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的破庙已是一片废墟，那道又深又长的沟壑如魔鬼的大嘴，让人不寒而栗。
大殿完全倒塌，殿里的佛像也碎落一地。对于这些佛像，李牧然从来没有敬畏之心，这么多乞丐寄居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苦难之人，可这些神佛从没有怜悯之心，没有给过穷苦人任何帮助，所以他们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不值得同情。
破庙的后院出现十几座新坟，坟茔只是一个简单埋起的小土堆，前面插了一个薄木板，写着某某某之墓，那里有二癞子的名字，还有狗剩的名字，想来是丐帮兄弟们给立的。后院里还残存几棵古柏，古柏高大，有乌鸦不时在树上用沙哑的声音嘶叫几声，如鬼魂的哭泣。
李牧然没有找到季红尘，他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丐帮兄弟，没人知道。他在夜色中找遍了大街小巷，翻遍了破庙所有的废墟，也没找到。季红尘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任何踪迹。
那个墙角，已经倒塌，被翻开后，除了一堆麦草和那个煮饭的破瓦罐，没有任何东西，也许只剩下两人身上的味道。在这里，在整个冬天，在每天的夜里，季红尘都会卷曲着身体偎依在他身边，这是他们相依为命的地方。
李牧然久久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心中充满了悲怆和凄凉！身后的张小阳双手抱胸，畏畏缩缩地站着，即惊吓于幽深的古庙，也抵御着深冬的寒冷。“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和我一起去青莲山！”他说道。
“这世道，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折磨自己？”李牧然想，他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甚至有些残忍：“也许因为自己太软弱，连老天都欺负自己！所以我以后要做一个睚眦必报、快意恩仇的人！”
微风吹起，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冷。
那几座新坟排在李牧然的眼前，前天他们还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吃着他买的炊饼蒸馍和牛肉。“也许这就是人生！就是卑微者的一生！来去匆匆，没人注意，更没人关心！”
从诏狱逃出来的时候，在李牧然的强烈要求下，蓝衫青年最终同意把张小阳也从后门带了出来。
“我还有件事要办，你天明时在南门口外一里处等我！”李牧然对张小阳说道，然后转身离去。古柏上的乌鸦又开始叫了起来，古柏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那几座新坟上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张小阳头皮发麻，赶紧跟着跑了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了李牧然的影子。
平西侯府离大明宫不远，占地千亩，此刻，已是四更天，除了大门口的两个巨大的纱灯亮着外，只有偶尔几处房舍还灯火通明。
两世的积累，平西侯府有了一定的规模，府里偏向江南风格设计，楼台亭榭，精巧雅致。在侯府的西南处，有一片竹林，竹林间存在一个小院，小院里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李松阳虽然脸肿的像猪头，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享受，他把头放在歌姬的酥胸里，手里端着从波斯进来的琥珀色的葡萄酒，听着曲儿，十分享受。只是偶尔脸上身上传来疼痛，让他不时地咧着嘴。
他是李元的独生子，其它的没学会，老爹的吃喝玩乐却学到了精髓。
“没想到李牧然这个废材武功一下子涨到这么高！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居然一拳打伤自己。还是怨老爹的妇人之心，当时一刀杀了哪有这么多事！”李松阳想，不过，他现在放心了，李牧然已经进了诏狱，那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何况老爹又使了钱，相信不会多久他就会被折磨死在里面。李牧然家的房产已经归到他的名下，过段时间卖了，又够他吃喝逍遥一段时间！
他伸出手，在歌姬身上乱摸起来，肌肤如雪，温和滑腻，如抚美玉。“美人儿！等爷的伤好了，就带你出去玩玩，给你买最好的衣裳和珠宝！”他说道。
灯光跳跃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右眼眼皮不自主的跳了几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坐起身来，看看房间，门口还有护卫的影子，一切如常。
突然，房门被大风吹开，随之吹进来的还有门口的那个护卫，只见他双目圆睁，头歪到一边，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黑暗中一道人影冲来，一把锐利的匕首闪着白光来到李松阳的脸前，他还没来得及惊叫，白光已经划过他的脖子，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你！你！”他认出面前的人，似乎不能相信，指着那人，然后倒了下去。
歌姬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被李牧然一拳打晕。
李牧然翻过木窗，从阴暗处向围墙奔去，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他熟门熟路。
一个拳头迎面打来，带着呼啸的拳风。“朋友，既然来了，就别走了！”黑暗处传来声音。
“直捣黄龙”，李牧然挥拳击出，以拳对拳，是龙象八式之一，拳头后发先至，击在了对方的拳头上。黑暗中听到骨折声音，一声惨叫，有人飞了出去。
李牧然弓下腰了，一杆长枪如毒蛇一般从他身后捅来，被他躲了过去。他左腿后伸，一招神龙摆尾正踢到偷袭人的腹部，那人肝肠寸断，张口狂吐，不知是吐的鲜血还是自己的内脏。
他的匕首向右轻滑，略过一个人的脖颈。他的长刀横劈过去，刺穿了一个人的胸部。
终于他跳上围墙，转头留下话来：“告诉李元，这次只让他断子绝孙，下次会让他家破人亡！”跳下围墙时，他感到念头通透，神清气爽！
“你觉得一个初级武师就可以在侯府为所欲为吗？”一个人正站在围墙外面，气定神闲，隐隐有大家之气。他一身黑衣，双手附后，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你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必须死！”他说。
借着月光，李牧然认得，他是平西侯府的总护院，中级武师，出身名门，功力通神。
混元功被李牧然运到极致，一招双龙探海，他双拳齐出，地上的残雪被拳劲带起，化成一团雾，随拳而动。黑衣人伸出一只手，化拳为掌，掌动如拨水，柔动流畅，动作简明，将李牧然的攻势轻轻拨到一边。
那团雾气也随之散去，黑衣人看向前方，不见李牧然踪影！“想跑吗？”黑衣人说道，他跃上屋顶，看见前面飞快奔驰的李牧然。
一团乌云飘来，遮住了那片皎洁的月色，李牧然提力加速，借着黑暗潜行，可黑衣人如附骨之毒，根本甩不掉！
他跃过一个个屋脊，穿过一条条小巷，甚至在满是驴粪的驴棚里躲避，还是没有躲开黑衣人。
一道拳劲从后面涌来，结实地打在李牧然的背上，借着这股力量，他向前冲出十丈，离黑衣人又远了一些。可这一拳也伤了他的内脏，鼻子里流出鲜血，肝脾出现小的裂口，肺里也出现淤血，呼吸有些不畅。
识海中白象还在呼呼地睡觉，那朵红莲突然从茎上漂浮起来，发出更耀眼的红光，它的花瓣开始一开一合，像是在呼吸。就在莲瓣开合间，李牧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进入他的穴道，向经脉汇集，最后进入气海。那是一丝丝能量，不同于体内的真气。真气是气血产生的，源于肌肉，汇于气海。这个却是从外面吸收来到。
这股汇到气海的能量，大部分向上行走，在百汇处进入识海，最后被红莲吸收。一小部分从气海出来后进入肌肉，化成真气。“这难道是元气？”他边奔跑边想：“可元气只有到炼气期才会出现，那意味着真正开始修仙，而且能真正修炼出元气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可能自己在炼体期就可以吸收元气？”
在红莲的照耀下，他的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内脏上的裂口开始愈合，肺里的积血开始融化，呼吸渐渐通畅。
混元功进行大周天运行，真气从血肉中蓬勃而出，如洪水泛滥般地冲向气海，他感到体内一阵轰鸣，身上的毛孔排除一层黑油油的东西。“应该达到武师中级了吧？”他想，此刻他觉得真气充沛，神清气爽。
天渐渐地有了光亮，启明星挂在天空最显著的位置，雄鸡已开始报晓。“这时候要示敌以弱！”李牧然想，他踉跄着步伐弯着身子来到一片树林，在这里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城墙。身后风声又起，黑衣人跃在空中，穿心脚如梦幻般地踢向李牧然，罡气四起，折断了附近的小树。
待到黑衣人的脚即将踢到李牧然的背上的时候，他猛地转过身来，一记青龙见月迎来上起，拳法刚猛，大开大合，没有任何躲避，直接怼上去。
嘭嘭，两人一起向后飞去，背后的大树连续得被折断。李牧然刚愈合的内脏又出现了裂口，双眼也有血迹流出。对面的黑衣人飞的比他更远，颤抖着站了起来，七窍流血，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会吐出一口鲜血。“看来比自己更重！”李牧然想。
“再来！”没等黑衣人反应，李牧然又冲了过去，还是那招青龙见月，猛击过去！
“再来！”
“再来！”
“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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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简单的暴力对抗，不掺杂任何东西。
不到十个呼吸，一亩见方的树林被全部毁坏，几乎没有一棵完整的树。
黑衣人躺在一个一丈深的坑里，全身血肉模糊，没有了呼吸。李牧然坐在坑边喘着粗气，他的双手几乎看不出形状，露出根根白骨，身上的真气全部被抽干，这时候连站起来都不可能。
好在，这地方比较偏僻，再说动静太大，那些普通百姓也不敢围过来。
红莲还在开合，元气不断地涌向李牧然的身体并对他的身体进行修复，在他有了第一丝力气的时候，他拖着伤躯爬到黑衣人的身前，把他怀里的东西一股脑装到自己身上，然后尽快离开了树林，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直到他有了足够的力气，他爬上了城墙，拿出早已准备的绳子，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现在是寒冬，护城河已经结满厚厚的冰，可以轻松走过。
在城墙上他透过清晨微弱的光，看到那片倒塌的树林，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捕快，还能听到猎狗的叫声。
长安城南门外一里的地方也有一片树林，就在树林的边上，张小阳一边啃着炊饼一边向北面的路上张望。太阳已经尺头高了，还是没有见到李牧然的身影。
一只手从张小阳背后伸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炊饼。张小阳回头看去，吓了一跳，那本来就是乞丐服的衣裳已经变成了条条，很多地方衣不遮体，好在特殊的部位还能遮住。那双已经不能叫手了，被破布包着，上面有层厚厚的血痂。李牧然就是用这样的手拿着炊饼，三下两下吃完。
“怎么了？被抢了？”张小阳奇怪，难道有人有特殊嗜好，就喜欢抢劫身无分文的乞丐？要不然怎么解释呢？
“哪来的炊饼？”李牧然也很奇怪，两人都是刚从诏狱里出来，哪来的钱买炊饼？估计是偷的！
“我是出来的时候，从一个死去狱卒身上顺来的钱包！”张小阳很诚实地说道：“这样我们不需要要饭去青莲山了！”
“我们还需要买些衣服！总不能穿着叫花子衣裳去报名吧？”李牧然说道，看着张小阳。
“我这里不够了！”张小阳从衣袖里掏出有限的几块碎银子说道。
李牧然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抓出一大把银子，数了数，居然有五十两。
张小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去抢劫了！”
山路崎岖，很多的山头被大雪覆盖，像一个个白白的馒头，更像坟头。
在李牧然走前，他告诉过丐帮的兄弟们，如果见到季红尘，告诉她，让她到青莲山找他！也可以在长安城等他，他还会回来的。
他们来的一个小镇，在两山之间，一条大河在旁边奔腾。小镇依山而建，细长而狭窄，只有单排的房子和一条街。现在是贞观盛世，街面上有不少铺子。两人在衣帽坊买了两件淡青色的棉袍，配上全套的内衣。
冬天里，那些沟渠塘潭结上了冰，两人不得不住了客栈，多出些钱，让小二在大木桶里放满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相互还搓了背。
两人都很久没洗澡了，那水被小二一盆盆端走时，小二眉头紧皱，鼻子塞着棉花。如果不是他们给的钱不少，小二估计早就骂娘了。那水漆黑无比，而且上面还有一层油脂的东西，发出阵阵臭味。
小二并没有把脏水泼到门口的大河里，而是倒到门口的大缸里，估计觉得其内养料丰富，等明年开春浇花用。
新装下，李牧然变成了美艳的公子，面目清秀，双眼大而灵动，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示出风骚气质，难怪老鸨想对他无情地占有！张小阳要差些，眼小，颧骨高，但天生萌态，比较可爱。
小二端水回来，看见此时的两人，联想到二人刚来店时的样子，不仅目瞪口呆，一双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
天已黑，外面突然鞭炮齐鸣，无数的烟花飞向天空，变幻出各种形状，把黑暗的天空染成五彩缤纷的颜色。孩子们纷纷涌了出来，手里提着灯笼，不时飞出响炮，引起一阵阵欢快的叫声。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放着两个萝卜长明灯，用来驱邪避鬼。
“今天是三十，明天就是贞观二十年了！”李牧然说道：“新年好！希望我们有个好的开始！”
“新年好！希望我们都能考上！”张小阳说道。
他们等待着明天清晨向青莲山出发，那里是他们期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