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野狗徘徊之城【完结】>第48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37

  训练场爆炸事件让北千里第二天一早就跑去了春天大酒店。“K”才刚刚睡醒,见他来了才抻着懒腰下床,北千里一边给他披上睡袍,一边低声认错:“先生,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郑家兄弟会这么——”

  “简单粗暴?”“K”没有生气,云淡风轻的笑了:“整个训练场有半个久安那么大,少一块没什么。只不过阿虎会有点生气,知道消息就跑了。”北千里神情更加沉郁,觉得自己没有将计划执行得足够完美。

  “这又不是你的错,只要没有偏离目标一点小损失算什么——今天留下来陪陪我,是不是早饭也没吃?”北千里摇头,“K”无奈地捏了一把他的脸,叫酒店准备餐点,又说:“帮我泡咖啡,你不来我都没有好喝的咖啡。”

  “是。”北千里立刻挽了袖子去小吧台磨咖啡豆。

  “K”坐在他对面,左手托着下巴,白骨无名指抵在唇边:“千里是我遇到唯一一个做咖啡比‘他’更好的人。那个家伙什么都学得快做得好,所以对什么都不上心,是不是很让人生气?”

  “我觉得‘他’会在乎您。”

  “K”撇嘴,“曾经流浪狗一样的生活都没有让他对这个城市产生一丝憎恨,他还会在乎什么?没有恨的人比满心是恨的人更无情。”他垂下眼眸注视着无名指,沉沉地说道。

  “他无情到慈悲。”

  北千里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有从复古磨豆机里传来的声响和咖啡香气。

  “K”忽然又说:“所以真正的‘他’,绝不会去袭击赵享载。”

  赵享载第一次“遇袭”是“K”的设计,目的只是为了强化“净火”回归的真实性。那这一次又是谁的设计?阿虎的行动很可能响应了某些人的猜测,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是真正“净火”的知情者。而烈如康与宝石生物的合作破裂,加剧沙天奥与义海郑家的对立,郑家选择杀掉沙天奥——这一系列的结果,受惠最多的是曲家,和冯如许。

  曲家。

  北千里顺着他话中的含义略一追索,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据曲家那一位的消息说:在此次争夺战中搭上冯如许,红黛其实是最重要的中间人。”

  “他还不打算对红黛动手?”

  “他说时机还不到,红黛背后的福友会尚未摸清楚。”

  “K”沉吟半刻,忽然问道:“你知道义海的举龙头仪式吗?”

  “略有耳闻,四仪十六字:点入座红,饮结义酒,传龙头章,斟主事杯。”

  以毛笔沾红点在手心为入座红,代表当年先辈结帮时歃血为盟的规矩;两位二官分别为在场元老敬酒,对方喝了即代表支持;由现任龙头卸下龙头章,传给获得支持数多者;下任龙头饮下第一杯主事酒,仪式便宣告结束。

  整个过程只有帮内话事人能够参加,但新任龙头会在稍后摆龙头宴宴请宾客,除了政要与合作伙伴,也会邀请当红娱乐明星到场助兴。

  “久安城的帮派就喜欢这种旧时代作风,陈旧迂腐。”“K”嗤之以鼻,“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们就帮他把红黛摸清楚。”

  “明白,我会想办法让这个消息传到郑远图那里。”北千里想了想,又说:“先生,曲文夺这方面,我想——”

  “K ”抬手制止他:“不用跟我报告,你随意安排。”溢于言表的信任,终于让北千里脸上再度浮现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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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现场已经被治安局封锁,阿虎没有试图闯进警戒线。之前潜入赵享载病房已经被“K”骂了一顿,他不能再引人注意了。于是隐于密林高处,在电子眼的协助下远距离观察现场,然后将焦点转移到妇保会收容所。

  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其实阿虎优先想到的是这里的那些女人和小孩怎么办?那里几乎被夷为平地,以这样的爆炸范围来说,“地上”不可能有生还者。

  还有杜新妹。自己执着于查找另一个假冒者,完全把那对姐弟抛到脑后去了。

  阿虎依旧用连帽衫遮住脸,几个纵越后消失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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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开脚边一块烧焦的木头,却不小心扯到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钱金石“嘶”了一声。

  他轻轻按住衣服底下的绷带和辅料,暂做歇息,一边环视着爆炸现场一边掏出烟来。小舟见状喊道:“师父你别抽了!不能抽!”

  钱金石无奈地抽了下鼻子,沿着焦黑的地面慢慢走。爆炸是来自外部的攻击,运用于战场上的定点微型导弹,能让一个小型建筑瞬间灰飞烟灭。而且是三发,血花基地再好的防爆措施也扛不住。中心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仍散发着混合了多种材质燃烧后的刺鼻气味,空气中时不时有黑灰飘散。被碳化的人体组织散落在各处,短时间内很难分辨到底有几个人以及分别是谁。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应该是谁。

  所有人也都知道,杀了他们的是谁。

  一个能够允许这种方式轰杀对立者的城市;一个能够让这种方式实现的城市;一个对此见怪不怪的城市。

  赵享载,你知道你想要改变的,你要抗衡的,将是什么样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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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政厅与治安总局天不亮就发了联合声明:全力追查,尽快查清遇难者身份;目前尚不能确认沙天奥市长遇难,调查期间由蒋宝芳督查全权指挥,局长付达则兼任代理市长一职。

  蒋宝芳提前帮他整理了市政厅的市长办公室,看他坐在半新不旧的皮椅上晃了两晃,说道:“恭喜了。”

  付达看看她,回了一句:“同喜。”

  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义海举龙头过后,在装模作样的调查过程中会将矛头指向曲家,再宣布沙天奥的死讯,代理市长转为正式,而蒋宝芳将继任治安总局长。

  这一切还没发生,但似乎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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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齐建英的遇难让大能天佛会陷入悲痛,同时“义海内部郑氏针对教会和为教会提供支持的沙市长”的传言迅速在教徒中传播开来。让一向将苦痛视为消灾消业、以行善抵御心中恶念的天佛会内部掀起了愤怒和仇视的情绪,为教宗复仇的呼声水涨船高。

  新晋流量偶像艾心更在粉丝直播中公开信仰,为教宗和其他被捕兄弟姐妹的遭遇潸然泪下。一时间,大能天佛会的追随者竟然不降反增,在全久安增加了无数宣讲教坛。连艾心的一般粉丝都因为爱豆而开始反对义海。

  然而郑家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举龙头已经占据他们全部精力。无论郑远图还是冯如许,都将在龙头之夜面临一场关乎后半生的死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当郑远图得知在宝石生物损失了几位管理人的时候,也只能暂时压下火气,打算等龙头过后再好好算账。

  “副警监,需要属下去查查吗?”蒋宝芳最近为郑家鞍前马后,俨然已经成了郑仕通的左膀右臂。这几个管理人位置虽然不甚重要,却全部都是义海的人。

  显然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郑仕通还没发话,郑远图反而摆了摆手:“不要分散精力。龙头之后,管他药监局还是曲章琮,这些给脸不要脸的一律清理掉。我们郑家以后连施特劳的面子都不卖!”

  宝石生物自成立之日起,唯一的目的就是以新型制剂为武斗博彩增加盈利的砝码,操控了武斗博彩,也就相当于操控了整个久安,所以郑远图绝不会允许它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新药许可也好,代理权也罢,文争不行,那就只能动武。

  “是,明白了。另外属下已经将总局所有警力安排好,确保龙头之夜万无一失。”

  郑仕通点点头:“当晚宾客的安保问题就交给你了,”又意有所指地笑道,“毕竟有大明星到场,我们可是要‘照顾’周全。”

  蒋宝芳不解道:“原谅属下无知,这女人——真有那么厉害?”

  “她当然厉害!”郑远图突然说,语气中充满不屑与厌恶,“一个戏子!不但能钓着曲文栋,还能诱惑到冯如许那个不近女色的老东西跟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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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邀请你跟红姨?”曲文夺提高了声调,看向自己大哥。

  义海的举龙头,也关乎着曲家命运。所以今日所有曲家人都聚在曲家大宅,难得地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包括曲章璞。曲章瑜也因此而草草吃了一口饭就再也不下楼了。

  餐后在起居室饮茶,曲文梁骨折的手臂还被固定带绑着,将喝完的茶杯递到曲章璞手里:“义海知道红小姐与我们曲家的关系,所以是不是想借此给曲家一个下马威啊?”

  “那郑家也太小家子气,”红黛不以为然,“既然邀请我与你们大哥一起到场,那不如把我俩一刀一个,我还赞他们硬气些。”说罢似乎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叫佣人端了茶点去楼上,曲文夺立即跟在她身后也离席了。

  曲文栋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对弟弟与儿子说道:“不用管我们。你们当晚的行踪不要透露给任何人,郑家不管输还是赢,事后都不会放过曲家,我们从此后一分都不能松懈。”

  “大哥,真有事你还要分神照顾红小姐,不然我也去吧。”

  曲文梁这样一说,曲章琮便也要去,说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曲文栋冷冷地打断:“胡闹!你们也不想想,如果真的被义海关门一窝端,曲家还剩下谁能主事了?!”

  两人便讪讪地住了口,曲章璞六神无主地在几个人之间看来看去。

  曲文栋语气缓和一些:“别忘了还有文夺和小章鱼。你们不仅要顾着自己,也不能让他们出事。”

  红黛笑着看他:“怎么?”

  “他们请曲家就已经很不正常了,还要带上你,郑家一定是得到了你们跟冯如许之间有交易的消息,要对你们下手,对曲家杀鸡儆猴!”

  “我不怕,你大哥不怕,你怕什么?”红黛好整以暇地指使阿善给自己倒茶,又抢白曲文夺,“嘴巴上说着不在乎这个不在乎那个的,倒是什么人都放在心上。”

  曲文夺被她戳中了要害,抿着嘴不讲话了。红黛捧着他的脸,声音放温柔:“放心,你红姨是谁啊,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世人对红黛这样的女人,有着奇怪而矛盾的态度。

  羡慕她的美貌与风光,却又对她游走于名利场而嗤之以鼻,看她年过四十依然尚未婚配没有子女,又可怜起她常年出入豪门而落不到一个名分,怕是要孤独终身。

  他们皆以为红黛作为一个以色上位的女明星,要加入福友会这等阔太名媛闲来无事吃茶斗艳的小团体,便是要拼命挤进这个社交圈是为自己铺好后路——不然,还能有什么其他符合想象的理由吗?

  人们通常不愿意为这样的女人赋予过多的能量,好为自己对她的轻视找到合理的原因。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一点,或许危险就在我们身边。”曲文夺压低了声音说。

  他不愿意这样想,但不得不这么想。

  除了自己与曲文栋,曲文夺敢说:红黛不相信曲家的任何一个人。哪怕在曲文梁面前,也只不过是扮演着曲文夺的红姨。

  像义海郑家这样在雄性厮杀中崛起的帮派,从来不会觉得如红黛这个戏子能起多大的作用,而这样的自大也的确给了福友会机会,让红黛能在女明星这一身份的掩盖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为冯如许与曲文栋牵线搭桥。

  所以当他们意识问题的时候,就会首先拿红黛开刀泄愤。

  红黛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却依旧是笑。

  只是这笑既不温柔又不温暖。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姐姐阮清清与曲文夺幼时的那张合照看了片刻,将它重新放在书格上,清脆作响,仿佛一声行动的信号。

  “文夺,我跟你妈妈是不一样的。她只做你的妈妈,而我,不仅是你的红姨——也是福友会的下任会长。”

  她的言语中又带出一种预兆。

  “很快,全久安都会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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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大帮派举龙头,笼罩在义海辐射之下的各色人等怀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关注着这一天的到来。

  除了甘拭尘。

  他带着黑狗去大猛的诊所,看牙,洗牙。

  黑狗死都不怕,也超级耐痛,却在洁牙器碰到牙齿的时候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甘拭尘一个没按住差点儿让他跳窗跑了。

  饶是黑狗如此听他甜哥的话,也不肯再坐回那个诊疗椅上去。

  甘拭尘不得不板起脸来:“小黑!我要生气了。”

  黑狗胸脯剧烈地起伏,保持着翻窗的姿势抠着窗棂,听甘拭尘这样说,瞪着眼睛看看他最重要的甜哥,看看那个可怕的机器,再看看甜哥。

  眼神里第一次充满恐惧和“不愿意”。

  “甜哥,”他缓缓地从窗台上下来,脊背贴在墙角,让自己尽量远离那个可怕的机器。每一寸肌肉紧绷,双手紧紧攥着裤子,仿佛如果不如此就控制不住要把诊所拆了,一个劲跟甘拭尘晃头,“回家!要回家!”

  “不洗牙就永远都不用回了。”甘拭尘无情地回答,指一指诊疗床,“过来,听话。”

  黑狗头一次面对甜哥的命令犹豫,还是如此长的犹豫。

  盯着甘拭尘满眼祈求:“甜哥……!”得到的依然是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躺回去,好像即将面对的不是洗牙,而是要被肢解。

  咬紧牙关,呼吸粗重,黑狗像一块扭曲的木头般僵硬。甘拭尘叹了口气,坐着医师凳滑到床头,低头脸对脸地看着他:“不可怕的,我洗过,对牙齿好。”

  黑狗听不进去,只是拿眼睛看着他,不肯张嘴。

  “忍一忍,忍过去了送你礼物。”他伸手摸摸青筋都弹起来的脸颊和脖颈,直到它们有一点点放松。大猛和牙医于是再次举着洁牙器出现在视线中,简直令黑狗绝望。

  二十分钟下来,身上T恤衫都湿透了,黑狗泪眼朦胧,鼻水都流出来。还把唯一的一张诊疗床床面上抠出来个洞,害甘拭尘赔了钱。

  牙齿又酸又不舒服,他不明白为什么甜哥一定要自己遭这个罪,胡乱地用袖子擦脸。回程路上脑袋瓜撇向一边,再也不看甘拭尘。

  “生我气了?”

  黑狗闷不吭声,甘拭尘也不哄,还觉得有点好笑——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帮暴躁小打手,竟然怕洗牙呢?

  出了诊所并没有直接回家,甘拭尘又带他去照相馆,制作了一份全身扫描成像,又额外将双手和各关节数据单独扫了一份。黑狗也不知道他要干吗,也不问,反正牙都洗过了,还怕什么。

  “小黑,黑狗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拿了扫描底片,甘拭尘突然问他无关的问题。

  黑狗纳闷,老实地说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就被人这样叫,听说是奶奶起的小名。

  其实谈不上喜不喜欢,已经叫习惯了,黑狗觉得没什么。而且,他喜欢甘拭尘叫他“小黑”。

  甘拭尘也不着急,就叫他慢慢想。

  要把底片给知心,甘拭尘便打算顺路去公司露个面,省得白星漠老跟他抱怨。刚到楼上,就听见知心开心的尖叫:“月月!!!人家好想你!!!”

  知心的工位上对爱豆支持的周边数量暴增,胸前甚至多了一枚大能天佛会的教徒章。跟她抱在一起的女孩则浑身上下名牌奢侈品,五官深邃,妆容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

  耳朵上的“血腥玛丽”格外引人注目。阿择拎着购物袋,站在她旁边仿佛是个工具人,白星漠隔着玻璃一脸的一言难尽。

  “你看!这是我家小哥哥的新杂志硬照,是不是特别帅气!”

  “虽然不是我买的啦,但这个新香水真的符合我的气质~”

  “哇他唱歌好好听!作词作曲都不在话下!”

  “我跟你讲你一定要试试这一季的新设计,裙装好好看啦~虽然不是我买的啦~”

  甘拭尘跟阿择听了半天,不禁感叹道:“两个频道是怎么聊得这么开心,该听哪个呢?”

  阿择摇摇头,“不知道呢!”

  察觉到甘拭尘的到来,叫做月月的女孩转身,微微歪头,合掌,小鹌鹑似的娇俏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啦~老板,有没有想念人家啦?”

  “有啦。”甘拭尘从善如流笑眯眯地说,“做完这一单记得先还阿择的钱。”

  “讨厌啦,不是人家借的啦~!”

  “知道知道,是另一个人格借的嘛。‘工作’怎么样了?”

  月月嘻嘻一笑,两手食指横在脖子下面,又倏然分开:“宝石生物那几个人吗?全部都~杀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