经不指望从醉鬼那里得到答案。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宣宁宁打电话,却突然被施陶攀住了小臂。
“怎么办……哥,”施陶脸上竟然有些委屈,“迷路了诶。”
陆向峥又好气又好笑,却又觉得这人醉酒时可爱极了,“坐会儿吹吹风吧,你醒醒酒。”
陆向峥拉着施陶在露台花园的长凳上坐下。
此刻夜色已完全降临,照明灯离他们颇远,好在一轮新月悬在两人头顶,虽不明亮,却足够他看清施陶的一切。
“哥。”酒醉的人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对陆向峥的一贯的称呼,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没变过。
他让陆向峥看身后的花坛,陆向峥回头,就见身后姹紫嫣红开了一片,“怎么了?”
“好看,好多。”施陶撑着下巴,看得入神,“花是送谁的?”
陆向峥不解其意,想是自己没听清楚,便凑近了些,“什么送谁?”
施陶的目光缓缓移回陆向峥脸上,却又像是一下调整不了焦距,费力地低头揉眼。
看他揉得太用力,陆向峥赶忙上手阻止,却见对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湿漉漉的粉色,就像哭过一般,陆向峥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心疼。
“就是后备箱,一束,我见到了。”施陶词不达意,但陆向峥听清楚了。
也正是因为听清楚了,才不敢确定。
他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也早已接受了施陶不爱自己的现实。
只是,望着眼前这期期艾艾的湿润眸子,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想知道?”
可能是这个问题太超纲,施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但陆向峥好奇得快疯了,他强硬地捧起施陶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你不希望我送给别人?”
这道题施陶能答,只是片刻思考,就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向峥的心脏狠狠跳动起来,就像是穷困潦倒的人心血来潮买了张彩票,而后被告知中了头彩。
须臾间,他居然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为什么他没有发现呢?
为什么自诩了解施陶每一丝想法的自己没有发现呢?
他突然很想锤自己一拳,自以为什么都看得通透,唯独在施陶身上,始终不得要领。
不是蹉跎便是伤害,还有一次次的错过与误解。
他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在这里,是否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想到前阵子,和宣宁宁一唱一和,游说自己“找个合适的人”的施陶,陆向峥简直觉得牙齿尖尖都在痒。
好啊,骗人骗己,真是颗坏桃子。
陆向峥决定了,他要陪这颗坏桃子最后演一场戏。
“你不希望我送给别人也来不及了。”陆向峥耸耸肩,声线透着遗憾,“我听了你和宁宁的话,这阵子一直在积极物色合适的人选。”
一个模糊的印象盘旋在施陶浑浊地脑海,合适的人选……哪种人选?嗯?难道是那种人选?
“找到了?”他揪着衣摆,努力装作不在意,语气里却满是小心翼翼与惶惶。
“你说呢?”陆向峥把问题抛回给对方,微微别过脸,以防他发现自己嘴角隐忍的弧度。
施陶咬着唇,不说话。
“自然是如你所愿。”陆向峥轻轻扔下了最后一颗炸弹。
施陶突觉鼻头酸涩,心乱如麻,大脑竟比醉酒还要混乱,一阵阵轰鸣。
陆向峥继续循循善诱,“如果那束花,我送给你,你会收吗?”
“我喜欢。”施陶思绪纷乱,他甚至不知道陆向峥在问什么,只是脱口而出脑海中盘旋的声音。
陆向峥觉得心口涌过一阵躁动热流,“喜欢什么?”
“喜欢花。”
“小骗子。”
“我不是……”
剩下的话淹没在陆向峥的亲吻里。
有一瞬间,施陶的眼睛睁大了,但陆向峥的脸靠得太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眉眼他又觉得羞赧,于是慌张闭上眼。
可闭上了眼,却觉得比睁开眼时更加天旋地转。
对方的舌头不费吹灰之力撬开他齿贝,执拗地缠绵他口腔最柔软的地方。
又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退出。
“喜欢花还是喜欢我?”陆向峥带着喘息的低音喷洒在施陶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我只听真话。”
闻言,施陶呼吸愈发急促,无助地四处张望,只想找一个能躲藏的地方。
“不要怕,不要怕。”陆向峥看他寻求退路的样子,只觉可爱又可怜。
悸动之下,他再次亲吻上施陶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几乎不带任何侵略性,却比前一次更让施陶迷失,他几乎要溺毙在陆向峥前所未有的柔情里。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嘴唇能感知的细节那么多,就连唇峰的弧度,湿滑的舌尖形状,唇侧的纹路,统统都在一次次交融间被勾勒出最具象的面貌。
施陶就像初次接吻般笨拙地接受着温软的交缠,双手却推拒在对方胸膛,以作最后的倔强与抵抗。
陆向峥感受到怀里的挣扎越来越轻,取而代之的是瑟缩的颤抖。
他知道今天需要到此为止
松开对施陶的桎梏,轻拂颤抖的肩膀,直到那份慌乱消融在自己的安抚中。
“吓到了?”他用食指指节蹭去施陶唇角的晶莹,对方怕痒搬瑟缩了一下。
陆向峥眸子黯了黯,指节往唇瓣上方稍稍移动,不轻不重刮了下同样泛红的鼻尖,“如果你是我,就明白我为什么忍不住。”
陆向峥每说一个字,施陶的脸就红一分。
他已经完全酒醒,现在脑子里除了害羞就是后悔。
这辈子,他都不打算再喝酒了。
“这是不对的!”施陶猛得站起身。
“是。”陆向峥跟着起身,“但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施陶抱臂连连后退。
“桃子!向峥哥!”一声呼喊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宣宁宁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我说……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接电话,找死我了。”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才注意到两人正面对面伫立着,气氛相当古怪,“嗯?你们这是干嘛?”
“我们迷路了,在讨论往哪里走才对。”陆向峥抢先开口。
宣宁宁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桃子喝多了……算了,跟我走吧。”
说罢,她一把揽过施陶,对陆向峥招招手,“哥,你也跟上。”
“惊魂未定”的施陶觉得把后背留给陆向峥太过危险,他小心翼翼转过脸,没想到对方跟得极近。
见施陶像个警觉的小仓鼠一般防备地偷望自己,陆向峥不禁莞尔。
他唇瓣翕动,句子很短,施陶轻易就辨认了出来——“抓、到、你、了。”
“但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我抓到你了呀,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