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纯情狐狸俏宗主【完结番外】>第96章 定海篇19

  “什么叫没有几个人了?”程锦朝落下,依照自己那迷路之后就不太好的记忆去寻自己见到的棚屋。

  “我就不瞒你们了,那城主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说是我们似乎要处置他,便在我们来之前,加紧地将神羿山的奴隶都杀了。”

  脚步一顿,身后的弟子们忽然炸开了锅。

  程锦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一字一句问道:“都杀了?”

  “那城主审问时交代,说自知时日无多,怕留下罪证,鬼迷心窍地下令把奴隶都杀了,我们来时,只来得及抢下十几个奴隶。”

  “那些死去的奴隶呢?我们看看。”程锦朝并未着急说好说歹。

  一群弟子,身穿弟子服,都还是少年少女的年轻脸孔,子实面对着这群人,又看看领头的少女,带着佩剑,腰间用红绳缒着玉符,冷淡而温和,嘴唇抿得有些苍白,眼神像剑一样锐利。

  子实一身土黄色,摸摸自己束起的长发,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若是向宗主申请,自己去天衡宗驻扎呢?他想知道,别的宗派是如何修行的,这些人是如何培养,有些怎样的造化才能调养出他们呢?

  若是这群人齐心结阵,是不是也会和他们引以为傲的阵法一样具有威势呢?

  躬身带众人到了一处大坑,是被挖掘过的,旁边还有两个军士看守。在远处时,那两个军士站得并不庄重,用一条腿倚着,时不时还要打哈欠。等子实一来,他们便立即站直了,握紧手中长矛。

  程锦朝瞥一眼那军士,军士脸上流出汗来,颇为不安地调整了一下握矛的姿势。

  众弟子已经呼啦一下涌了过来,低头看向了大坑。

  有两个弟子忽然面色惨白,就地打坐默诵起心法来,压住了汹涌起伏的心绪。程锦朝往深处瞥了一眼,只看见一只断手绝望地朝着天望着,指甲中尽是带血的泥灰。

  站在坑边,可以嗅到坑底传来的腥臭的气息,似乎是为了遮掩气息,这大坑原先是粪坑,此时被人尸填平了,晕出一股冲天的恶臭。

  程锦朝站定在坑沿,嘴唇抿得愈发紧了,面色苍白,一动也不动,眼珠却缓缓转动,心头默默估计着人数。

  子实看也没看,头一次挖开这大坑时,他险些在坑边吐出来,看见天衡宗这人平静地打量尸坑,不由得想要问几句,然而对方面色愈发冷峻下来,忽然闭上眼睛,嘴唇翕动着。

  “我们来时,他们正在加急掩埋这坑……”子实缓缓说起了当时的情景。城主控制着大部分军士,因此军士们痛苦地照做,却发现荒山宗的修真老爷们忽然来反对了,一时间左右不是人,又担心自己被责罚,有人则横下心跟随城主作恶,还要顽抗……场面乱糟糟的,最终,统统拿下关押起来,那些被胁迫的,认罪的,没有动手的被派去收拾护送迁移人群,有些穷凶极恶的,都和城主一样关押起来了。

  程锦朝听了,也默默记下,心中想着自己估算过的那粪坑中的尸体,粗粗一数,就有四五十个,谁知道那臭水中淹没着多少呢?她忽然道:“这些人的尸身,你们要如何处置?”

  子实道:“想要就此掩埋,立坟树碑,叫人知道这里出了这样的事,警惕后人。”

  “未曾清点过人数么?城主那边有奴隶的花名册么?他们没有姓名么?”程锦朝问了,子实只是苦涩地摇头:“城主府我们都清点过了,所有的东西我们登记在册,你若是想看,稍后去城主府我带你去,其中没有这些奴隶的名字,据交代,那人也并不挂念这些人,死了一个,再补上一个,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程锦朝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又去瞧了瞧正在施法要阻断运河的弟子们,心里有了数,于是便说到张弓城内部去。

  因在神羿山盘桓过久,进城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张弓城昼夜都是漆黑一片,但子实还是建议众人先行进城主府休息。程锦朝说不必,他们想要去找客栈休息。

  于是去了之前她曾去过的客栈,进门发现那小掌柜也在,并未迎客,屋子里生着火炉,放平了好几张桌子,上面堆了些帽子衣物,那小女孩正撑着脸坐在衣物堆中,出神地望着空气。

  程锦朝进门先冲灵石吹了口气,便抬头走向小掌柜。

  众弟子因是她带队,所以也同来,见她进门先吹口气,便一一照做,好奇地打量着客栈中的陈设,又看见了小掌柜,便问道:“这里便是客栈么?看起来没什么人气。”

  小掌柜被这一声才惊了起来,回过神似的把这一群人看了看,像是睡着了陡然被母亲叫起来,神情颇有些茫然,她眨眨眼,在众人中认出了程锦朝:“程锦朝……你回来了?”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这些衣物做什么用的?”她径自走上前,先行了个礼,才去摸小掌柜手边的帽子揉了揉。

  对方茫然道:“你知道么,突然之间,就说奴隶们不必挖矿了,可奴隶们很少……我们预备的粮食,衣物,要给谁呢?他们用不完,又说要我们搬走,我们去哪里呢?”

  她弯下腰,给众人露出她沉重的怪异的囊肿。

  众弟子都吓了一跳,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灵气病人,不由得都面色肃然。

  程锦朝问道:“沙茗呢?她怎么说?”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荒山宗的人说,我们搬走,或许是治灵气病的好办法。城主也被带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走,也不知道这些荒山宗的人可不可信。”

  “先不说这些了,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思考么,不急在这一天做决定。”程锦朝柔声道,顺手拿起一旁的衣裳叠了叠,放好,给小掌柜腾出地方走下来。

  小掌柜撑着脸,回头,像是才看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似的,叹了口气:“要住店啊,这么多人,自己挑屋子去吧,我也不收你们的钱。”

  “谢谢你,我们会好好珍惜屋子的,”程锦朝便回头示意众人上楼去,又道,“我帮你把这些衣裳收拾好吧,总有要用到的时候。你可以给我详细说一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就是有一天,我们本要行动,忽然有许多军士涌入城中,不准任何人擅自妄动,然后我们便看到铁车愈发频繁地进神羿山去。那些日子始终是被看管得很严,我们没有机会行动,沙茗很着急,正面冲突了一次,然而军士们却叫我们稍安勿躁,并不像从前那样冷硬地伤人,只是把我们往外推。后来有一天,城主府忽然动乱,军士们好像都回家了,他们说,城主被荒山宗的人带走了。”

  小掌柜和程锦朝一起收拾起了衣裳。

  “我们说,要去看看那些奴隶如何了,然而去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多少奴隶,而且,荒山宗的人正在把奴隶往城中挪,现在据说都住在城主府,也不知真假……后来我们打听到,奴隶只有十九个,远比我们估计得要少。”

  “之后没过几天,就有自称是荒山宗的人来,说他们会封闭灵脉,清理张弓城,要安排全城人一月之内搬走,拿着自己的身份铜牌,按一条街一条街地报道,哪条街先报道足人数便一齐撤离。”

  “沙茗不肯走,她说自己要死在张弓城,有人来劝,她也不动,有好几个人和她一样想法不肯走。”

  “还有人说,这些所谓荒山宗的修真者其实是诓骗人的,知道奴隶不够了,终于要把全城人都骗作奴隶了,愈发不肯出门。”

  “但是实话说,来巡查我们这些举事的军士都不再查了,我们人都散了,既然没了奴隶,没了开矿脉的人,没了城主,许多人因家人得了灵气病决意要走的,还把我们有粮的消息告诉了荒山宗的人。”

  “粮食也被收走了,我把准备的衣物拿出来,却好像没有人用得上了,”小掌柜撑着脸倾诉过,转脸望程锦朝,“你来,是要与我们说这些事的么?”

  程锦朝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好说:“我和我带来的人都是天衡宗弟子,我们奉宗主之命来查看张弓城的变化,荒山宗说他们有一系列举措要让张弓城不再有从前那般的惨况,我们便来看看,却不能干涉,最多是把所见所闻整理出来,回禀宗主。”

  “天衡宗比荒山宗大么?是管他们的?”

  “不是。”程锦朝本要解释清楚,然而她总觉得自己口舌笨拙,结巴了一下,挥舞着胳膊,还是未能说出半句话,只好谨慎地看看小掌柜:“你打算如何呢?”

  “我应该会走的,他们说往南走,或许能治好灵气病……哦,这是你说的。我想治好,但老实说,变故太快了,我们的举事好像也毫无意义,仿佛只要上面的谁,能力很大,把手压下来,一切就迎刃而解。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如何。”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程锦朝有些明白,却也不知如何宽慰,只道:“有我能帮助你的么?”

  小掌柜只是抬头把程锦朝打量一会儿,摇摇头:“我不是想要人帮助,我是想……我说不好,我想说说话,心里怪难受的。你是医者,你也是天衡宗的弟子,你之前来,就是为了刺探消息,我大概明白了,和你说说也很好。有些时候,我好像觉得这一切都说不上什么道理,什么天理,什么道理,总之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可我想这些事是不是过于忧郁了些?我不明白,可能等我长大些,就不想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