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涵是临时回来,既是为了岑越辞的身体也是过来参加一个医学上的交流会,是以并不特别忙碌。

  见到贺行舟的时候他正在跟岑绍安打电话,看到人来了,简单说了几句后将电话挂断。

  “贺总总算是憋不住了。”

  关涵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贺行舟走到他面前坐下,没有去接水,也没有搭理话里的讽刺意味。

  “你说的手术,是什么手术?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总就差让朋友在达特利各大医院贴张寻人启事了,还来问我。”

  关涵晃晃手里的电话,他刚知道贺行舟派人去打听消息的事,也知道岑绍安透露了一部分消息出去。

  贺行舟眉毛挑起,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望着关涵:“我当年去了达特利,是你们在拦着我。所以,这五年他都在达特利。”

  贺行舟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那么徐立查到的东西估计也只是个皮毛。

  关涵也不在卖关子。

  “是我们拦着你,为了越辞的身体。现在让你见他,也是为了他的身体。”

  “什么意思?”

  贺行舟皱眉。

  “以他的身体状况原本是不该回来的。”

  关涵谈及岑越辞的身体,难免忧虑,他是医生,最清楚岑越辞的身体情况和心理状况。

  “当初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太严重,我跟你讲专业术语你也不清楚。这么跟你说吧,他现在最严重的心脏问题和情绪问题,我们让他回来一方面是换个环境待一待,另一方面是回来看看你,不留遗憾。”

  贺行舟倏地握紧拳头,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留遗憾?”

  关涵点点头,“心脏手术的风险很大,加上越辞这几年的身体,结果会如何我们都说不准。”

  贺行舟脑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被动地接收着关涵的话。

  “那……他的车祸是如何发生的?”

  关涵面对这个问题犹豫了:“这件事是越辞的逆鳞,他不允许我们问起,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他主动联系我们的时候肇事司机已经查不到线索,当时情况紧急接到人后我们就离开了。”

  后面再去调查的时候什么消息都被抹掉,连在哪里发生的事故都没了记录。

  “那他的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是个秋天,具体哪天我们都不清楚,越辞当时在的医院说他主动联系我们是第三天。”

  贺行舟猛地起身,惊疑不定地回忆起一件事,也是那段时间,他面对家里的步步紧逼以及岑越辞的不告而别,几乎天天泡在酒吧里。

  有一天晚上他的私人号码中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但当时他在参加晚宴,贺家为他开的正式进入圈子里的晚宴,压根没注意。

  等后面记起在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那时已经无人接听。

  他还以为是什么人打错了电话,现在想想那个时间点,加上有他私人号码的,很有可能是岑越辞。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具体的日期记不太清楚了,车祸的事情你最好别在越辞面前提起,他不喜欢提起这件事情。”关涵提醒道。

  贺行舟不解:“为什么?他不想提起你们也不会去调查吗,就这样由着他的性子,万一是有人蓄意伤害呢?”

  贺行舟越说越激动,脑子里自动上演着狗血的阴谋诡计场景。

  关涵能清晰地看到贺行舟眼里的疑惑和他的愤怒。

  他选择跳过这个问题问到另一个他们更关心的话题,“当年,他回来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越辞回来找过他?岑越辞回来是找他!

  贺行舟英俊的脸上堆满了苦涩,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他和叶成瑜离开后,我根本不知道他还回来过。”

  贺行舟那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

  他忙着安抚家里人,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忙着所有的琐事为了不去想岑越辞的离开。

  关涵站了起来,他和贺行舟接触的很少,当年也只是来榕城的时候吃过几次饭。

  后来因为叶成瑜和贺行舟性格不对付,岑越辞很少会让两方的朋友见面。

  他见到贺行舟以来,贺行舟言语间已经比当年成熟稳重许多,如果当初他和越辞都成熟一些,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谁也说不准,关涵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只希望贺行舟能让岑越辞多一些活下去的念头,接受做手术。

  岑越辞的情绪有些不太好,关涵一直都清楚。

  这次也是他跟岑绍安建议让人回来一趟,正好榕城这边公司也出了点问题要处理,事情不是特别难处理,也让岑越辞能借着公事回来看看,散散心。

  “那次他偷偷回来找你,过了几天他联系我们说人在医院,这里面的联系……你跟越辞之间的事情,我没什么立场去说谁对谁错,这段时间你多陪陪他吧,也许他会听你的话。”

  关涵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贺行舟身上,也不知贺行舟能不能改变越辞的想法。

  贺行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当初离开榕城是为什么?”

  “看来你是对越辞当年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他离开是因为他外公去世了。”

  “他从来没讲过他的家庭,这么久我都查不到他的信息。”

  贺行舟低声说道。

  关涵点点头,他也听叶成瑜提起岑越辞在榕城给自己弄的‘人设’。

  贺行舟最后也不知道应该要问些什么,有些事他更想直接问岑越辞,了解到这些已经让他精神有些恍惚,失魂落魄地起身离开了。

  ***

  岑越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他看了一圈周围环境,已经是另一个vip病房,靠窗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袋熟悉的糖果,是岑易然带回来的糖果。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上的血氧夹掉在了地上。

  他试图撑着坐起来,一动,牵扯到右腿上的上一阵一阵的疼,岑越辞习惯忍耐,额角满是冷汗也没发出声响,只是又躺了回去,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王推开门,见他醒来脸上都是喜色,将位置调高让他半躺着,又给他到了杯水。

  岑越辞姿势别扭地用着没有包扎的手臂端着杯子,用吸管小口小口抿着湿润嘴唇,眼睛看着墙上挂着的电视,余光却下意识寻找贺行舟的身影。

  “岑总,然然在关医生的办公室里睡觉,您是在等人么?”

  小王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在等岑易然,提了一句。

  岑越辞喝了点水,感觉喉咙好多了,摇摇头,将杯子递给小王。

  “你先去休息吧,我处理一会工作。”

  “岑总,您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您先吃点吧。”

  岑越辞这次滚下台阶要急救的原因,一方面是心脏的问题和拉扯到右腿,另一方是他有轻微的凝血障碍,现在虽然出了加护病房,额头的伤口也不是严重,情况也说不上多好,加上另一只被纱布裹的严实的手臂,小王根本不敢将工作文件递给他。

  小王知晓他下个月要动一场手术,已经在岑越辞休息时将他能吃的食物准备妥当,等着岑越辞醒来就能吃。

  “我没什么胃口,等会在吃。”

  岑越辞实在没胃口,他的胃其实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药吃多了,对胃的刺激也大,一进医院他就不怎么想吃东西,吃了也会吐出来。

  “没胃口多少也要吃点,也不能这么饿着。”

  门突然被推开,贺行舟带着冬季特有的寒气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保温盒,和他一身西装革履的精英范十分不搭。

  岑越辞见到他眼里有些高兴,脸上也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浅淡笑意。

  贺行舟望着这样温和浅笑的岑越辞,脚步都慢了一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两人刚离开校园,意气风发畅想未来的时候,那时候岑越辞也是坐在床边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看向他说想要四十岁退休然后一起去环游世界。

  他当时下意识说怎么也得六十岁退休,岑越辞直接将抱枕砸向他说等六十岁退休去蹦迪都买不到合适的保险。

  说完两人都笑了,在那个狭窄的屋子里,曾经的两人也勾画了许多美好的未来。

  “你怎么过来了?”

  岑越辞出声打断了贺行舟的回忆,贺行舟望着他几秒,而后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十分傻气,和精明干练的贺总十分不搭。

  小王看了看两人,识趣地离开了。

  贺行舟带着保温盒放到床头的柜子边,拉过椅子一把坐下,见岑越辞苍白的脸色那点高兴很快消失殆尽。

  “贺宣那小子就在外面等着,我带他来给你道歉,你想怎么处理我绝无二话。现在,先吃点东西。”

  他将盖子揭开,一盒是蔬菜粥,另一盒是鸡汤,贺行舟第一次这么用心的照顾人。

  岑越辞看着他生疏的动作,在看向他认真的侧脸,问道:“你和关涵聊过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贺行舟没有否认,“你现在这情况,我能不去了解一下吗。”

  他将勺子递给岑越辞,岑越辞没接。

  “喂,多少给点面子吧,我可是工作都没管就去等着这盒鸡汤。”

  贺行舟将蔬菜粥递给他,大有你不接我就一直端着的意思。

  岑越辞偏过头,不太想闻到饭菜的味道,他住院期间一直是这样的饮食搭配,闻着就想吐。

  “你现在是越来越任性了,岑总。”

  贺行舟拿着勺子搅拌着蔬菜粥,香味十分勾人,坐到床边看着他:“关涵说你得吃清淡一些,少油少盐,这是找荣盛的大厨做出来的,你尝尝味道。”

  岑越辞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确实很香。

  他才吃了几口,便感觉一股反胃,他推开贺行舟,靠着床边干呕,眼前一阵发黑,想要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贺行舟把蔬菜粥放一边,连忙将人扶起来靠着床,又急忙端起水杯递给他,担忧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他渐渐理解关涵说的这几年岑越辞过的很不容易,他从小到大都很健康,连感冒都很少有过,见到岑越辞如今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恨不得替而代之。

  不过现在两人都没说开,贺行舟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起以前影响他的情绪。

  岑越辞重新躺了回去,眼里还泛着水光,脸色也惨白了些。

  “心脏不舒服?”

  看他扶着心脏,贺行舟心里一跳,手忙脚乱站起来要去喊人。

  “心脏没事,是我没什么胃口。”岑越辞开口阻止他的动作。

  贺行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唉声叹气道:“贺宣这次麻烦大了。”

  他不提起贺宣还好,一提起贺宣,岑越辞就想起当时贺宣说的话。

  忍不住讽刺道:“贺总在我这里呆久了,齐彦那边恐怕不好交代。”这句话一出,他自己的有些愣住,一点也不像他会说出的话。

  贺行舟也愣住了,他目光在岑越辞故作镇定的脸上转了一圈才哼哼两声,认真说道:“你休息的时候,我回家了一趟,明说了我和齐彦什么关系都没有,家里想撮合我跟他早就没戏了。”

  岑越辞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假,贺行舟大大方方任他打量,那股浪荡不羁的做派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