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 沈容辞和顾迟渊成婚之后的第二日,两人要一起去宫里给皇帝谢恩。皇帝之前免了他们的私下请安,只让他们在早朝时说一声便是。

  大臣们早早的就到了, 就是想看看昨晚上恕亲王被虐得有多惨。

  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只有沈少将军一人。

  恕亲王呢?

  主角之一都不在场,这戏怎么能好看?

  大臣们奇怪归奇怪,但觑着少将军极其难看的脸色, 谁都不想触霉头,生怕少将军一个不开心,又来个当场求娶了。

  所幸圣上开了口:“少将军今日怎的就一人前来?世子妃何在?”

  大臣们面上不显露, 背地里纷纷竖起耳朵。

  就见沈容辞上前一步,似乎是因为心情不好, 连带着向圣上回话时,竟都摆了几分脸色, 冷声道:“内子身体不适, 末将怕冲撞了圣上,就没让他来。”

  “哦, 那边让他好生休息吧。”

  堂堂一个皇帝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受了冷脸,自然也是心情不好, 语气立刻严厉了不少。

  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色,都觉得少将军今日火气真冲啊。

  说是身体不适,可到底是怎么个不适法, 就不得而知了。

  啧啧, 这恕亲王也真是可怜啊, 被一个男人弄了, 总归是没脸出来见人的, 不来也不奇怪。

  何况,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等人生大事才刚圆满,一天都还没过呢,这少将军就算再不喜恕亲王,到底也是看中了对方美色自己要娶过门的,左右也不该是这般臭脸色。想必,两人昨夜的洞房相处得并不愉快。

  说不定那恕亲王抵死不从,惹恼了沈少将军也未可知呢。

  大臣们乐此不疲地脑补着恕亲王「身体不适」的各种缘由,有人却坐不住了,非要出来呛沈容辞几句。

  “少将军可千万对我五弟多担待些,他从小就体质虚弱,难免脆弱些,还请少将军往后就多加照拂了。”

  开口的正是排行老三的严亲王。当初六皇子死的时候,就是他揭发的沈容辞。

  他这句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看似只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弟弟。可这个话题本来已经可以过了,他却偏揪着不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亲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果然,就见本想退下的少将军沉了脸,面目阴沉地看向了严亲王。

  只有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真正的战士,才会散发出这种可怖的杀伐之气。

  不光周遭的文官们,就连严亲王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变了脸色,后退了半步。

  “严亲王所言甚是,这恕亲王作为一介王爷,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不禁风了一些,作为本少将军的正妻还是有些欠缺。末将今后定给他好好补补身子,争取养得同严亲王一般健壮。”

  严亲王终日沉迷酒肉,一天能吃五顿饭,且顿顿大鱼大肉,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厉,是以年纪轻轻就已经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沈容辞嘴上说是「健壮」,可谁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暗讽严亲王肥胖?

  一句话,说了两个亲王的不是,还是当着圣上之面,是如何的胆大包天?

  不等严亲王发火,一直沉默着的崇宁公便主动站了出来,面朝皇帝跪拜叩首:“犬子殿前言语无状,冒犯了两位亲王,还请圣上下旨,赐犬子鞭刑,以示惩戒。”

  这一番大义灭亲,竟是对自己嫡亲的儿子毫无偏袒之意。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说崇宁公对他这个嫡长子格外严厉,如今看来,果然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啊。

  崇宁公没说话,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似乎非要皇帝同意惩罚沈容辞后才肯起身。

  倒是那沈容辞,听了崇宁公的话后,赌气道:“鞭刑就鞭刑,圣上大可往死里打,末将定不会有半句怨言!”

  说完,竟也跟着崇宁公跪在了地上。

  皇帝的脸色显而易见更黑了。

  这对父子这是在逼迫圣上做决定啊……大殿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触怒天子威严。

  良久,皇帝才道:“也罢,那就让严亲王掌刑吧。”

  严亲王正憋着一肚子火,一听此言立刻喜上眉梢:“儿臣遵旨!”

  随即转身,对沈容辞露出了一个狞笑来:“来人,将沈少将军带下去!”

  沈容辞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出去的时候,心底下「啧」了一声。

  本来他在大殿上所表现出的对顾迟渊的种种不满有一半是演的。如今知道自己这顿打是躲不过了,这种不满则到达了至高点。

  他屁股都开花了,强撑着浑身酸痛来宫里,本就很不舒服。现在为了顾迟渊还平白无故挨顿打,到时候旧伤加新伤,不等他回到家里,整个人就废了。

  早上出门前,其实顾迟渊很想跟他一起来的,是自己故意对他甩了脸色,说了几句嫌他丢人的重话,将他扔在了霖霖的院子里,不让他出门。

  一来,他是真的没心情面对顾迟渊,也不想跟他说话。

  二来……

  他猜到顾迟渊要是同自己一起来了,定是会被满朝文武冷嘲热讽。他也知道,到那时自己不能保全顾迟渊,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替顾迟渊说话。所以干脆就不让顾迟渊来,那些污糟话自然也不会落入顾迟渊耳里。

  嗯,他才不是在照顾那个臭小子的心情,只是懒得安慰对方罢了。

  沈容辞被带到殿外的白玉砖地上,严亲王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脸上肥肉抖了抖:“沈少将军还不跪下,难不成是想本王请你不成?”

  沈容辞懒得理他,站在那假装聋子,笔直地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嘿——你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严亲王见他这模样,气得牙痒痒,伸脚就要踹他腿弯逼他跪下。

  谁知脚才刚抬起,在重心最不稳的时候,就被一人绊倒在了地上。

  太子不知何时出现,毫无诚意地对严亲王道歉:“哎呀,原来三弟在这,本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猪呢。”

  严亲王本想发怒,抬头见是太子,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忙吓得收起了怨恨的表情,战战兢兢爬起来行礼道:“见、见过太子。”

  他这几年可是在太子那吃了不少亏,早就失去了当年想与他争抢皇位的野心,平日里见着他都是绕着走的。

  方才在大殿内并没有见到太子,也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太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可是……”

  严亲王犹豫地看了沈容辞一眼。

  “本宫让你走你便走。怎么?三弟这是还想再同本宫叙叙旧吗?”

  太子口中所谓的「叙旧」应该不是表面的含义,因为严亲王在听到这几个字眼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头也不回地跑了。

  太子又转头对那两个行刑的宫人道:“你们也可以下去了,记得管好你们的嘴。”

  宫人们自然无不听从。

  太子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沈容辞可不会认为此人是在好心救他。毕竟自己几日前刚回京城的时候才亲口承认了,自己并没有要效忠他的意思。

  不是朋友,那就是必须消灭的敌人。争储之路是尸骨堆起来的,沈容辞不信太子会对他手软。

  沈容辞静静等着太子的下文。

  太子却只是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沈容辞被他这种意义不明的视线看得很不舒服,何况他又实在浑身酸痛得紧,站了没一会就有些吃不消,便装作不耐烦道:“太子若是无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还没走出一步,太子忽然伸手,粗暴地扯住了他的衣领,强硬地将他拉了回来。

  而被扯开的衣领之下,太子能清楚地看见年轻将军的肩颈和锁骨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印记和牙印。

  太子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沈容辞反应迅速,一把挡开太子的手,将松散的衣领整理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早上洗漱的时候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立刻色厉内荏地沉下脸:“太子这是做什么?”

  太子的脸色看不出喜怒,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只是话里话外都有股莫名的尖酸:

  “看样子少将军府里是养了一条疯狗呢。少将军还得多注意些,这疯狗不咬人也就罢了,要是太过偏宠他,任由那疯狗乱咬人,教得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反而把主人咬死了,可就哭都没处哭去。要我说,现在就将那疯狗乱棍打死,一劳永逸。”

  「打死」那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像是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将那条「疯狗」剥皮拆骨一般。

  “少将军不明白吗?”太子偏了偏头,“要是真不明白就罢了。若少将军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可是会伤心的。”

  “太子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末将先走了。”

  “再过几日就是秋猎,到时候还请少将军务必带上世子妃一道前去,否则到时再惹得父皇恼怒,可就不单单是几鞭子能说得过去的。”

  沈容辞脚下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他自然也就没看到,身后的太子那嫉妒到扭曲的脸。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