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我现在没有喝水, 不然肯定要毫无形象地变身人工喷泉。

  “他们是在交友软件上认识的。一开始只是一起吃饭,到了后面就发展成这种关系。”美夏皱着眉说,“我跟她说了这样不好, 那个人年纪太大了和你在一起不合适,可是夏穗却说无所谓反正也只是身体交易的关系, 她对那个男人也没有多少感情。”

  我揉着太阳穴觉得脑袋嗡嗡地响,“夏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大概一个月前,自从富江同学转学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美夏越说越小声。

  “富江?”我一个激灵, “夏穗变成这样和富江有关吗?”

  美夏为难地说:“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这么猜测。因为夏穗很喜欢富江嘛,富江没转学前就一直围着他转,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理我。后来富江转学,夏穗就开始在交友平台上活跃, 然后就和现在这个男人交往了。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夏穗因为富江走了太寂寞所以才这么急着找男朋友。”

  “想找男朋友也找可爱活泼的同龄男孩子啊, 干嘛通过交友平台去认识这么不靠谱的男人?”我有点恼火地说。

  “夏穗说同龄的男生不会给她这么多钱,所以才……”美夏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这种纯粹的金钱交易和口口有什么两样?回想起从医院出来时夏穗说的“爸爸给了我很多零花钱”这句话, 我只觉得寒意从脊椎尾往上爬,身体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的黏腻感包裹。

  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也听到过有些女生为了买新款的化妆品和小裙子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时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冷冷旁观。

  可现在做这种事情的人是我的学生, 这可怎么办啊?

  完全没有思绪。

  *

  “如果学生误入歧途了要怎么办?”智子老师刚涂好指甲油,此刻正在往指甲盖上吹气, 听到我的问题抬起头来,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 突然有些好奇。智子老师执教这么多年,肯定遇到过很调皮的学生吧, 遇到这样的学生时智子老师是怎么……”这里用个什么样的动词才好, “是怎么对付的?”

  ”调皮的学生肯定有, 但只要不影响到课堂纪律的话,大多情况下无视就好了。”

  “无……视吗?”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有些失落。

  “小莉香,放宽心。你还年轻所以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对于老师的话,大多数学生都是听不进去的,你越说他们可能越带着反叛的心理拧巴自己。光是把课本上的内容上得生动有趣就已经是很成功的老师了哦。”智子老师手上的指甲油干得差不多了,伸过手来让我看。

  “很漂亮的冷蓝色。”我不在状态,略显敷衍地称赞了一下。

  “诶哟,别无精打采的嘛。不懂事的学生在经历社会的毒打后会很快成长起来的。”智子老师像安抚小孩一样摸我的头,接着拿起新买的指甲油,“让我给小莉香做指甲吧。”

  我:“……请容我拒绝。”

  我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从智子老师那里得到了“无视”的回答后很可耻地刻意忽视了夏穗的事情。

  直到学校放假的前一天我看到了和夏穗交往的那个男人,他开了辆看起来很贵的车,专程到校门口来接夏穗。

  老实说,我有点震惊,这种性质的关系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宣扬才对。但换个角度想,或许只是为了满足青春期小女生的那一点虚荣心。

  “夏穗,是家里人来接你吗?”我故意问道。

  一向开朗大方的夏穗居然有些羞赧,她朝开着的车门里看了眼,“是家里人。”

  美夏和我说夏穗只把这段感情看做纯粹的金钱交易,在我看来却不是这样。夏穗对车里坐着的那个男人肯定有着高于平均水平的好感。

  “不舒服的地方要好些了吗?”我继续问。

  夏穗顿时红了脸,露出在女生面前不会出现的窘态,眼角的部分余光分给了车里那位,“好多了!老师!不要在这里问那种问题啊!”

  她的声音低,不想被人听见。她的嗓子紧,在责备我选了个私人的问题。

  “老师只是有些担心而已。”我一本正经地说。

  “反正……已经好多了,注意后已经不会疼了,那个……老师,我先走了。”夏穗着急地想结束和我的对话。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却没有直接开走,往后滑了一段距离停在我面前,只见车窗摇下来露出夏穗可爱的脸,她朝我比了个剪刀手,“莉香老师,忘记和你说了,rry christas!”

  “嗯,圣诞快乐。”我迅速扫到了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年纪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大概是保养得比较好所以看起来还算清瘦。

  他在夏穗看不见的地方对我眨了下眼睛。

  本来可以第二天才回宫城,但小姨来了电话让我学校放假的当天就坐车回去。老实说,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家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索性听了小姨的话,收拾好早就准备妥当的行李准备去车站。

  在jr窗口买到最后一张开往仙台的车票,最后一张!稍微再晚点就只能隔天再去小姨家了。

  我简直是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上了车后放好行李,我像个给家长汇报行程的小孩,乖乖地给小姨发信息:“我上车了。”

  小姨发过来一个开心跳舞的布朗熊,“我们等会儿开车去接你。”

  “好的。”我也回了个相同的布朗熊表情。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我的位子在车窗旁,能看见外面迅速闪过的灯光,还有在灯光下飞飞扬扬的雪花。

  我往冰冷的窗玻璃上呵了口气,在上面画了颗桃心,再写下rry christas的字样。

  后面传来轻笑的声音,我转头对上旁边小女孩的笑脸,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对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这件事感到几分羞愧。

  列车很快就到了仙台站,往常我总会等到其余乘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再慢慢收拾行李下车,但今晚不同,想到有人在外面等我,我便跟随着人流一起涌出了列车。

  不愧是假期期间,人好多啊,我在出站口停下脚步望着黑压压的人群,这样漫无目的地乱找是不行的吧,还是先给小姨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号码快要拨出去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莉香!”

  这不是小姨的声音,但我在小姨的手机里听过,声音清澈透亮,明明是成年男性的声音却有些稚嫩,仿佛没有经过变声期般地夹杂着几分女性音色。

  我转头寻到了声音的来源。

  两簇亮橙色的头发闯入我的视线,一男一女,视线往旁边挪几分就能看见小姨。

  这两人应该就是小姨口中的小夏和翔阳了。

  我拉着行李箱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小姨笑眯眯地和我招手,等我走到跟前时还给了我一个拥抱。

  “莉香好久不见。”小姨的拥抱好温暖,我两只手都被东西占着没办法反手也给她拥抱,只能单靠语言来表达想念——

  “好久不见。”

  “小夏,快来叫莉香姐姐,躲在翔阳身后干什么啊。还有翔阳,你在发什么呆?”小姨的声音里带着对自家孩子的宠溺,“明明平时都很活泼的,见到莉香不知怎么好像有点害羞呢。”

  “莉……莉香姐姐好!”小夏从翔阳的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酡红色,因为皮肤白所以看起来很显眼。

  “你好。”小夏比我矮一点,亮橙色的长发扎成双马尾,看上去是很受欢迎的元气可爱型。

  我看着他们两人的发色,突然好想吃橘子味软糖。

  “之前在电话里问候过了,我是清枝莉香。”我把拎着的东西放到一旁的行李箱上,朝还没有打过招呼的翔阳伸出手。

  “你好!我是日向翔阳!”他穿得比较薄,但手却很暖和,隔着手套我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小姨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的吗,像太阳一般暖烘烘的体温。

  “噗——”小姨突然笑出声,“你们两个这么严肃干嘛?弄得像是商务会面。”

  “因为莉香太……太好看了,我……我有点紧张。”翔阳挠着头,视线不自在地从我脸上移开,但很快又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在人群里像是会发光一样!一眼就看到了!好厉害!妈妈说的没错,找莉香的时候找最漂亮的那个就对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夸人漂亮的措辞,声音饱满得像吸了光的麦穗,金灿灿的,让人听了很舒服。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一直站在这里会挡到其他人的。”小姨推着我的后背催促我往前走。

  *

  “好奇心害死猫。”发现首领在办公室看电影时,这句话突然窜进中原中也的脑海里。

  好吧,虽然首领之前会提着小裙子跟在没穿衣服的爱丽丝后面乱跑,更出格的事情也有做过,但是因为之前那个无厘头的问题让中原中也变得有些多疑。

  “难不成是对电影里的某个女星感兴趣?”中原中也想着悄悄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电影被按暂停,屏幕左上角有行小小的字:厌食症患者的纪录片。暂停的画面刚好切到一个极其消瘦的背影,头发半长,是巧克力色的。

  原来不是电影而是纪录片啊。

  “不要按暂停,我还要继续看啊,笨蛋林太郎!”爱丽丝在首领的怀里扭来扭去,试图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平板电脑。

  首领一手把平板举高,一手紧紧固定住怀里的爱丽丝任由她伸着小短手去够,转而和中原中也谈起公事。

  中原中也这段时间被派去欧洲出差,任务是调查一个新崛起的异能组织。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中原中也还是比较意外的,毕竟这个组织和afia之间没有任何的来往,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要不是首领让他去调查,他甚至不知道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简要汇报完工作,森鸥外沉默了好一会儿。连中原中也都不自在地问了声:“首领?”

  走神了吗?不会吧。

  首领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动容,说出的话却惊悚无比:“真想把他们都杀掉。”

  中原中也睁大眼,觉得自己变成了复读机:“首领?”

  绞杀任务也不是没有接到过,但这种毫无根据要灭掉一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异能组织还是头一回。

  “抱歉,一不留神说了任性的话。”首领露出模板化的微笑,“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凭空挑起两个组织之间的战争都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听了这番话的中原中也松了口气,看来首领没事。

  “何况现在不确定的x已经脱离了影响圈,只要不发生意外,事故发生率可以缩小到百分之零点零五。就算真的发生了意外,也可以放手一搏。”

  中原中也:??什么意思?

  算了,假装听得懂。

  在这种似懂非懂的氛围中,中原中也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这次对话。首领也没有说后续要对欧洲那个异能组织继续采取怎样的措施,应该是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毕竟首领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中也,刚出差回来,这两天就休息一下吧,更何况马上就是圣诞节了。”

  中原中也把右手放到胸膛的左方,朝首领微微鞠躬:“是。”

  并没有即刻回到名下的别墅中,中原中也转而去了办公室。倒不是还有火烧眉毛这种等级的公务要处理,只是有件事很好奇,让爱丽丝说“不要按暂停”的纪录片是什么样的。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一栏输入:厌食症患者的纪录片。

  出现的视频寥寥无几,点击率在前三的还是外国导演的纪录片,一路下拉快要到底的时候中原中也才发现自己要找的国语版本。

  按下鼠标,发出的声音很像click这个单词的速读音,视频开始播放。

  一开始是无聊的前情,大概是说现在厌食症的患者逐渐增多,为了增进大家多这一病症的了解,现在要对某某医院旗下疗养中心里的厌食症患者进行采访,当然是征得本人同意的前提下。

  中原中也忍着无聊没有把快速拉动进度条,怕自己错过了想要找的东西。

  镜头调转到疗养中心的大门,门口立着一尊天使的雕像。作为采访者的女性走进疗养中心的白色主楼二楼和第一位接受采访的厌食症患者打了招呼。

  好像小动物。

  这是中原中也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女人的第一印象。

  好瘦。这是第二印象,尽管穿着长衣长裤,但露出的手腕极细,衬得圆圆的腕骨很突兀。而且明明是修身款的运动装了,在她身上还是松松垮垮的。

  脸太小了显得棕褐色的眼睛好大,看到采访者时露出了类似羞怯的目光。

  “真的好像小动物,像哪种动物呢?”中原中也想。

  棕褐色的眼睛,羞怯的眼神……小鹿!真像小鹿啊。

  不过不是奈良那里会咬人抢食的野蛮鹿,而是野外没有见过生人的野生小鹿,想靠近人又害怕被伤害的那种。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中原中也摇了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拉回屏幕上。

  “我们每天的时间管理非常严格,特别是关于吃饭的时间。”小鹿走在前面带路,她的背影正好与中也在首领那里看到的重合,“还有厕所的使用次数也会受到严格的控制,尤其是吃饭前后。”

  采访者:“为什么?”

  小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会催吐。”

  采访者又接着问:“你也会吗?”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这个采访的人怎么一点也不专业啊,这样问太没礼貌了吧。

  小鹿的心绪大概和他有几分相似,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但还是回:“不会,我不会催吐。”

  还好后面问的问题都比较正常,“你们一天的饮食是怎么安排的?”

  “一天吃三次正餐还有三次小吃。”

  采访者看了下时间,“所以现在是……”

  小鹿知道她要问什么,没等问完就答:“要吃第二次小吃。”

  “介意让我参观一下你们吃饭的地方吗?”

  “不介意。”

  说是小吃还真就很“小”,餐厅吃饭里大家吃的东西都是一样,一杯牛奶加上一块燕麦巧克力。

  “三次小吃都是不同的,下午要吃的是冰淇淋。”小鹿小口地喝着牛奶,对采访者的疑问做解答。

  “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都一样地不喜欢吃,没有什么想吃的,但我要疗养院的规定,而且医生也说了不吃东西就会威胁到生命安全。”小鹿说完,把还剩下一半的燕麦巧克力泡到牛奶里。

  镜头扫过,这里还有其他厌食症更加严重的患者,瘦到皮包骨近乎脱相的就有好几个,看来小鹿的病症比起其他人算是不严重的。

  吃过小吃从餐厅出来,小鹿要去办公室和治疗师进行单独的谈话,不过前面一位病人还在咨询所以小鹿只能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待。

  走廊上一个厌食症患者正和母亲抱在一起痛哭,母亲轻拍着女儿的脊背说着安抚的话语。

  小鹿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悄悄看她们,棕褐色的眼睛里像有水光,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真好。”

  采访者抓到了她细微的神态变化,借着等待的空档和她攀谈起来:“你的家人没有来照顾你吗?”

  小鹿的表情有些局促:“父亲要工作,没有时间,妈妈……妈妈也很忙。”

  中原中也皱眉,为什么称呼爸爸的时候要用敬称?

  “妈妈也要上班吗?”

  “妈妈要照顾家里的植物。”

  “什么?”采访者难以置信地反问,“是开了花店吗?”

  ”不是,她养在庭院的植物,她说没有人浇水就会死了,所以我……一个人。”

  再怎么不会读空气,采访者也意识到了她的家庭关系存在问题,于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小鹿不希望公开在办公室里和治疗师的私下谈话,所以采访者没有跟进去,在外等待时采访者和疗养院的副院长在一起聊天,期间谈到了关于小鹿的事。

  “厌食症其实不单是生理上的疾病,和精神也有关,莉莉在这一点上就特别明显。”下面有字幕显示“莉莉”是小鹿的化名。

  “她本来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在医院也不爱和别人交流,所以听到她愿意接受你们的采访时我还挺吃惊的。”副院长说。

  后半部分采访者的回答被切掉,直接转到小鹿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场景。

  “谈话结束了吗?”采访者问。

  小鹿点点头,“接下来要去医生那里做健康检查。”

  “一般包括哪些检查项目?”采访者跟在她身后。

  “称体重,测血压,有的时候要抽血。”

  有的厌食症患者很讨厌测体重,小鹿对称体重这件事倒是没有那么抗拒,也不介意采访者看她的数据。

  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电子秤上显出小鹿目前的体重:2985kg。

  小鹿有些开心:“重了一点。”

  中原中也:轻过头了吧?!

  体检之后采访者在一个空房间里对小鹿进行了单独的访问。

  密闭的空间让小鹿有些紧张,她的手不安地紧扣着放在并拢的……姑且算是并拢的大腿上。

  采访者在她旁边的软椅上坐下,为了舒缓她紧绷的精神状态,用聊天的口吻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得太宽泛,小鹿想了想才认真地回:“有点冷。”

  她说觉得冷的时候中原中也才注意到采访者穿的是清爽的夏装。

  现在应该是夏天,但穿着长衣长裤的小鹿却觉得冷,是不是营养不良导致了血液循环不好啊?中原中也想。

  采访还没有正式开始就中断,等小鹿离开镜头换了件开衫毛衣回来时才重新开始。

  或许中间还有客套话和闲聊过渡,但接下来视频里展现出来的就是单刀直入的提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有进食障碍这个问题的?”

  “上个月在家里换灯泡从板凳上摔下来的时候。眼睛突然看不见了,摔下来后明明身体不是特别疼却无法动弹。像个盲人在地上艰难地爬行了一会儿后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向妈妈求救了。”小鹿没有停顿地说完,似乎料到了采访者会问这样的问题。

  “去医院检查后确诊了是厌食症吗?”

  “嗯,失明还有四肢无力都是因为太饿了,身体很长时间没有摄取到需要的营养才出现的症状。”

  “你知道自己有进食障碍的原因吗?”

  “知道,减肥。”

  “之前对自己的体重很不满意。”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嗯,大概是现在的两倍少一些,太胖了不好看。”

  “所以现在的体重才是你觉得满意的体重?”

  “我没有办法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是好看还是难看,但是走在路上有人会用很惊恐的眼神看我所以我想还是难看,可是……我也不知道,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要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小鹿的语言组织很混乱,似乎摸不清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

  “有没有以前的照片可以让我看一下?”

  “没有。”

  等等,这档纪录片是什么时候上传的?那个时候拍照很不方便吗?中原中也退回发布页面,发现时间是六年前。

  那个时候已经有智能手机了,又不是在拍照只能去照相馆的时代,现在的智能手机这么方便,轻轻长按就能接连拍下数十张照片,更何况是对正处在爱美年纪的女生。

  对于小鹿的回答,采访者有些不相信,“一张都没有吗?国中时期的毕业照什么的或者和朋友出去玩时想要记录美好回忆的时候,应该有的吧?哪怕是一张。”

  小鹿的神色茫然,“没有,我……我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美好回忆。”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最后又强调般地重复了一遍:“没有。”

  关于小鹿的片段算是全部看完了,总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纪录片的后面也采取了类似的拍摄模式,中也坚持着再看了几分钟后觉得无聊就暂停了视频。

  他对着发亮的屏幕发了会儿呆,手动了动把进度条往前一拉刚好停在小鹿的脸上。后知后觉地回忆自己当初看这个制作成本粗劣,采访者话术糟糕的纪录片到底是为了什么。

  *

  小姨家里装了地暖,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手套,再脱下厚重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钩上。

  “这是莉香的新裙子吗?”

  大衣里面的羊毛裙是新买的,没想到之前打电话随口一提的事情小姨还记得。

  “好温柔的颜色。”小姨帮我理了理衣领,顺道称赞了这条莫兰迪色的羊毛裙。

  “我还有一条同款的米色。”两条是一起买的,不过另外一条被放到行李箱中了,对了,说到行李箱,“小姨,这些行李应该放哪儿?”

  “放到小夏的卧室里,这几天和小夏一起睡没关系吧?”

  “我倒是没关系,但小夏介意吗?”有段时间没说梦话了,应该不会出现尖叫着从梦中醒过来的状况。

  在换鞋的小夏受惊般地欸了一声,即刻道:“不会!不介意!妈妈在莉香姐来之前就和我说过了。”

  我稍微放心了点:“那太好了。”

  到家的时间比较晚,大家聚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后一致同意早点睡觉,毕竟明晚是平安夜,白天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洗完澡回到卧室时发现小夏已经在地上打了地铺,身体僵硬地躺在被褥上,一看就是没睡着的样子。

  “小夏,”我在她面前蹲下,“和我一起到床上去睡。”

  她睁开眼,把被子往上拉挡住大半的脸,“我睡地上就好,有地暖,不会冷的。”

  “那我把被子抱下来和你一起睡地上。”

  “怎么可以!让客人睡地上也太失礼了!”小夏把自己包成毛毛虫,埋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能看出来小夏的床是新买的,粉色系的床单和被套也很新。我收回探究的目光,直接在小夏的旁边躺下,“其实这样睡也不错。”

  最后还是妥协了和我一起睡床。

  枕头和被子都有橘子的香味,这托了香波的福。翔阳和小夏不仅头发是橘色,连用的洗发露和沐浴乳也是橘子味。不知道是他们偏爱这个牌子的洗发水还是小姨有意为之。

  床不算大,但睡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相熟的两人突然睡在一起不太习惯。小夏背对着我面朝书桌,呼吸声轻得听不见,肯定是没睡着。

  我翻过身来小声喊:“小夏。”

  她含糊地哼出声嗯。

  “你快要掉下床了,转过身来睡近一点。”

  “好……好。”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到她窸窸窣窣朝这边靠近了些。

  我失眠成习惯,睡眠总是很浅,但小夏明显不是我这样的人,因为我害她晚上睡不好并且还有可能要持续好几天这种事太糟糕,只能借着聊天让她放松警惕心了。

  “感觉睡不着啊,要聊会儿天吗?”我转身变换姿势成仰睡。

  她很乖地说了声嗯。

  “我想想要聊些什么……”这个阶段的高中生都喜欢什么样的话题呢?私下的话还是讨论哪个男生最受欢迎最帅气这种话题最轻松,但一开始聊这种事还是太奇怪了,感觉自己是热爱打探别人私生活的怪阿姨。

  “小夏在学校里有参加什么社团吗?”这种话题拿来讨论才是最稳妥的。

  “参加了排球社!”声音很有精神。

  “和翔阳一样啊,都很喜欢排球。”

  误打误撞选到了她感兴趣的话题,话也变多了:“哥哥从国中的时候就很喜欢排球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很努力地训练,不过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参加正式的比赛,直到高中才……”

  从小夏这里算是听了个简易版本的翔阳进化史,也了解到原来他比小夏黑这么多是因为去了巴西打沙排。

  也是,海边的阳光那么炽热,辐射也强,不晒黑是不可能的。

  “所以,小夏是受到了哥哥的影响才参加的排球社吗?”

  “算是一部分原因,毕竟哥哥打球的时候超帅哦,嘿嘿。”现在算是完全放下戒备了,说话的语气很自然,“不过我本来也很喜欢运动,一直呆在座位上的话总感觉自己会发霉,莉香姐呢?莉香姐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参加过音乐社。”

  “好酷!”这兄妹俩都是捧哏高手,“弹奏什么乐器呢?还是说是吹奏类的乐器?”

  “是钢琴,目前在学校里也是教音乐的老师。”

  “哇喔!好厉害!小的时候妈妈也有问我要不要学钢琴,但上了一节课后感觉好难,五线谱好难记,手指老是不听话,后来就没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孩子气的懊恼,虽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她苦着脸的模样。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练的时间长就习惯了。”学的初衷是为了讨妈妈开心,后来自己才慢慢喜欢上的。

  “弹钢琴的人手指好像都很长,莉香姐也是吗?”小夏好奇地问。

  我再次侧过身子来对着小夏,于黑暗中伸出手,“要不要摸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