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菲肩头一震, 抽噎声戛然而止。见她情绪变化异常迅速,罗家楠明白自己踩到点子上了,给宁夕比了个手势, 示意接下来由自己进行审讯。

“孙菲,从你车里搜出来那七百八十三万, 到底什么来路?”

“……”

视线左右游移,孙菲屏息片刻,破罐破摔似的:“你们警察不是手眼通天么?自己查啊。”

“甭跟我废话!”罗家楠瞪起眼,“你老公在广州那边也被采取强制措施了, 我们有另外一组人正在进行视频讯问,这种案子就是谁先秃噜谁判的短,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他为你背黑锅,你心里有数。”

根据孙菲夜宿舒元贞酒店房间的情况,罗家楠判断孙菲和丈夫的婚姻关系并不牢固。其实那男的压根就没被采取强制措施, 罗家楠是想诈诈她,夫妻共同经营, 即便男的不知道老婆出轨,钱和货心里总得有数, 账上频繁进出大额资金不可能毫不知情。

果不其然,孙菲被诈住了, 不怎么有底气的:“我们就是帮别人收个货, 跑个流水, 那七百多万……七百多万……是帮舒元贞走了几块老茶饼和几瓶年份酒……他说是朋友的藏品, 让帮忙寻买家的,都是跟我老公谈的, 我不知道已经卖出去了。”

听她还在跟自己兜圈子, 罗家楠不耐皱眉:“全是现金交易?”

“基本上吧……”

“怕被税务盯上?是不是?”

“不是, 我”一抬眼对上审讯者们洞穿人心的视线,孙菲表情一梗,万般无奈的:“警官,实话告诉你们吧,那天在金耀接受询问时,我一看出事儿的是元贞,吓坏了……那七百八十三万应该是今天给他的,钱我备好了,可他人没了,这钱我也不知道该给谁,又怕放在家里惹祸上身,只能……只能带着钱跑了……”

听起来不像是瞎话,但细节过于模糊,于是罗家楠追问道:“所有的货、款,都是经舒元贞之手与你交易?再无第三人知情?”

孙菲急切道:“我老公知道,其实一开始是他先认识的元贞,三年前他们一起参加茶叶协会举办的评奖典礼时认识的,有段时间元贞只要来这边出差就会到我们店里泡茶聊天,一来二去熟悉了,问我们能不能帮他的朋友走走货,大货……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同行里有人用烟酒茶礼帮别人洗钱,我一直没敢碰,可我老公觉着这是个赚钱的机会,而且元贞就是干金融的,对税务方面很精通,说账上绝对不会出问题,所以……唉……”

“所以你就被他拖下水了?”

“没办法,钱难赚啊……自从出了八项规定,三公消费骤减,我们烟酒茶礼的买卖也跟着半死不活的……普通人有几个舍得买几千一斤的茶叶,几万一条的烟和十几万一瓶的酒啊?公家钱花起来又不心疼。”

“我也是公家人,我心疼。”罗家楠都有心把贾迎春叫来给这姐姐上一课,让对方见识见识贾老抠花起公家钱来有多抠搜,“行了你别给我上廉政教育课了,说舒元贞,你们俩怎么回事?”

孙菲坦然道:“我们俩没事。”

“没事儿?没事儿你大半夜跟他去酒店?”罗家楠再次拎起酒店大堂监控截屏照片,“一待待一宿?纯盖棉被聊大天儿?”

“那天他喝酒了,我帮他把车开回去,然后太晚了,我家那位置又偏僻,他担心我打车遇上坏人,就留我在他房间睡一晚。”言语间孙菲的表情略显纠结,语气似有不甘:“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有想法,可谁知道他还挺绅士,睡的沙发,特意给前台打电话多要了一床被子,不信你去酒店查。”

“……”

嗯?罗家楠转头和宁夕碰了下眼神,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虑这俩没奸情?渣男浪子回头了?

“大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死者很可能存在X起障碍,尸检时我发现他患上了前列腺癌,早期,但也会影响X功能,准确结果要等高仁做完组织切片的病理才能确定。”

开案情分析会时,罗家楠提到从孙菲那问及的情况,祈铭以法医的角度给出了答案。此案死因明确,锐器损伤至肺动脉破裂、呼吸衰竭而死,死者身患何种疾病并不影响案件调查,要不是听罗家楠提起他原本不打算特意说明。而光听“前列腺癌”这四个字,足以令在场的男性个个神情紧绷。别说癌了,但凡能影响X功能的病都会让他们心里敲鼓。会议性质随之发生了改变,众人纷纷跑偏,不讨论案情而是开始七嘴八舌的问祈铭前列腺癌有什么症状。

耳边仿佛多了群苍蝇,祈铭不耐道:“你们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男科做一次内检,医生两分钟之内就能做出判断,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们答案,症状因人而异,有的人是……”

接下来的话,是搁电视里得被“哔”掉的那种,或者发网上一串“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的。祈铭是就事论事,从医者角度出发严谨阐述,不过看某些人的神情,罗家楠感觉他们对号入座了,不觉好笑。

屈指敲敲桌面,他出声制止了现场的混乱:“行了行了,都消停消停,以后找我们祈老师看病付挂号费啊,专家级特需门诊,一个号三百,哪能天天扶贫给你们义诊。”

周围响起一片嘘声,紧跟着又听祈铭补刀道:“我不是专科医生,临床经验不够丰富,只有解剖后可以准确判断。”

一听这话大家彻底消停了,好家伙都动刀了,凑活活着吧。

轮到胡文治他们组汇报情况,照旧由钱峰进行说明。根据现场监控视频所拍到的嫌疑人体貌特征和法医对嫌疑人职业的判断,他们筛查了金耀酒店一年内的在职及离职人员。因为新监控系统刚换了一年,在此之前离职的可以排除。其中有两个人值得怀疑,一个叫孔何熙,一个叫昌秦。

孔何熙现年三十四岁,参过军,退伍后去了一家专门招聘退伍军人的保安公司,这家公司和金耀有长期劳务合约,所以孔何熙属于第三方派遣人员。昌秦现年二十九岁,既没当过兵也没干过警察,更无医疗相关背景,但这小子是武术学校出来的,有过硬的身手。之所以把他拎出来,是因为他离职时和酒店有劳资纠纷,砸过人事经理的办公室,涉嫌寻衅滋事而被行政拘留了五天。

等钱峰汇报完毕,胡文治补充道:“目前作案动机不明,所以我们考虑,如果凶手意在报复,抹黑酒店声誉,舒元贞被随机选中杀害也是有可能的。”

“嗯,这倒是个方向。”陈飞表示认同,“你有没有问过酒店管理人员,他们是否接到过威胁?”

胡文治点点头:“我跟万队长聊了聊,他说,昌秦从拘留所出来后曾回过酒店,讨要补偿款,但他是被开除的,不该给补偿,然后他就撂下狠话,说,要让那些有钱却抠门的人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因为什么开除?”

“私自开客人的车出去,被客人发现了,投诉到酒店,酒店方查实情况后就把他给开了。”

“他开车干嘛去?”

“装逼呗,客人租的是辆法拉利,他那会正好谈了个女朋友,为了在女朋友面前炫富,就趁帮客人泊车时把车开出去了。”

“万队长对此人的评价如何?”

“小肚鸡肠,贪慕虚荣。”

“……”

沉思片刻,陈飞偏头和赵平生耳语了几句,又问:“那现在这个昌秦在哪?”

“在一家KTV上班,小田和小钱去问过,已经三天没见着人了,也没请假。”

“嗯,抓紧追一下行踪,看有没有作案时间。”陈飞顿了顿,又问:“孔何熙什么情况,因为什么离职?”

“他是自己辞职的,向保安公司递的辞职信,具体原因没说。”说着,胡文治让钱峰把PPT退回到孔何熙的照片页,“万队长说,看背影是有点像孔何熙,可没拍到正脸他也不能确定,不过他对孔何熙的评价还挺好,说此人踏实勤奋,吃苦耐劳,就是性格有点闷,什么话都放在心里,在金耀工作了好几年也没交到朋友,跟他一起劳务派遣的那几个人也都不太了解他。”

“孔何熙现在在哪?”

“还没查到,他辞职后就和以前的同事全都断了联系。”

“也追着查一下,俗话说,蔫人出豹子。”

“嗯,好。”

等他俩沟通完,罗家楠问:“头儿,洗钱这条线还追不追?”

“方局的意思是,洗钱的事儿交给明烁宁夕他们去查。”陈飞知道,此话一出,罗家楠肯定得叽歪,于是赶在对方开口之前找补道:“方局也说了,那七百八十三万记咱重案头上,人家经侦的不抢功劳。”

罗家楠不忿道:“哪跟哪啊就抢功劳,我是怕被抢功劳的人么?”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这让罗家楠稍感下不来台,咳了一声说:“咳,内什么,我不是怕他们抢功劳,主要这是凶杀案,他们经侦的有几个抓过杀人犯?回头真要是这条线上出的问题,他们镇得住场子么?明烁是怎么被乌鸦坑的,您没忘吧?”

“呦,明烁被坑了?什么时候的事?”

忽听门口传来声疑问,罗家楠转过头,诧异道:“姜检,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说雷智敏跑你们单位哐哐砸钱,让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告他行贿。”

难得的,姜彬一身便装,看着比穿检察官制服时没那么锋芒毕露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噎人。走到罗家楠旁边,他抬手示意对方给自己让个座儿。罗家楠转头把欧健轰开,拽过座椅给姜彬,语气略显尴尬的:“我那是开玩笑的,就算举报行贿也不能找你,得找你们检察院反贪局的不是?再说了,他是拿钱砸方局,我这么忠于领导的下属,怎么可能背后捅刀。”

陈飞嗤了一声:“是,你不捅刀,你让领导背锅。”

“诶,头儿”

“你先闭嘴。”

打断罗家楠,姜彬转脸对陈飞正色道:“陈队,我正在休年假,临时接到领导电话让过来了解下情况,这案子检察院会提前介入,已经定了。”

休年假?真有闲功夫。陈飞心里逼逼,面上却是淡定:“那行,让罗家楠给你做简报。”

“怎么又是我?”

罗家楠不乐意了。本打算中午带祈铭去步行街吃新开的茶餐厅,听曹媛说的,那家店的豉油鸡做得特别好吃。

“你是副队,你不上谁上?”陈飞虎目一瞪,“去,正好该吃午饭了,带姜讼去食堂,把目前掌握的情况都交待清楚。”

姜彬不满道:“陈队,不是我挑,你们局食堂太难吃了。”

“那就一起去步行街吧,罗家楠刚才说中午去吃茶餐厅,让他请你。”

祈铭对姜彬的印象还不错。审判杀害祈东翔夫妇的主谋时,是姜彬做公诉人,他旁听下来感觉此人对父母被杀一案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许多细节之处他都不记得了,姜彬却能倒背如流。虽然但是,目前还记不住对方的名字,提起来只能以生姜指代。

一旁的罗家楠闷住口气,仰脸看天花服了,一个月就给我那么点零花钱,还逮谁请谁,败家媳妇!

TBC

作者有话说:

祈老师:家楠,要不要给你做下检查?一分钟的事儿

南瓜:【惊】不了不了,我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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