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抬起头, 对上他的眼睛,置气般横他一眼,然后撇开头:“你敢给, 我就敢要。”
谢容琢没有移开眼:“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闹脾气吗?”
“你是想扣我工资吗?”
沈谧在他面前展露出情绪。
谢容琢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态度, 反而笑了声。
沈谧偏头偷瞥他一眼,谢容琢眉眼深邃, 笑起来冲淡了眉间冷感。
他的眼睛很好看,但并不能磨灭对她的欺骗。
当了骗子, 他心情还挺好?
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谢容琢脑袋微歪,镜片后那双眼染了笑意:“我会在工作时间外,把你师父还给你。”
沈谧知道他是在笑她幼稚。
但她就是忍不住计较,倔犟的要把他分成两个人。
只有把他“分开”,她才敢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样子。
“所以现在你是师父?”
谢容琢低眸凝着她:“是,你会想要我抱你吗。”
沈谧以为她的情绪会更激烈一些,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跟他坐在车里心平气和地聊天。
但当谢容琢冷静的问出这个问题时,她愣了下,突然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她稳了稳神:“不。”
“看来令你失望了。”谢容琢敛眸:“骗你是我的错, 你可以尽情释放情绪。”
“我可以不理你吗?”沈谧假设过很多种跟师父见面的场景, 无论哪一种, 光是想想就感觉会很心动。
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差点心脏骤停。
她本来想释放更多情绪,但谢容琢的平静让她感觉多闹一声都是她不懂事。
这几年她暴露了太多,谢容琢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可以轻易拿捏她。
而他始终保持着神秘, 沈谧根本不知道他的弱点。
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谢容琢没有强迫她:“那就等到你想理我了再说。”
*
那股闷气没有撒出来, 回家后沈谧滚到床上, 抱住枕头发泄似地捶了几拳头。
她扭头,翻身起来赌气把空调关了,再拔掉冰箱插头。
她抵制跟谢姓网友有关的一切!
上床躺了会儿被冻得发抖,沈谧向恶势力妥协,打开了空调。
就吹一会儿,明早就关!
突然想起冰箱里张芷青送的那十几斤腊翅,她家阿姨辛苦制作,千里迢迢快递过来,坏了可惜。
她又爬起来给冰箱插上电。
点开微信,看到列表置顶联系人,气的把手机扔了。
沈谧睡不着。
从年初开始,她和谢容琢每天语音,虽然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听着他的呼吸睡觉已经成习惯了。
沈谧晚上没吃饭,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家里的面条吃完了,冰箱里只有生腊翅,等泡好煮熟天都亮了。楼下路边有烧烤摊,沈谧裹上外套,穿着棉拖下楼。
沈谧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大方,点了一只鸡腿,一扎羊肉串,一根茄子来祭奠她的“单方面网恋”结束。
她已经洗过澡,大衣里面是睡衣,不想沾上油烟,点完菜就站得远远的。
夜风寒凉,她裹紧大衣,一半长发被衣领压在脖子里,鼓鼓的贴着白皙脖颈,另一半柔软地垂在腰间,宽松的大衣也遮不住阿娜身姿。
沈谧有一双含情的眼睛,皮肤很白,鼻头小巧微翘,嘴唇不点自红,不施粉黛的样子也一样惊艳。
坐旁边的花臂男举起酒杯搭讪:“美女,过来一起呗?”
沈谧表情自然,指指马路对面的轿车,笑道:“谢谢啊,我老公在等我。”
“原来是个有主的。”
“长这么漂亮能是单身吗?”几人哄笑着降低了声音,继续偷瞄她。
付过钱,沈谧拎着袋子回家。那几个醉汉一路跟着,沈谧看了眼前面路段,那一小段是监控盲区,也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花臂男人笑得轻浮:“美女,你老公怎么没来接你啊?要不哥几个——”
突然,一束车灯打过来。
天太黑,轿车开着远光,沈谧抬手挡了一下,没有看清车牌。
站旁边的醉汉同伴看清了,是辆豪车,车牌是连号,不敢惹。
趁着有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沈谧快步往前跑。
脚下一直有灯,她跑得很快。
而身后那辆车开得很慢,照着路,等她跑进小区,就飞驰而去。
沈谧喘气呼呼站在小区门口,回头望,给她打灯那辆车已经不见踪迹。
*
第二天谢容琢去了北京出差,没带沈谧,老周在车里放了束花,说是老板送的。
不带她出差,给她留下一束花是什么意思?
老周说:“老板对你挺上心,知道你不高兴,还亲自去花店给你挑花呢。”
谢容琢亲自去买花???
老周劝道:“小情侣吵架闹别扭难免,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没必要记隔夜仇,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沈谧知道老周误会了她跟谢容琢的关系,但已经错过最佳澄清时间,现在她说什么老周都不会信。
她没解释,抱过花问:“他亲自去买的?”
老周:“千真万确。”
沈谧想起上次谢容琢问她喜不喜欢鲜花,她说喜欢。
有点诚意,但不多。
他瞒她四年,耍她四年。最重要的是明知道她喜欢他,还任她越陷越深,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她的崇拜,让她丢尽老脸。
一束花根本弥补不了她受伤的心灵!
这花是沈谧上次给毕静林买那家,当时谢容琢不肯给她报销,这次居然这么大方给她买了。
那天毕静林问她谢容琢是不是谈恋爱了,说他好像在避嫌。毕静林跟谢容琢认识多年,她那么说肯定有原因。
想到这里,沈谧突然觉得手里的花不香了。
老周还是头一回见沈谧患得患失的样子,这姑娘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也不与人交心,做事滴水不漏,是个很能逞强的小姑娘,看着不太好追。
他替谢容琢加了把劲:“沈秘书,老板交代我最近主要负责接送你。”
沈谧:“哦对老周,差点忘了问,老板去出差,你怎么没送他去机场?”
“你们那片在拆迁,老板怕你上下班不方便,关心你呗。”
拆迁公告确实贴了很久。
下班后,沈谧看到小区门口的通知,物业被换掉了。听周边闲聊的大爷大妈说,旁边那条街也会被划进重建范围,路灯连夜被修好,还新安了几处电子监控。
“那一路的油烟,臭水沟,还有每天晚上一帮醉鬼嗷得,我是受够了!之前说拆迁不动那条街,给我难受的哟。”
“早批下来了,本就该拆掉。哎呀,我感觉这日子真是焕然一新!”
“你们说,这大老板修广场图什么呀?”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儿子说了,这是锐兴银行捐给咱们的,人家开银行的不用赚钱,自己印钞票花就好了嘛!”
“瞎说!别听这老头胡说,没文化乱讲。”
……
沈谧望向昨晚那辆轿车消失的方向,有些失神。
*
第二天是周六,谢容琢不在沈谧可以双休。昨晚睡得太晚,做了一晚的梦,在梦里谢容琢成了大BOSS,沈谧对着他打啊打,打了一晚上都没打死,眼看血条就要见底,突然又被他抓过去当了压寨夫人,吓得沈谧猛地睁开眼。
手机有未读消息。
是“dsm”半小时前发来的,问她醒了没有。
沈谧刚被噩梦惊醒,人还懵着,反应有点迟钝,声音闷闷的有点迷糊:“刚醒,昨晚做噩梦了。”
她赖在床上,下巴压着棉被,跟前几个早上一样,懒声撒娇:“好困哦,要师父亲亲才起得来。”
过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沈谧翻身准备再赖一会儿,翻到一半,陡然清醒——
谢容琢,这是谢容琢!
瞌睡虫全部被吓跑,沈谧手忙脚乱抓起手机,准备撤回那两条消息。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沈谧:“…………”
他听到了!
上方的输入状态顿了两秒,谢容琢大概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做作发嗲尬到了。
过了几秒,才又继续输入。
沈谧盯着聊天框,等了好一会儿,以为马上就要面临社死现场,结果他又停了。
“……”
人生几十年,总会遇到点风雨。
沈谧主动替自己解围:不好意思,发错了。
谢容琢这次回的很快。
dsm:你还有其他师父?
沈谧:“……”
dsm:喜欢玫瑰吗?
他话锋一转。
沈谧看了眼桌上的鲜花,为了把它们插起来不浪费,她还特意买了只花瓶。
沈谧:还行
dsm: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还行?
有他这么逼别人接受他道歉的吗?
沈谧:不喜欢
dsm:那看来是喜欢
???
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哦,她以前跟他说过,女生生气的时候,说的大多是反话。
以前每次师父带沈谧刷副本,帮派里都有个蹭躺尸位的“电灯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天都在失恋,美艳御姐在前面乱杀,沈谧就跟电灯泡在后面边逛街边聊天,回答过不少这种问题。
她以为师父没麦应该也不会戴耳机,聊起来都没遮拦,万万没想到他全听见了。
看着聊天框里的字,沈谧就会想到她失去的恋人。她的网恋对象顶着谢容琢的脸,怎么看都别扭。
沈谧不想再跟他聊天了,问:找我有事?
谢容琢发来语音请求。
沈谧接通。
那头静了几秒,谢容琢的声音响起:“一会儿有空吗?”
沈谧:“有吧。”
“方便去我家么。”
“你不是去北京了吗?”
“有生鲜送货上门,你过去帮我收一下?”他用的是征求的语气。
其实他直接下令沈谧不敢不听,岗位竞争激烈,没人卖时间,全是卖的身,老板一声令下,没人敢提醒他这是私人时间。
“好,我马上过去。”
谢容琢过年时买了很多生猛海鲜,有几单延迟发货今天才专机送达。一箱和牛肉,三箱海鲜,送货小哥戴着手套,很专业,问沈谧需不需要帮忙宰杀处理。
沈谧打电话问谢容琢。
谢容琢说:“你吃掉。”
沈谧看着那好几个大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容琢:“后天。”
沈谧问:“能退吗?”
旁边的小哥抱歉道:“退不了。其实没多少,主要是我们打氧气分装显得多。”
谢容琢也听见了:“牛肉你带回去吃,海鲜能吃多少吃多少。”
沈谧:“……行。”
其实没有吃不完的说法,沈谧最擅长储存食物。她让送货小哥帮忙宰杀好,将虾蒸一只,烤一只,剩下的做成虾丸。牛肉直接放急冻,至少可以保存一个月。
住处锅碗瓢盆调料都不全,沈谧到谢容琢家做饭吃。吃了两天,帮他解决掉了这批货。
她也不白吃,帮谢容琢打扫了房间,连落地窗都擦了一遍。
谢容琢不喜欢闲杂人进他卧室,平时是他自己在打扫,沈谧偶尔帮忙他也是默许的。不过沈谧尽量不帮他,免得被他用顺手。
今天外面大太阳,沈谧顺手把棉被也抱出去晒。
手机响,是张芷青。
“谧谧你一会儿有空吗?我早上走的时候不记得关没关空调了。”
沈谧站在阳台,用力拍打棉被:“正好,我在你小叔这帮他打扫。你家密码发我,我马上下去。”
“我小叔还让你给他打扫屋子?太过分了吧!你是秘书又不是保姆!”张芷青生气道。
沈谧笑:“是我主动做的啦。他买了很多海鲜没空吃,我吃了,帮他干点活。”
“哦哦我就说嘛,”大概是看到谁了,张芷青突然更换语气:“我小叔那么好一个人。”
*
挂掉电话,张芷青干笑,语气讨好:“小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容琢瞥她一眼:“你跑回来做什么?”
“我来看爷爷啊,爷爷生病了,我必须放下工作。”张芷青转身溜进病房,坐到老爷子旁边,大惊小怪道:“爷爷你没事吧?要不我请假半年来陪你吧!”
老爷子笑:“我明天就出院了。”
张芷青遗憾道:“哦。”
老爷子看穿她的小心思:“要不我多住几个月?”
“好——”对上谢容琢的目光,张芷青吓得噤声。
谢容琢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拿起老爷子的体检报告翻看。
老爷子同孙女闲聊:“青青,你刚才是在跟沈谧打电话?”
谢容琢动作稍顿。
“嗯呢,爷爷您居然记得谧谧的名字。”
“你不是常跟我提嘛。出去这么久,跟以前的同学还保持联系,挺好,挺好。”老爷子感慨道,“不像我们那会儿,同学一毕业,就跟失联一样,下乡的下乡,出国的出国,想再联系,难上加难。”
“虽然都能联系上,但其实吧,我想联系的人并不多。”张芷青说,“爷爷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沈谧吗?”
“因为那姑娘长得好?”
“当然不是!”张芷青说,“虽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最佩服的是她的正义感。”
“哦?”
“有个事儿,我一直没敢告诉您。”张芷青抿了抿唇:“就,王家老五,趁我喝多了,想对我乱来。”
老爷子怒道:“竟有这事!?”
谢容琢也抬起了头。
“没成没成,您别生气。”张芷青不敢多卖关子,一鼓作气道:“那会儿你们都撮合我跟他,我不是不肯吗?然后他就想趁机把生米煮成熟饭。”
“这个王老五,亏我还拿他当自家孩子看待!”
“可不是嘛!那天我醉得不省人事,身边有好几个朋友,可是她们全都走掉了。”
“酒肉朋友!以后断了往来就好。”
“两年前就断了。爷爷您知道她们为什么走吗?因为她们拿到了一大笔钱。就只有沈谧,她没有走。”
“幸好,你身边还有那孩子陪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谧是穷人家的孩子,爹没了,妈又不疼她,连上大学的路费都是跟邻居借来的。您知道那笔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可以一步登天,不用奋斗就能圆梦。可她没拿,偷偷报了警,一整晚守着我。”
“这么说,这孩子品质是真好。”老爷子感激道:“改天我一定要见一见,当面谢谢她。”
张芷青忙说:“不仅要见,还要准备一份大礼送给她才行呢。”
“对对对,要送。”老爷子看向谢容琢,说:“沈谧是你的秘书,她喜欢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谢容琢:“她喜欢钱。”
“青青刚才不是说,她不看重钱来着?”
“那是不义之财,小叔的意思是沈谧喜欢赚钱。”
“喜欢赚钱,那不就跟他一个样吗?这是趣味相投啊,难怪能被聘上。”老爷子说,“既然这样,我给她封个大红包。青青,你说多少合适?”
“太多谧谧也不会收,九十九万吧。”
谢容琢抬眼:“她是喜欢钱,不是喜欢抢钱。”
“小叔说的有道理,谧谧肯定不会收。那……太少了爷爷也拿不出手啊。”张芷青戏精似地清了清嗓子:“这样,不如,就不送礼了。”
老爷子:“那送点儿什么?”
张芷青指着谢容琢,说:“人!”
“这人,就算你能送出去,那姑娘恐怕也不敢要。”老爷子拍拍张芷青的手,笑道:“你小叔心太满,装不下别人咯。”
谢容琢:“你打算怎么送。”
老爷子一愣,狐疑地看向谢容琢。
有爷爷在旁边撑腰,张芷青狗胆包天:“你去替我陪谧谧吃个饭,行不啦?”
谢容琢:“为什么要我陪?”
“她之前好像说过,觉得你在针对她。要是小叔你能请她吃饭,对她好一点,就能把这个疑虑打消掉了呀。”
谢容琢:“餐厅你自己选。”
张芷青兴奋道:“可以!”
老爷子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容琢,目光一转,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疹,皱眉道:“这是又过敏了?”
谢容琢侧了侧头:“没事。”
“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不该吃的不要乱吃。”老爷子不放心道:“特别是牛肉,你一吃身上就长东西。”
谢容琢:“没吃。”
*
傍晚五点,沈谧到谢容琢家收被子。
暴晒过后的被子沾着阳光的味道,混着一些谢容琢身上的气息,意外的好闻。谢容琢的床能躺下五个人,被子也好宽大,沈谧举起双手抱住,还是差点拖地。
顶着棉被跌跌撞撞进卧室,走到床边,意料之中地被绊了一下,沈谧累死了,任自己扑到床上趴住。
这活下次不干了。
“沈谧。”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谧蓦地从被子里抬起脸,缓缓扭头,谢容琢站在门口,眼睛微眯,疑惑地看着她。
“你躺在我床上做什么?”
沈谧的脸颊瞬间滚烫:“趴、趴着的。”
作者有话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