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温和,仿佛随口同人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夏绮瑶却觉得他此刻就像索命的阎罗,只需一句话,便可轻易决定她的生死。

  夏绮瑶没由来的感到有些慌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钟卿笑音低沉,“一天一夜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夏大人准备怎样不放过我呢?”

  一天一夜?

  不是才过了一天吗?

  夏绮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不,不可能!现在不是才......”

  “我让人每隔一刻钟便给你体内打三颗钉子,要不你数数,你身上有多少颗。”

  夏绮瑶之前一直被关在黑屋子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此刻经钟卿已提醒,她才回头。

  却看到自己已经瘫软成一滩烂泥的腿,腿上已经血肉模糊,有些钉子已经完全钉入体内,她根本就数不清有多少钉子,登时便吓得尖叫。

  “啊啊啊——”

  “钟卿,我要杀了你!”

  她咆哮着向钟卿扑过来,但是下身已经完全瘫痪,全靠一只左臂支撑着往前爬,身下拖出血淋淋的痕迹。

  钟卿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夏绮瑶,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吗?”

  夏绮瑶狼狈地趴在地上,凭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她眼角流出了泪,恨恨地看向钟卿,“你以为、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吗?我爹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我再不济也是宣王的侧妃,若是我死了,皇上和王爷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是吗?”

  钟卿嘴角勾起残忍一笑,“可惜,他们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夏绮瑶身子一抖,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脊背倏地发寒。

  外面传来重物被拖行的声音,夏绮瑶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放大。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丢进来,仔细看他们的脸,不都是自己平日里安插在王府里的人吗?

  最后被丢到她身边的是她的贴身婢女秋斓。

  秋斓四肢尽被砍断,恍如一根人棍被直挺挺扔进来,她的眼睛惊恐地大张着,眼球凸出,一看便是生前遭受过巨大的折磨。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此刻正对着夏绮瑶,夏绮瑶惊恐地往一旁躲闪。

  怎么会,钟卿为了只手遮天,居然把她的人全都杀光了,那谁还有谁能救她?

  夏绮瑶张皇地大叫,“不、我不想死!钟卿,钟卿,你不能杀我,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钟卿冷漠地看着她,“夏绮瑶,你蓄意陷害庶妃,勾结外男私通,还想毒害我,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不能容你。”

  夏绮瑶心智已经完全崩溃,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痛哭流涕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妃、我知道错了,你只要放了我,以后我夏家可以为你当牛做马任你差遣,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若是你还有几分脑子,就应该明白,现在求死是最好的选择。”

  钟卿敛了敛外袍,对她生不出半分怜悯,“夏侧妃既然和下人主仆情深,那就让他们在这里一起陪着你吧。”

  “不!钟卿!”

  夏绮瑶看着钟卿漠然离去,歇斯底里求他回来,不过很快她就说不出话了。

  门被缓缓合上,借着外头的夜色,夏绮瑶抬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暗卫,一人手里拿着小锥子和一把小刺钉,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条白绫,两人面容冷肃,在阴惨惨的月光下宛如凶煞厉鬼。

  门彻底被合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她感受到背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夏绮瑶终于明白过来钟卿方才所说的话。

  夏绮瑶拼命摇头,像条蛆虫一般笨拙地往前蠕动,“不、不要过来......啊!!!”

  外头下起了雪,栖衡撑开伞跟着在钟卿身后,听着里头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

  靴子踩进雪地里,一串串脚印自身后延伸。

  钟卿渐渐放慢了脚步,突然捂住了胸口,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血。

  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撑不住站立。

  栖衡丢开伞扶住他,着急道:“主子今日还未吃药?”

  “昨日,就没了......”钟卿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原本是还能撑几天的,可这两日他不得已动用了太多内力,现在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云涯子来了,这才想抓紧时间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只是很可惜,他明明还想有更多时间来陪陪阿也的,他今日里才回忆起和他的曾经,今日里才唤了他夫君。

  他却不敢再许他以后。

  钟卿手指克制不住地发颤,他抓住栖衡,用尽全力说道:“记住、我若死了,带阿也,走......”

  栖衡红着眼,沉声道:“属下领命。”

  不知是不是听了栖衡的回答,钟卿放心了下来,手上一脱力,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下了。

  温也原本是在房中等着钟卿回来的,可他伤重未愈,身子还很虚弱,在钟卿走后不久便睡着了。

  只是梦中怎么也睡不踏实,他又梦见了钟卿,只是梦里的钟卿总是隔着一层雾远远注视着他。

  温也摸不到他,也抱不到他,他慌乱地喊钟卿的名字,钟卿却没有回应他,渐渐隐匿于雾里。

  温也猛然惊悸而起,大口艰难喘息着,后背被冷汗浸透,心头是一阵难言的酸涩和后怕。

  他醒来,却没有看到钟卿,心里慌得厉害。

  “赵炎。”

  温也向外唤了一声。

  一个人影在窗外出现,“公子有何吩咐?”

  温也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刚过亥时。”

  温也皱了皱眉,“你家主子去哪儿了?”

  “主子还在处理府中要务。”

  钟卿从来不会骗他,说要回来便是一定要回来的。

  可温也心中却并没有放心下来,他对赵炎道:“我睡不着,你带我去看看他。”

  “这......主子说了,公子的身子需要静养,且外头下雪了,未免伤寒入体,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怎么?我不是你主子,说话便不好使了是吗?”

  赵炎心中犯难,“属下绝无此意......”

  想起那个莫名的梦,温也试探道:“景迁是不是根本没在忙?”

  “......”

  温也心突然揪起,像是隐隐有了预感,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景迁的毒发了?”

  赵炎本就心虚,哪儿经得起他这么问,加上钟卿出事他自己也着急,一着急就更不知道怎么说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

  温也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我要去看看他。”

  赵炎忙道:“公子,主子不想让你去,您还是别......”

  温也哪儿还坐得住,用手肘撑着床使劲往下够。

  赵炎听到动静,赶紧打开门跑进来,好歹是把温也给扶稳了。

  “公子,属下实话跟你说了吧......主子给我交代了,不会让你过去。”

  温也知道钟卿的性子,越是重要的事他越是瞒着自己,好一个人扛下了,如今毒发这么突然,却还能想着让人拦住他。

  温也后知后觉意识道,钟卿的毒发只怕是他早有预料到。

  温也甚至能想到,他为了瞒住自己,这些日子偷偷策划了多少。

  意识到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温也狠命地推了他一把,“滚开!别拦我!”

  温也挣扎得激烈,赵炎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眼看他将腿上的伤口崩出血了。

  赵炎抬手想打晕他。

  “不许打晕我,”温也颤声道,“就是,就是真有什么,你好歹也让我去看看他......”

  栖衡将钟卿扛回来后便去将老府医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可怜一大把年纪的府医哆哆嗦嗦地被他提着往扶风苑跑,衣裳都没扣稳,“主子的毒又发作了?”

  栖衡这次却道:“云越还有三天就回来了,你务必想办法让主子熬过这三天。”

  府医一听,顿时身子也不哆嗦了,连忙让栖衡跑快点。

  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暗卫,都在默默守着钟卿。

  看到栖衡带着府医过来,连忙凑上前,“大哥,主子,主子他不会有事吧?”

  “褚大夫,我们这里头,除了阿越,就只有您的医术最好了,您可一定要救救主子啊!”

  众人七嘴八舌,急成了一锅热粥上的蚂蚁。

  府医也顾不得回话,走到榻前便替钟卿把脉。

  栖衡抬手让他们噤声,冷声道:“记住主子的交代,该干嘛干嘛去。”

  “可是......”

  “现在府中并不全然安全,主子现在这样更应该由诸位弟兄看着。”

  几个暗卫听了他的话,也明白此时是非常时期,不能意气用事,正准备各自回去时,忽听到钟卿吐血的声音。

  心立马又提了起来,“主子?!”

  然而钟卿并没有醒,方才吐血是府医施针所致。

  府医将银针拔出来,看着眼前一众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毒已攻心,药石无医,只怕......过不了今夜子时了。”

  刚刚才被推到门口的温也恰好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浑身的血都像是被冻住了。

  许是风雪太大,吹伤了眼,温也眼眶顷刻间便红了。

  他一下子从轮车上跌下来,听着其他人难以置信的质问,看着府医掩面痛哭,只觉得不真实。

  假的,他连腿上摔裂的伤口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一定是做梦吧......

  温也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快啊,赶紧醒来,醒来就能看到景迁安然睡在自己身边。

  快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