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战争,这本是最幸福的田园生活。

  给家畜喂食,到地里干活,中午累了就躺在泥土地上打个盹。提着盛满河水的铁桶走向田间,泼向越来越生机盎然的禾苗。

  卢箫的脸因长期风吹日晒而变得像个东南亚人,唯有缺乏黑色素的白冉仍是雪山的模样。

  她们都有了乡下人的气质。

  快乐而自在的气质。

  冬季播种的玉米,将在夏天的尾巴收获。绿油油的玉米秆在微风吹拂中越来越挺拔,玉米穗渐渐从包裹的绿叶中探出脑袋。

  卢箫每天一起床就会在日历上画个圈,心急如焚。所有粮食一定要在世州军队攻进杰拉尔顿前全部收掉藏起来,不然一定会被军队卷走。

  澳岛战况进一步恶化。

  旧欧有放弃抵抗的意思,开始节节败退。这当然在意料之中。世州吞并了南北赤联,没有蛇人恶意阻挠,时振州铁着脑袋一言九鼎,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旧欧都只有失败的份。

  皮尔巴拉沦陷了。

  纽曼沦陷了。

  卡那封沦陷了。

  作为一个新旧欧人民,每日拿到报纸后,卢箫觉得头晕脑胀。

  新的不平等条约?

  还是……她不敢去想。

  **

  战况越来越坏,旧欧的领土越来越小。

  最直观的一点是,司愚的画卖不出去了。

  没人敢买。

  北边全成了世州的领土,谁还敢买这位“恶意诋毁世州政府的反贼”的作品呢?谁要是敢买,恐怕明天脑袋就掉了。

  房间里的画越积越多。司愚仍在习惯性地不停创作,可成品只能堆在客厅的角落里吃灰。

  从经济价值上看,司愚和她的画不再具备价值;但卢箫尊重她,从没要求她帮过任何一次农活,甚至还会主动去集市上帮她置办画具。

  “如果实在需要,我可以干些简单的农活。”手上满是油彩的司愚并没有抬眼看卢箫。不过她脸上的寒冰越来越少,嘴角甚至能扯出一个弧度。

  卢箫盯着那张未完成的画布看了一会儿,叹服。

  “不用,我很喜欢你的画。”

  司愚狭长的眼中蹦出了惊异,鹰钩鼻硬朗的线条也在阳光下柔和了不少。她面无表情的方式温和了些:“谢谢。”

  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就摆在那里,经过时只需看一眼,焦躁的心灵便能得到平静。

  这个世界再烂,也需要艺术的存在。

  艺术是灰暗生活中的唯一一束光。

  卢箫无时无刻不在感谢音乐与美术的魅力。

  虽然存款越剩越少,却总有一份专门留给艺术。留给司愚的粉彩,留给白冉的松香。

  不忙的时候,白冉会在客厅拉小提琴。好几年过去了,无数战火与颠沛流离留下了痕迹,当年卢箫送的那把小提琴却完好如初。

  白冉拉过许多曲子,却没再拉过《流浪者之歌》了。或许从某一刻起,她已经忘记了曾为流浪者的悲戚。

  每当琴弦颤动,才两岁的卢平便会围过去,乖乖蹲在沙发上看敬爱的白冉姑姑拉琴。

  “小提琴,小提琴!”一曲终了时,卢平总会重复两遍乐器的名字,就好像那是什么有魔力的咒语一般。

  看着那伶牙俐齿又故作老成的小姑娘,卢箫总会禁不住微笑。她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怎样,但或许是同为灰发灰眼的缘故,她好像在看自己童年时光的录像带。

  另一个时间线上,自己从小就能受音乐的熏陶,怎么说也不可能五音不全了。

  白冉将小提琴架到脖间,冲两岁的小姑娘笑笑。

  “今天咱平平想听什么?”

  卢平歪头看看她,断断续续地吐出稚嫩的童音:“Erlkoenig!(魔王)”

  卢箫和白冉同时愣住。

  小孩子的语言天赋果然惊人,她们有时会在私密话题上用德语,没想到卢平竟也学会了几个词。

  “Erlkoenig!Erlkoenig!(魔王!魔王!)”看到两个大人的表情,卢平来劲了,继续重复了两遍。

  白冉收回惊讶的表情,冲她笑笑:“好呀。”

  琴弓架到琴弦上,却一直在颤抖。

  白冉的睫毛也在抖。那可是舒伯特写的一首难度极高的神曲,自从她无法专职拉小提琴后,她一次都没能完整地拉下来。

  卢箫看出了爱人的犹豫。本来要去割喂羊的草的她停下了脚步,坐到了沙发上。

  她冲白冉笑笑:“我也能听吗?”

  白冉的绿眼闪烁一瞬,透出与她通常情绪不同的羞涩。

  “当然。”

  卢箫眨眨眼,继续补充了一句:“首席小提琴手萨凡娜小姐,我一直是你的忠实听众,无论你拉成什么样,我都会想吻你手的。”

  那句话勾起了回忆中的往事,让破旧的客厅变成了东京大剧院。斑驳的天花板突然金碧辉煌,掉漆的墙壁突然熠熠生辉。

  恍惚间,那个高挑丰满的身影穿上红色的礼服裙,走回了灰暗的尘世,穿破了黑白的画面。

  白冉闭眼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的手腕开始用劲,琴弓划过琴弦,悠扬的音符从琴体飞扬而出。

  琴弦快如急雨。

  漆黑的森林中,狂风大作。

  卢箫想起了很久以前借的古典选集,其中有一首歌德的叙事诗也叫“DerErlkoenig(魔王)”。

  或许其间有不准的和弦,有断掉的连音,但几个声部的层次被白冉处理得很明显。强弱得当,乐感超越一切,没人再在意她的手是否不再灵活。

  如如泣如诉的琴声。

  音符唤起了叙事诗的诗行。一位绝望的父亲抱着儿子穿越丛林,一个可怕的魔王跟在他们身后,阴魂不散。

  ——Siehst,Vater,dudenErlkoenignicht?(看,爸爸,你瞧见那个魔王没?)

  ——DenErlkoenigmitKron'undSchweif?(那戴着皇冠,拖着长衣的魔王?)

  余光里,艾希莉娅坐到了门口的台阶前。

  她也在听妹妹拉小提琴。那个侧脸既忧伤又温暖,笼罩一片白色的绿眼雾气朦胧,整个人如古希腊静穆的雕塑。

  琴弦一直在颤,颤得人心跳越来越快。

  中间时不时蹦出来主旋律的音符如鼓点一般,敲得听众越来越紧张。

  明明是晴天,却好似即将有暴风雨袭来。音乐的力量过于强大,卢箫感到心脏抽搐了几下。

  抱着孩子的父亲越来越慌张。

  怀中的孩子呼吸越来月急促。

  ——MeinVater,meinVater,jetztfasstermichan!(爸爸,爸爸,他现在抓我来了!)

  ——ErlkoenighatmireinLeidsgetan!(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

  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

  即便只剩下右耳,马蹄声也震得人头很痛。

  不对,这不是小提琴。

  卢箫警觉地从沙发上弹起,冲到门前,向远方望去。

  黑烟滚滚。

  喊叫声,发动机声,炮火反击声,惊慌马蹄声。所有声音都指向噩梦成为了现实,曾经的恐惧终于降临到了身边。

  那是旧欧的主力部队,正在撤退。

  而且已经撤退到杰拉尔顿北边约五公里处了。

  ——ErreichtdenHofmitMüheundNot,(那位父亲终于赶到了家里,)

  ——InseinenArmendasKindwartot.(他怀里的孩子却已断气。)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万分惊恐。

  “魔王”真的来了。

  **

  2194年11月16日,黑暗开始的日子。

  仅剩的半天时间里,卢箫喊上了全家所有人,跑到田里收玉米和快熟的蔬菜。其实玉米并没完全成熟,但她知道,如果现在不摘,军队过境后就什么都没了。

  卢箫疯了一般,怀中抱满玉米,飞跑往返于农田与仓库之间。

  白冉,法蒂玛,凯瑟琳和她一样,都在飞奔,透支体力地飞奔。谁也没想到,世界末日竟来得这么快。

  司愚头一次下地,她如筷子一般的胳膊抱不了几个玉米,但仍在努力。战乱时期,画家搬的不再是画具,而是玉米。

  就连平日一直吊儿郎当的嫂子也慌了,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卖力地掰着一个又一个玉米棒子。

  甚至长久以来一直在卧床休息的娜塔莉亚也下来,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日,杰拉尔顿镇上的教会学校紧急停课了,卢安也赶回了家。而一回家,懂事的他立刻明白大人们在干什么,也过来一块帮忙了。

  竭尽全力。

  这是平民百姓的战场,只为捍卫赖以生存的口粮。

  然而半天时间实在太短太短。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才勉强将一半玉米搬回房子。望着田间尚存的大片玉米地与其间即将饱满的玉米,卢箫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卢箫不打算去管胡萝卜。

  一来时间不够,暂时顾不得那几亩萝卜,主食终归比蔬菜重要;二来胡萝卜生长周期有点长,目前还没熟,摘下来也不能吃;三来浮胡萝卜在地上的部分很像灌木丛,就那样混在旁边的草丛里,缺乏农业常识的士兵们很难认出它们其实是胡萝卜。

  于是,她用最后的时间拆掉了所有篱笆,将木板随意散落到各处,做出之前已经有军队过来的样子。或许有用,或许能够营造一种错觉。

  希望军队手下留情。

  但这也仅仅是希望而已,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作为曾经的部队最高指挥官,她深知底层士兵们的秉性。

  屋里所有的女人们都累到脱力。

  卢箫也浑身肌肉疼。虽然她曾经经受过无数魔鬼的军事训练,虽然她起早贪黑干过无数天农活,但依旧累得每个细胞都在脱水。

  “妈妈,我们干什么呀?”被噪音和这阵仗吓到的卢平扣着凯瑟琳的裙子,瑟瑟发抖。

  “坏人要来了,坏人要来了。”凯瑟琳自己也被吓得够呛。

  卢平看到妈妈都这么慌,她幼小的心灵更承受不住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卢箫无奈扶额,但她没时间去管。她将摘下来的玉米分别藏到家里不同的地方。深知世州军队的习惯,知道那些无耻的士兵一闯民宅就直奔仓库。

  白冉去安抚两个小孩子了。

  她曾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很擅长讲笑话,两个孩子靠到她身边后,终于不再发抖了。

  **

  幸运的是,旧欧大部队虽然率先经过她们所在的郊区,但他们并没有闯民宅作休息。他们忙着撤退,就怕世州的爷爷们追上他们,没人顾得上洗劫民宅。

  不幸的是,世州军队在当日深夜也到达了杰拉尔顿西部。

  那一天,没人能平静地坠入梦乡;但世州的兵马闯入她们的生活时,就好像把她们生生从梦境中拽了出来一般。

  无数暗红色的军服在她们的别墅前停下。

  马皮靴磕地的声音,马上就要将她们拖入地狱。

  对于卢箫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往事;但对于家中更多的人来说,那是最恐怖的梦魇。

  “开门!”门外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命令。

  家中所有人都静默着,若不是身体所迫,她们甚至不敢呼吸。

  在八双眼睛紧张的注视下,卢箫上前开了门。

  一开门,就是一个暗红色军服的军官,从肩章来看级别为中尉。他看到屋内全都是女人后,冷笑了一声:“今夜你们得让我们的人在这里休息一下。”

  “凭什么!”一向头脑简单的凯瑟琳冒冒失失地喊了一句。但当她看到世州军官冷峻的眼神后,她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如果我还在军队,你是要给我敬礼的,卢箫想。可惜没有如果,已成为平民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这个军官无理要求。

  “进。”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进来的一批又一批士兵,唯有望月绫子喜笑颜开。

  世州给她的洗脑仍阴魂不散,她潜意识中仍觉得战争中的世州是伟大而光荣的,甚至还去主动为侵略进来的士兵们沏茶。

  士兵们一进门就四散开来,粗暴得井然有序。几个向储藏室的方向走去,几个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几个又直奔养家畜的后院。

  后院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很明显他们在抓鸡。卢箫什么都不指望了,她知道这帮人会把下蛋的母鸡也毫不留情地杀掉。

  “刚好前阵子没吃饱,这下终于能开荤了!”

  “真肥啊,这家肯定还有不少油水!”

  “有羊!”

  另外一些士兵还翻出了床底纸箱中藏起来的蔬菜。

  蝗虫过境。

  几个月的辛苦,甚至可能是法蒂玛和司愚几年的辛苦就这样白费了。

  卢箫气得心口发闷,咬牙切齿道:“你们的上级没教导过你们,要给平民留活路吗?”

  那个世州中尉发现了异样,他观察到了卢箫说话和仪态的不同,皱起粗粗的眉毛。

  “你是谁?”

  “一个平民。”卢箫冷冷地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中尉松了口气。带着巨大的官威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在看到白冉和艾希莉娅后,他嘴角勾起了微笑:“嚯,还有两条蛇。你们这个家真够下贱的。”

  客厅里所有人脸都绿了,谁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冉的脸色也变得格外苍白。

  卢箫立刻站到白冉面前,将她护在身后,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愚昧的旧欧人,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她的瞳孔,眼角的斑纹,包括那种样貌,都说明它是条蛇。如果你们害怕的话,我劝你们趁早把她赶出来吧。”

  听着那些话,白冉的眼神迷惘而空洞。

  艾希莉娅光是看到那些暗红色军服就已经起了应激反应,呆若木鸡。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娜塔莉亚不得不拉住她的手安抚她。

  卢箫一下子明白了。

  自从D弹爆炸之后,世州已经向民众宣传了蛇人的存在,并将世州渲染成粉碎了异族阴谋的大英雄。世州政府开始宣扬蛇人的劣根性,甚至还公然教百姓如何分辨一个蛇人。

  一直吓得脸色苍白的法蒂玛终于坐不住了,站了出来。

  “这位先生,请您管好自己的事。不管她是什么,是不是蛇人,我们爱她,她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当您侮辱她的时候,就是在侮辱我们。”她的嗓音抖得很厉害,却异常坚定。

  中尉愣了。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敢跟他这么说话。

  “这世道,蛇比你们还像人。”旁边的司愚冷笑一声。她从一开始就对这群蝗虫毫无畏惧之心。

  那个军官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而看着看着,他好像认出了司愚熟悉的脸,转而开始困惑。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楼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玻璃。

  “快看,这玩意应该价值不菲吧?”一个士兵像是有了什么大发现一般惊喜地叫了出来。

  卢箫心里一紧,循着声音跑上二楼卧室。

  只见一个男士兵翻出了白冉的小提琴,正在像摆弄玩具一样拨着上面的琴弦,毫无尊重的意味。

  那是我送的小提琴!

  卢箫的大脑嗡一下爆炸了。

  一转身,她看到了白冉难过的眼神。她最看不得爱人难过的表情,尤其是那难过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她知道白冉一直把这把小提琴当作宝贝,所以直到现在都完好无损。

  再也控制不住了。

  卢箫一个大跨步上前,顾不得士兵手里有枪,直接把小提琴抢了回来。

  那个士兵怒了,吼道:“给我拿回来!”就好像他才是小提琴的主人。

  说罢他冲上来,想抢回卢箫手中的小提琴。

  没人知道这是曾经的高级指挥官,鹰眼军校的尖子生,杀人不眨眼的狙击手。那个士兵只想到,这是一个好欺负的女人。

  卢箫灵巧地躲开士兵的手法,同时将小提琴塞到白冉手里,整个过程毫无惧色。

  如耍猴一般。

  那个士兵显然被侮辱到了,红色涌上脸颊。他恼怒地抬起手,向卢箫的领口抓去。

  白冉浅金色的眉毛紧紧蹙起,绿眼中满是惊恐与担忧。

  “小心!”

  卢箫顺着那士兵的力量上翻,拱过身,进肩拉臂,那士兵立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无意识间,她就使用了世州军队的擒拿术。那是她当年几下就把内贾德拧到地上的招式,也和当年把白冉固定在床板上的方法有几分相似。

  被按在地上的士兵万分屈辱,奋力挣扎反击,但哪想这女人力气大得出奇,他根本动弹不得。

  “粮食珠宝你们随便拿,但这把小提琴你们不能碰!”卢箫捏住他的后脖子,狠狠掐住。此刻的她对这帮蝗虫更恨之入骨了,虽然她曾经也是一名蝗虫。

  不是所有的蝗虫都会把人吃得只剩一副骨架的。

  “住手!不能闹出人命!”领头的世州军官,也就是刚才说话的那名中尉听到了楼上的动静,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

  显然,两人扭打撞击的声音太大了,他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那名中尉一进门就呆住了。

  房间里的景象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压在上面不是自己的下属,而是这个看起来瘦削平庸的灰发女人。

  男士兵耻辱加倍,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停止挣扎,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板上。

  卢箫把他松开,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衣服。

  一旁的白冉抱着小提琴,担忧地注视着惹祸上身的爱人。

  “您是旧欧军官?间谍?”莫名其妙,那名世州中尉开始用敬称了。他感受到了面前这女人的不寻常。

  “不是。”卢箫斩钉截铁地否认。

  中尉眯起眼睛,越发困惑:“那您究竟是谁?”

  卢箫清楚地知道,她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退出军队都是莫大的耻辱;世州俘虏和逃兵的下场,远比旧欧平民要惨得多。

  “我是体育老师,会在学校教孩子们武术。”卢箫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的身份和你无关。”

  这个解释当然不那么信服。

  那名中尉和卢箫对视了足有十几秒。

  终于,中尉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的人给您添麻烦了。”他不相信,但他暂时选择相信,因为他实质上并不关心这件事。

  不过,刚才那震撼的一幕给了他警示。

  “小提琴这种东西你们又不会拉,动别人的算怎么回事?”中尉转而开始教训下属了,毕竟败者为寇。“让他们不要乱动女士们的东西,听到没?”

  “听到了。”那名犯事的士兵脸胀红了,主要原因为羞耻。

  卢箫攥紧拳头:“你们最好说到做到。”

  然后,中尉带着士兵下了楼。临走前他瞥了一眼卢箫,那眼神混杂着怪异、疑惑与敬畏,像是在看一座巨大的雕塑。

  卢箫冷冷地将眼神刺过去,毫不畏惧。

  白冉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身体,下巴轻轻垫在她的肩膀上。

  “谢谢。”

  卢箫握住那双冰凉的手,眼神悠远而哀伤。总有事情在提醒她的渺小,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希拉里·哈恩的《魔王》小提琴独奏版本,很震撼

  ——

  【引用诗作】

  《魔王》(翻译选自豆瓣)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这样迟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驰?

  是那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

  他把他搂紧,给他保持暖气。

  我儿,为何藏起你的脸?

  爸爸,你,没瞧见那个魔王?

  那魔王戴着冠冕,拖着长裙.

  我儿,那是一团烟雾。

  “来,跟我去,可爱的孩子!

  我要和你一同做有趣的游戏;

  海边有许多五色的花儿开放。

  我妈妈有许多金线的衣裳。”

  爸爸,爸爸,你没有听见

  魔王轻声地对我许下诺言?

  不要响,孩子,你要安静;

  那是风吹枯叶的声音。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跟我同行?

  我的女儿们会伺候你十分殷勤;

  我的女儿们夜夜跳着园舞,

  跳着、唱着、摇着你使你睡熟。”

  爸爸,爸爸,你没瞧见那厢

  魔王的女儿们站在阴暗的地方?

  我儿,我儿,我看得清楚;

  那是几棵灰色的老杨树。

  “我爱你,你的美貌使我喜欢。

  你要是不肯,我就要动用武力。”

  爸爸,爸爸,他现在抓我来了!

  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

  父亲心惊胆战,迅速策马奔驰,

  他把呻-吟的孩子紧抱在怀里,

  好容易赶到了他家里,

  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