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渊并不知道, 沈容辞朝着与自己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足足七七四十九道鞭响后,顾迟渊踩着龙腾石阶,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坐上了皇位。

  随即, 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顾迟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逡巡——怎么没见他的小狐狸?

  不是说好要在下面看着他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扶手。

  李公公不知自己新主子现在心情不佳,展开圣旨照本宣科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宁公嫡子沈容辞, 先帝之忠臣,朕之功臣,袭一等公, 调遣军兵、动用粮饷及边境事宜皆由沈大将军掌管,钦此。沈大将军上前接旨谢恩。”

  下面一片静寂无声, 无人回应。

  李公公忍着想要擦汗的动作,清了清嗓子, 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请沈大将军上前接旨!”

  百官们有些坐不住的, 开始偷偷左右观察着,寻思这沈容辞怎么还不出列。

  吴才俊也有些奇怪, 刚才沈容辞还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没人想过, 在这么个重大的日子里,新帝上位的头一日,竟还有人胆敢缺席。

  眼看着顾迟渊的脸色愈发难看, 吴才俊上前道:“启禀圣上, 沈大将军身体抱恙, 为恐扰乱大典秩序, 这才……”

  “好了, ”顾迟渊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谎言, 对李公公道,“继续吧。”

  李公公连忙接着圣旨上的内容念下去。

  只是顾迟渊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

  他心底有些没由来的慌乱不安,这种情绪从与沈容辞分别那一刻就开始了,一直隐隐约约地揪着他的心,直到刚才沈容辞迟迟未曾出现,这种焦躁感到达了顶峰,直接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沈容辞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来的,他绝对不可能食言。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顾迟渊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似有所觉地抚上自己的右手。

  自从伤口扩散之后,他的整条胳膊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除非用力捶打或者用利器刺激,他的胳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触觉了。

  可是现在,伤口处的死肉突然有些灼热泛痒——这是伤口自我愈合时会出现的状况。

  李公公还在战战兢兢地念着圣旨,生怕自己读错一处停顿就会惹来杀生之祸,却不想新帝突然撩起了右边的袖口,露出了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胳膊。

  李公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差点跪倒在地:“圣、圣上!”

  顾迟渊没理会他,直接扯开了绷带,将溃烂发黑的伤口全都暴露出来。

  果然。

  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断裂的骨头都开始相连。

  这绝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现象。

  ——沈容辞。

  在文武百官都对新帝突然挽袖子露伤口的行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新帝突然冲下台阶,往宫门的方向跑去。

  ——

  沈容辞本来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的,可是晃晃荡荡,最终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顾迟渊带他来过的城墙之上。

  这里景色很好,能看见整座京城,还能看见宫墙。国子监的藏书阁很高,能看见阁楼的尖角。

  他计算着时间,让系统先离开,他不太想被人看着。

  “我死后,你也会死吗?”

  系统想了一下,回答道:“要是宿主在这里有不放心的人,我可以留下来照顾。毕竟我只是个系统,这个世界的法则并不能控制我。”

  沈容辞沿着城墙老旧的砖石坐下,道:“霖霖还小,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法看着她长大了,就摆脱你多照顾。”

  系统点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容辞顿了一下:“顾迟渊的手应该可以治好了吧?”

  “我已经向系统主机请示了,没有问题的……只要完成最终的任务。”

  “那就好。”

  沈容辞长长地舒了口气,将头靠在砖石上:“别的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系统应了一声,突然声音哽了一下:“宿主,我……我会想念你的。”

  沈容辞无奈地笑了一笑:“整那么伤感干嘛?我们以后又不是没机会见面了。”

  系统明知道宿主是在安慰自己,却还是不忍心戳破他善意的谎言。说到底,沈容辞也不是他第一任宿主了,可却是他见过的最「傻」的宿主。

  非但把绝佳的向系统主机许愿的机会留给了不会再有交集的男主顾迟渊,还将唯一的绝情丹给了顾迟渊……这样下来,最终痛苦的,就只有他的宿主啊。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的沈容辞,才让他心甘情愿地陪他一起「傻」,还在分别之际这般、这般……

  系统强忍这眼泪,努力给沈容辞扯了个笑容:“那宿主再见!回到原本的世界也要每天开心哦!”

  沈容辞点点头,目送着系统狼狈地逃离。

  确认他走远了,他才将腰间的匕首抽出。

  他仰头看着天空。晨曦的色泽虽没有那日的夕阳那般惊艳,却也带着独有的温柔,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向上跳动,给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一边回忆着那日的烟火,一边摩挲着匕首的刀柄。也不知道为何,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把匕首。可能因为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正拿着这把匕首要刺破顾迟渊的心脏吧。

  也算有始有终了。

  刀柄靠近刀刃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格外粗糙。沈容辞若有所觉地抬起匕首,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这才发现了刀柄上那歪歪扭扭的雕刻。

  一个游鱼的图案,下面还有个「渊」字。

  沈容辞用拇指覆盖在雕刻之上,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完全遮住。

  随即,他反手将匕首翻转过来,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双手紧紧握着刀柄。

  「啪嗒」「啪嗒」。

  有水滴在了刀刃上。

  下雨了吗?

  晨光一点点沿着城墙的砖石攀爬,一点点将沈容辞的影子拉长。

  沈容辞咬牙,双手用力将匕首刺进去。

  很痛。  很痛。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尖刃撕裂开他胸口的皮肉,以及鲜血的流逝。

  双手疼得打颤,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死亡的降临,害怕独自面对黑暗,害怕疼痛,害怕失血,害怕……顾迟渊忘记自己。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掉下,眼前的视线几次模糊又清晰。

  可是还不够,他必须再刺深一点,刺到心脏,然后穿过去。

  他不敢呼吸,每呼吸一次,疼痛的感觉就会剧烈席卷大脑。到那时,可能自己会疼晕过去。

  沈容辞咬牙屏息,又往后刺了一段。

  他本想一鼓作气直接刺到底的,可半途实在疼得太厉害,手上已经没了足够的力气支撑他。

  顾迟渊。顾迟渊。

  疼痛刺激得他双耳尖鸣不已,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可能是他疼得出现幻觉了。顾迟渊的登基大典还未结束,怎么可能……

  他看着眼睛里的水光一滴一滴坠落下去,鼓足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刺下最后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他在那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也同时听清了顾迟渊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沈容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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