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一听, 急得直扯顾迟渊的衣服。

  他身上哪有什么重伤?叫太子去不就穿帮了?

  见顾迟渊没反应,他还想自己拒绝,可不等他开口, 就听太子欣然同意:“好啊,本宫确实十分担心少将军的身体情况,只要少将军不介意本宫在场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容辞的心理错觉,他总觉得太子好像知道些什么, 话里有话的样子。

  让他这个刚在荒郊野岭打过「仗」的少将军格外心慌。

  顾迟渊抱着他往营帐中走,太子就跟在后面,有什么话他也没办法和顾迟渊说, 只能自己干着急,心里打着鼓被顾迟渊平放在床上。

  太医已经恭候多时, 放下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子就要替沈容辞把脉。

  沈容辞不肯伸出手,心虚地往毯子里钻了钻。

  所幸顾迟渊出言制止了太医:“少将军身上的伤已经由本王处理妥当了, 太医只管查看本王的伤势就是。”

  “这……”

  太医偷偷看了眼太子的神色。

  太子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嘴角虽然含笑,却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愉快:“恕亲王, 你这是何意?方才不是你同父王说少将军重伤,才让传的太医吗?”

  太医从未见过太子这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吓得都快跪下了。可顾迟渊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大马金刀地往沈容辞床边一坐,用身体挡住了沈容辞。

  太子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只见顾迟渊撩起了自己左胳膊的衣袖, 露出绑得严严实实的绷带来, 绷带上还有些血迹, 看得出伤得很重。

  其实顾迟渊的伤早在山里的时候就被沈容辞上的药治好了大半, 血也及时止住了。但因为后来他们做了某些事情, 导致顾迟渊胳膊上的伤口再次开裂, 这才变成了如今这幅可怖的模样。

  顾迟渊慢条斯理地解下绷带,一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道:“太医可知道,为何到现在都还没能找到严亲王的踪迹?”

  立刻吓得将所有话语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而被顾迟渊挡在身后的沈容辞,也立刻明白过来了个中缘由。

  顾迟渊之所以邀请太子来,就是为了以严亲王的死来威胁他,告诉他:你有个把柄在我手中。

  而为何严亲王之死能够成为太子的把柄……沈容辞猜测,那山洞内的黑蛇堆定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更甚至,那黑蛇堆其实就是太子事先准备好,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掉他的竞争对手。

  可太子的目的到底是谁?严亲王,还是顾迟渊?亦或者是他们两个?

  要知道,最开始是太子来邀请他,将他事先支开,让顾迟渊一人落单的。

  想想看,这个法子虽简单粗暴,但胜算却大,不管是严亲王还是顾迟渊死了,对他来说少了个竞争对手,都是一劳永逸的事。而若是一箭双雕,整个王室都没有能与他相抗衡的人了,皇位不是手到擒来?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本宫看着,确实是五弟伤得更重些,都开始说胡话了。太医还是快给他先瞧瞧吧。”

  太医这才诺诺应是,掀开顾迟渊的绷带一看,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做了那么多年太医,给宫里那么多贵人主子看过病,自然也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连忙压下了心头的惊惧,闭紧了嘴巴给顾迟渊处理伤势。

  顾迟渊自然也没再往下说严亲王的事情。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想要传递的意思也已经清楚明了,不必他再多废话。

  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营帐内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太医向来保守,何况恕亲王并不受宠,又被帐内诡异的气氛熏得如坐针毡,他就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并不用心,随即开了几帖不温不火的药方,就再也坐不住似的,提起药箱就想跑。

  谁知被太子叫住了:“太医,少将军的伤你还不曾看过。虽说恕亲王说已经替少将军处理过了,但毕竟少将军乃崇宁公嫡子,又是瑾妃亲外甥,可马虎不得。还是得让太医瞧过了,本王才能安心。”

  太医「啊」了一声,太子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违背,连忙又放下药箱,躬身对沈容辞道:“少将军请伸手来,让微臣把把脉才好知伤势深浅。”

  沈容辞装死。

  就听顾迟渊笑了一声:“本王夫君虽说是个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可每到自己看病的时候就要耍小孩子脾气,还请太子多见谅。”

  「夫君」两个字他咬的极慢,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

  沈容辞在毛毯里气得咬牙切齿:什么叫「耍小孩子脾气」?我不敢看太医的原因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迟渊说完,就长臂一伸,将他揽入怀中,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伸进毛毯里,捏了捏他的脸颊。

  被沈容辞快准狠地一口狠狠咬住。

  顾迟渊面色不变,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还若无其事地对太医道:“就让本王陪着少将军吧,也好方便太医问诊。”

  太医哪里见过这般黏腻的夫妻,还是两个男的。就算有些皇亲国戚也会请他给后院里的小倌看病,但面上也会保持距离,随口扯个远方亲戚的身份来看,哪有像这样搂搂抱抱不懂避嫌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太医背上的冷汗立马下来了,哆嗦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这恕亲王嘴上说方便他问诊,可实际圈着少将军的臂膀丝毫不松,完全没有要将少将军从毛毯里扒出来的意思,这教他怎么看病?

  所幸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太子开了口:“罢了,本宫记得少将军曾说过不喜生人触碰,也不必再多勉强。太医只管开几个治疗外伤的方子就是。”

  太医听了如蒙大赦,匆忙写下药方,留下一瓶万能跌打药,就马不停蹄地拎起药箱跑了。

  顾迟渊正打算接过那瓶跌打药,就被太子率先抢占了先机。

  太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他眉宇间的薄怒此时已经荡然无存,甚至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嘴角有些不正紧地翘起一个弧度,就连语气都跟着轻快起来。

  “好了,既然太医已经走了,少将军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快些出来,本宫亲自帮你上药吧,可别耽搁治疗,反而加重了伤势。”

  说着,伸手就要去扯沈容辞身上的毛毯。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毛毯之前,被顾迟渊一把掐住了手腕。

  太子的动作其实已经十分迅速了,可没想到顾迟渊的反应更快。

  太子看向顾迟渊,因为此时帐内只有他们三人,他说话也不再有所顾忌:“恕亲王这是打算直接与本宫翻脸不成?”

  顾迟渊冷眼看着他,神情虽看上去平静无波,却能感觉到内里所暗藏的阴狠与疯狂。

  “别动他。”

  太子冷笑一声,显然没有将顾迟渊的警告放在眼里,另一手再次袭向毛毯。

  再次被顾迟渊格挡。

  两人竟就这么隔着沈容辞无声地打斗起来,被顾迟渊锁在怀里的沈容辞几次能感觉到不知是谁的拳头夹带着风声从脑袋边飞过,整个人都随着两人的推拉左右摇晃,身上的毛毯更是被来回扯了无数次。

  ……草。

  憋屈得很。

  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猛地从毛毯里跳了出来:“够了!”

  随即在太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瓶跌打药,并从顾迟渊怀里翻了出来,不耐烦道:“都给老子出去,老子自己上药!”

  翻的时候,还记着不能让自己身上某些痕迹暴露,一手按着衣领,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遮掩得严严实实。

  顾迟渊猝不及防被他从怀里溜走,知道他生气了,连忙低声下气哄道:“夫君背后有些伤痕够不到,还是我来帮你吧。”

  一旁太子竟也来凑热闹:“恕亲王不过是一条疯狗,恐怕会弄疼少将军,不如还是让本宫来吧。”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沈容辞露出了一个狠厉的笑来,笑得咬牙切齿。

  他开始思考用绝对的武力将二人赶出去还不被人发现自己对皇帝亲子拳脚相向的可能性有多大。

  随即,不等年轻的少将军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了喧闹之声。

  有一名侍卫的声音格外高亢,如一把利剑刺破了天平山的宁静:“报——找到严亲王的踪迹了!”

  这动静引来了人群中不小的骚动。众人忍着疲惫在此地等候多时,就是在等严亲王的归来,如今听闻有严亲王的下落,自然都松了口气。

  可既然已经找到了严亲王的下落,为何不见将人带回来?

  众人松口气的同时,心里都隐约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沈容辞与顾迟渊走出营帐,就见那侍卫纵马狂奔至皇帐前,几乎是滚落下的马,还未来得及站直,就冲皇帐内喊道:“启禀圣上,严亲王——薨了!”

  听闻有严亲王消息的皇帝走出皇帐,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听到这如雷贯耳的一句悲鸣。

  险些没站稳,竟是踉跄了几步向后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