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倦收天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起来落下山崖之后那两个月的生活。
萧怀素心知肚明，这怕是被老狗刺激地不轻，对她和绮罗生的关系起了疑心吧？看到他这样，萧怀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要是不闻不问，她才要哭呢。
“那天我从山崖上掉落，刚巧掉到了河里，顺着水流漂了挺远，然后遇到了绮罗生，被他救起。绮罗生说，那时候我差不多快要死了，他捡我回去都准备要下葬了，没想到我命大，半死不活地过了三天，就又活过来了。”
“不过可能是伤到了脑子，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这个世界也一无所知。刚巧他那段时间很闲，就教了我一些生活常识。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吧。哦，船上不光是我们两个人，还有意琦行，不过他经常有事离开，所以我对绮罗生感情比较深厚。”
倦收天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明知道萧怀素所说的“感情”大概不过是雏鸟情结，一如她突然来到永旭之巅的那时候，茫然无措又一无所知，像只不小心走丢了的幼兽，走到哪里都要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但倦收天仍是忍不住幻想，若是那一天他没有外出，萧怀素也没有走出剑阵，这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他们之间，也不会存在这么多的阻碍和难以言及的秘密。
萧怀素倒是十分坦诚：“如果没有清疏的话，我大概真的会在那个小山村等他回来接我。那样的话，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也不会再记起彼此。”
然而，没有如果。
倦收天很清楚这一点，心里也多了几分安定。
“你刚离开的时候，我下山去找过，但是走到一半，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后来我也迷迷糊糊地下山几次，但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的记忆，在某个瞬间，突然就被抽走了，只余下些微的感情和责任，驱使他一次次去萧怀素掉落山崖的地方寻寻觅觅，却始终记不起来，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萧怀素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这么说，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多少。倦收天也知道，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不论他曾经是否努力过，就结果而言，他并没有做到足够好。
“魄如霜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倦收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说是魄如霜，而不是策师？”
“什么？”萧怀素抬头看他，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我是说，为什么你要一直提起魄如霜这个名字？这件事，该提防的难道不是策师吗？”
萧怀素“哟呵”一声：“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有智商的嘛。”
倦收天：“……原因呢？”
“你不知道？！”萧怀素很震惊，难道魄如霜不是一开始就表白了吗？说的太委婉了导致倦收天没有听懂？还是剧情又被蝴蝶了？
“知道什么？”倦收天一脸坦然，“昨天取水元的时候顺便将她从冰冻里面救了出来，她执意要报恩，我拒绝了。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天羌族之人。”
萧怀素心思转了转，又问道：“她就没再说别的？也没对你做什么？”
倦收天沉默片刻：“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萧怀素：“那倒不是，不过既然她什么都没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倦收天便不再多问，转而说道：“清疏睡着了吗？”
“还没，你抱着他去院子里走走，很快就能睡着了。”萧怀素将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我累了，不想走路了。”
倦收天应下，小心翼翼地抱着清疏走了出去，听着院子里叽叽喳喳地虫鸣声，嗅着时不时随风传递过来的花香，远处偶尔传来邻家的吵嚷声……与在永旭之巅完全不同的生活。
若还是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倦收天怕是早就不耐烦了，这种平淡无波的日子实在是无趣又浪费生命，但是这一刻，他却突然开始期望，若能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走了没多一会儿，倦收天就感觉到怀里的小婴儿安静下来了，耳边也清晰地听到他软绵绵的呼吸声，便知道清疏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寝室。
萧怀素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再过两个时辰喊我起来给清疏喂水喂奶。”
倦收天轻声应道：“睡吧，我记得了。”
头一回抱着孩子睡觉，倦收天紧张得久久不敢入睡，甚至连名剑都不敢放下来，生怕出现什么状况来不及反应。
清疏无意识地舒展了下小胳膊，轻轻地哼唧了一声，倦收天立刻就清醒过来了，但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应对，就伸过来一只胳膊，将他们父子同时揽进了怀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个晃神的时间，倦收天的脸就被按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微愣了片刻，脸上的红霞，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萧怀素可能是把他当成清疏了。倦收天却仍是一动不敢动，任由她抱着，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麻痹了半边身体的倦收天，走路姿势略有些怪异。
萧怀素刚睡醒本就有点迷糊，一瞬间想到他和原无乡不清不白的关系，就很愤怒：“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
倦收天：“偷吃？我昨天吃晚饭了，没起夜。”
萧怀素：“……”好吧，是她多虑了。
“你的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倦收天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麻了。”
萧怀素点了点头：“也是，床太小了，那要不今晚你去隔壁睡吧。”
倦收天猛地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如炬。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萧怀素还是被吓到了：“怎、怎么了？书房的床是新买的，没人睡过。”
“没事，不用，是我自己的问题，床不小。”倦收天表示拒绝。
萧怀素只好“哦”了一声，也搞不懂他再别扭什么，便说道：“你坐下来我看看。”
倦收天坐在石凳上，一低头就闻得到熟悉的芬芳，心神不由得就恍惚起来。
“是不是麻了？我帮你按摩一下。”萧怀素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又放佛远在天边。
倦收天“嗯”了一声，再次神游天外，直到脸颊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才猛地回过神，差点栽到地上去。
“你发什么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萧怀素拽了他一把。
倦收天再次冷不防地扑进了她怀里，恰巧萧怀素站了起来，他的脸，再次埋进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突如其来的柔软让他再次红了脸。
萧怀素恍然大悟，眯了眯眼，一手挑起他的下巴，靠了过去，几乎都要脸贴脸了：“昨晚你干嘛了？半边身体都麻了，这可不像是正常睡觉的样子哦~”
倦收天顿时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平生第一次撒谎了，偏了偏脑袋，避开她的挑.逗：“抱着清疏不敢动，也没敢翻身，就这样了。”
萧怀素明显不信，但也没继续为难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那好吧，辛苦你了。”
倦收天瞬间就呆住了，心神像是进入了异次元一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北斗指引，整个人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娃娃。
“趁着清疏还没醒，赶紧做饭去，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出门跟朋友商议事情吗？”见他坐着又不动了，萧怀素便戳了戳他的脸颊。
倦收天这才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
萧怀素泰然自若地牵着他的手，走到厨房，说道：“你去生火烧水。”
倦收天呆呆应下，看似镇定平静，却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这天见到倦收天的时候，原无乡突然就觉得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变了，这种变化实在太微妙，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而且极其细微，也只有相处多年的他，才能一眼就看出来，脸色古怪地问道：“好友你们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为何这么问？”
“感觉，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但又不像是普通的高兴。”
“大概是因为，突然得到了预料之外的奖励吧。”倦收天倒是没有否认，“所以，我很高兴。”
“奖励？”原无乡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小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