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没有在医院待太久, 第二天贺知渡就醒来了,那时他正在门外通电话,护士要比他先发现一些, 发现过后立刻通知了他, 但江倾犹豫了片刻,并没有进去, 而是选择离开。

  他和贺知渡之间,像是忽然积攒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他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但那却是很难改变的一种东西, 在于贺知渡,更在于他。

  或许活的这二十多年,他都习惯这样生活,很难真正做到深刻的剖析自己,也不敢于这样做, 所以事情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或许该给自己一段时间, 好好的去想一想。

  原定年后飞出国外,也提前了, 恰好赶在了除夕的前一天。

  自从生日那天过去后,日子仿佛按下了减速键,每一天都被拉得无限长, 可回头看才发现, 原来才过去不到一周罢了。

  录制地点在赤道附近的一座小岛上, 这里终年炎热, 一年没有没有四季, 只有夏天。

  太阳永不会落下, 就像这儿生活的人们, 看着永远明朗。

  这里确实是个适合旅游散心的好地方。

  虽然初衷并不是为了旅游而来。

  因为原定初五就要开始拍摄,导演组要先他一步前来,准备拍摄所要用到的场地和内容。

  听说江倾过来了,立刻派人到了机场接他,带他进入提前定好的酒店,江倾没有推拒,一并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来接他的是个男生,看着年纪不大,看上去很外向。

  见来的人只有江倾一人,于是问道:“江老师,您一个人过来的吗?”

  “嗯。”

  江倾没说太多,只是疲惫的应了声,最近作息太乱,事又发生得太多,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什么话都不想说。

  那男生大概也看出来了,没再多问些什么,带着江倾赶到了剧组订的酒店,还和他说,明天是除夕,节目组安排了聚餐,希望他能够来参加。

  江倾应下,把行李放好,关上了房门。

  真正的到酒店的时候,他反而不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时间和空间像是混合在了一起,他想得太多,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最后想的是,不知道贺知渡现在怎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应该很疼吧,醒来那刻发现自己走了,他会想些什么。

  ……一想这些就有些停不下来,满脑子都变成了贺知渡的身影。

  江倾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其实不然。

  明明认识也不算太久,但贺知渡早就深深的扎根进了他的生活,无所不在。

  大概是因为太累,江倾躺了一会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渐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动作很规律,并不算吵。

  江倾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是来的时候接他的那个男生,那人一开门便道:“江老师,这边不方便点外卖,现在大家在一起吃饭,您要一起过去吗?”

  江倾看到了他手里的打包盒,摇头:“我吃这个就好。”

  “好的,”男生把打包盒递给他,又道,“酒店顶楼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12点,都会提供点餐服务,您如果饿了,可以去顶楼点餐。”

  “好,谢谢。”

  男生又递过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需要的,立刻联系我就好。”

  江倾点头,接过名片看了眼。

  简安。

  才23岁。

  还挺年轻。

  贺知渡也是23岁,也很年轻。

  年纪轻轻就跟了他,还被他这样对待,挺不容易的。

  江倾想到这些忽然笑了声,接着又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上门后,他把打包盒随意放在桌上,去洗漱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合适的睡衣,也没急着吃饭,而是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说起来,他现在这个手机还是临时买的,除了给小周打了通电话,还没弄其他的功能。

  现在有时间了,他连上了酒店的wifi,把基础软件全下了回来。

  刚登陆微信,就看到好多条他并没有看到,但是已经回复了的生日祝福和新年祝福。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回复肯定全是贺知渡回的,不然他也不可能消失这么久都不被人发现。

  转念一想,他在贺知渡面前好像从没有遮掩过任何秘密,手机密码、门锁密码、甚至连银行卡密码,贺知渡都全知道。

  虽然还有贺知渡时时监控他的原因在内。

  江倾点开贺知渡的对话框,在输入栏顿了顿,忽然有些兴致缺缺,关了手机扔到了床上,打开盒饭,随意吃了几口,又陷入了无聊。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江倾有意调整作息,虽然晚上睡不太着,但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他换了套衣服,然后去了顶楼吃早饭,在电梯里的时候,就遇到了个熟人。

  周遇,一个演员,以前合作过。

  周遇一见他,就惊讶道:“江哥,昨天他们说你来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江倾点头:“在国内无聊,提前过来熟悉一下环境,就当度个假。”

  江倾很少有这种困扰,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

  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到达了顶楼。

  周遇继续道:“除了你我之外,程姐也过来了,她好像是家人就在这边,晚上应该会过来喝酒吧。”

  “不在家吃团年饭么?”

  “夜场呀,吃完晚饭还有一轮呢。”周遇道,“晚上多吃点饭,节目组的这些人个个都是酒场一把好手,贼拉会喝,不多吃点垫垫肚子,还真消受不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谢谢提醒。”

  到了夜晚,小岛破天荒的下了场雨。

  晚上是在小岛的一座著名的饭店吃的饭,桌上聚了许多人,节目组过来的人都在,算是外地的一顿团年饭。

  江倾也没再宅着,和大家一起团了个年。

  饭店离酒店的位置不远,吃过饭后大家就一起走了回去,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那个也是节目组请的人吗?好帅。”

  江倾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贺知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身上随意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天空下着小雨,他连伞都没有打一把,就站在附近的长椅上看着这边。

  他穿着随意,也没提行李箱,一头金发更像是外国友人,很难让人忽视。

  江倾顿了顿,说:“你们先走吧,我过去一趟。”

  周遇问:“你认识?”

  江倾点头:“来找我的。”

  众人没再说什么,先一步回了酒店,只是回去的过程中,总是不忍往回看。

  江倾朝他走过去,把伞撑过他的头顶,看向他的眼睛,低声说:“疯子。”

  贺知渡并未介怀,而是弯了弯眼角,笑着说:“哥哥,除夕快乐。”

  江倾没答,也懒得想太多,只是说:“走吧。”

  他带着贺知渡回到酒店,从行李箱里找出一身衣服,然后推着他去了浴室,一言不合就掀开他的衣服,去看他的伤口。

  正常人受了这种伤,少说也得卧床十天才能动弹。

  贺知渡真是疯子。

  江倾看着微微渗血的伤口,又骂了一声,抬头时恰好对上对上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也没避讳,直言道:“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贺知渡笑了声:“哥哥来。”

  “我不是医生,下手没轻重,而且我现在心情一般,下手会更没轻重,你确定要我来?”

  “医者不自医。”

  贺知渡说。

  江倾叹了口气,从房间里找出医药箱,给贺知渡重新包扎伤口。尽管他嘴上说下手没轻重,但实际很温柔,包扎的时候小心翼翼,处理得很得当。

  处理好伤口后,又叫酒店送了些保鲜薄膜来,把伤口整个包住,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做这些的时候,贺知渡一直看着他笑,没有动手动脚,也没有说一句疼,任由他摆弄。

  做完,他才道:“我有些后悔了。”

  江倾抬眼看他。

  “哥哥嘴硬心软,我就应该早一点受伤,这样你就不会生我气,也不会气自己了。”

  “那你想错了。”江倾说,“我心硬着呢,现在对你做的一切都只是愧疚,毕竟伤口是我造成的,如果你有个好歹,那就是我的错。”

  贺知渡想了想,摸了摸伤口,垂眸道:“你知道这个缝了多少针吗?”

  缝了八针。

  江倾很清楚。

  贺知渡又看向他,轻轻咬了下嘴唇,表情几乎算的上是无辜:“可疼了。”

  江倾顿了一下,别扭的移开目光,站起身才道:“洗澡吧。”

  他承认他就是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偏偏贺知渡还非常了解他,真的装起无辜的时候,让人没办法拒绝。

  贺知渡在身后得逞的笑了声,然后才开始洗澡。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房间空荡荡的一片,他转了好几圈,才对上从门外走进来的江倾。

  江倾手里端着一份饺子,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放在桌子上,说:“吃吧。”

  贺知渡没说太多,坐到桌前乖乖的把饺子吃完,吃完后才说:“晚上要出去吗?”

  “嗯。”江倾说,“酒局。”

  “那……我能一起去吗?”

  “我不带你你就不会去?”

  贺知渡又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弄得江倾有些心浮气躁,总觉得这人来这是锻炼他的意志力的。

  他有些烦躁的揉了把头发,看了眼时间,躺到了床上,说:“我补个觉,9点再叫我。”

  “我……”

  江倾当机立断打断了他的话:“不能。”

  现在就已经有点心浮气躁了,要真睡一起,肯定该做的都会做了,那他这几天的抵抗就完全失败了。

  不能,不可以,绝对不行。

  酒店给他订的房间是个大套间,一共有两个卧室,江倾想到这个便嘱咐道:“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另一个房间,如果敢靠近我,就滚出去。”

  “不靠近你。”贺知渡说,“坐这可以吗?”

  江倾没答,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不知是吃太饱,还是因为贺知渡在他身边,这次他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一直到被叫醒,他都没有做梦,睡的很舒坦。

  叫醒他的不是贺知渡,而是电话的铃声,江倾迷茫的从床头摸过手机,接通电话才醒来。

  江倾回了句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刚9点过,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屋内也没有开灯,只留了一盏落地窗前的小台灯,看过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贺知渡消瘦的剪影。

  落地窗外是稀疏的灯火,并不算通明,把房间都衬得很宁静。

  贺知渡听见了他的通话声,起身走了过来,把手改在他的眼睛上,打开了房间的灯。

  灯光是由暗变亮,江倾透着指缝看过去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很刺眼,一直到他适应了灯光,贺知渡才把手给挪开。

  江倾想说什么,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今夜好像看什么都要更柔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