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渊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摊开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 只见手掌内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指甲掐出的血痕。

  天知道他刚才在詹语儿的门外听见那句「公子怎么这般心急」时,是如何压抑自己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的。

  看到那个詹语儿坐在沈容辞的身上,两人贴的那么近, 他恨不得当即冲过去将詹语儿的头颅砍断。

  连自己都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不敢越过雷池半步,生怕吓跑的小狐狸,詹语儿这个来路不明的乐伎怎敢这般靠近?

  若詹语儿是女子, 他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留下一具全尸;可他偏偏是个男人。

  要是当着沈容辞的面,将那人引以为傲的脸皮生生剥下,再将他一切触碰过沈容辞的部位统统割去, 让他从此成为血淋淋的肉人,沈容辞是否就会从此厌恶詹语儿, 此生不愿再见他?

  或者,干脆把沈容辞的腿打断, 将他关在只能接触到自己的牢笼之中, 让他永生永世只能看见自己一人,是否会更好……

  轻抚在沈容辞头顶的手缓缓挪动, 转而覆在他的脚踝上,像是想到了囚禁他的画面, 顾迟渊的喉结滚了滚,眼神幽深。

  年轻将军的脚踝很瘦,裸露在裤管外一截, 能轻易地握在手里。微微带点小麦色的肌肤如同最昂贵的丝绸一般, 因为常年习武, 还能摸到有力的青筋, 手感很好, 教人爱不释手。

  只要他想, 他现在就可以轻易捏断。

  但是不行。

  那样做,会伤害到这只小狐狸的。若是他因为害怕,不愿再同自己说话,自己只怕是会发疯。

  九年前的沈容辞那么疯狂地爱慕过他,他不信一个人的感情能断得这么干净。他克制了那么多日,不就是想一点点诱惑小狐狸自己上钩,重新爱上自己么?若是现在吓跑了他,便是前功尽弃,就算此生能强行占有沈容辞,恐怕也再难得到沈容辞的真心了。

  不光是沈容辞的身体,他想要的是沈容辞的全部,他要沈容辞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只是可惜,不能亲自杀了那个詹语儿,实在是便宜他了。

  怀里的小狐狸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想要从顾迟渊的腿上翻身离开。

  顾迟渊轻轻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半靠在自己的怀中。

  沈容辞蹙眉挣扎了一会,在顾迟渊胸口蠕动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沉沉睡去。

  顾迟渊垂眸,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微张的双唇,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没有再看他,只是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将脸轻轻埋在了沈容辞的头发里,贪婪地嗅着皂角的干净气味。

  ——

  詹语儿横靠在软垫上,满脸不悦地听着老鸨的唠叨。

  即将到嘴的美餐突然被人抢走了不说,还因此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老鸨好一通教训,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们卿瑶楼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把你当个祖宗养着,还将你培养成了江南第一花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要是那位大人不怪罪也就罢了,要是他动了怒,我们整个卿瑶楼都得陪葬!”

  “哎呀妈妈,这可是我的头一夜,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看得顺眼的客人,谁知道是个将军啊!”

  “你说什么?”老鸨的声音陡然拔高,满脸不可置信,“将军?”

  “应该也不是将军,我听别人喊他叫什么……少将军。”

  “少将军?”老鸨的脸都快扭曲了。

  詹语儿掏了掏耳朵,满脸不以为意。

  不就是睡个男人吗,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欠谁啊。

  再说他这不也没睡到手吗,也不知道老鸨在这慌什么,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这天下能有几个少将军?”老鸨慌得不行,在詹语儿面前来回踱步,“我听闻朝廷的官兵去南城剿匪,已经得胜归京,算算时日正是这几天会路过春宁府……天啊,若真是沈家的那位,那带走他的那个男人又会是谁?”

  “好啦妈妈,你就别说了,说一句我肉疼一分。”

  想想看,沈家的那位少将军得是多么风姿卓绝的人物?铁甲拈花,又是多少春闺梦里的场景?都送到嘴边了,自己竟还没吃到,得多亏啊!

  他正不耐烦地想将老鸨赶出去,突然一道黑影翩然而至,无声地将他面前的老鸨砍倒在地。

  他脑子转得快,一下便看出那暗卫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做这种暗地里勾当的一般都不愿声张,若是他躲进人多的地方逃走,就能暂且保住性命安全。

  果然,那暗卫没再追来。

  有宾客认出了他的样貌来,惊呼:“詹语儿!”

  詹语儿「啧」了一声,一把将宾客的外套薅下盖在自己身上作伪装,一边暗暗骂娘。

  ——老鸨这张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直接拍了杀手来,真他娘晦气!

  詹语儿熟门熟路地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暗门,确定四周无人后,穿过暗门,顺着门后台阶一路向下。台阶的尽头停着一叶小舟,从这里出去能通往春宁府最大的水路。

  这是老鸨留着给自己逃生用的后路,詹语儿没想到自己先用到了。

  他划着船,沿着岸边在水面的阴影处前行。

  他眼底蓦地闪过一道白刃,黑色的湖面上倒映着暗卫手中的剑光。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侧腰堪堪躲过致命一击,长发直接被那削铁如泥的长剑斩断,纷纷扬扬飞散入空中。

  暗卫一击不中,紧接着再跟一剑,直刺詹语儿左侧心房。

  詹语儿闷哼一声,艳丽的绝美脸庞在暗卫眼底划过,随即摔入水中,不见踪影。

  暗卫默默收回手中染血的剑刃,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

  等沈容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军队中的帐篷里了。

  一旁系统正焦急地守着他,见他终于醒了,连忙将手中的药汤给他喂下。

  “都怪我,我以为男主已经被我哄骗到了,所以没有看牢他……”

  沈容辞将那药喝下,四肢终于恢复了力气。

  “是你告诉他我去了春宁城?”

  系统点点头,满脸的自责:“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去寻你……山心和高云两人在他马车外看得好好的,都没见到他出去,是我得到任务失败的提示后,才知道他已经离开。宿主,你要不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也不能怪你,你身份特殊,本就不方便在军中随意走动。不过……他见到你了?可有问九年前的事?”

  “没有,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我。”

  沈容辞松了口气:“那就好。”

  反正该罚的也罚了,对于他来说也就只是在顾迟渊面前小小地丢了个人,春宁府反正也无人认得他,应该问题不大……吧。

  沈容辞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被顾迟渊抱着走出卿瑶楼的场景,俊脸又开始发烫。

  不行,被老袁看到了他这么糗的一面,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少将军的威严都没了!

  必须把老袁叫来谈谈话。

  沈容辞刚要下床去找袁武章,帐篷外就传来了顾迟渊的声音。

  “沈世子可醒了?”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沈容辞莫名有些慌张。

  说到底,昨日在顾迟渊眼中,他赫然就是个去吃花酒、还差点和花魁上了床的人,顾迟渊不会因此厌恶他,从而疏远他吧……

  可说实话,他的万人嫌人设不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吗?

  这么一想,沈容辞非但没有安慰到自己,内心还莫名涌起一股酸涩。

  见自家宿主久久没有回应男主,系统不得不提醒了他一句,沈容辞这才强打起精神,让顾迟渊先进来。

  一见到顾迟渊,他却愣了一下。

  顾迟渊向来打扮素净,不是白色就是青色,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属实太过低调了。

  可今日的顾迟渊,穿得尤为……艳丽。

  一身绯色销金云玟团花真丝圆领襕袍,内衬月白蝶纹长衫,头饰配以海水玉赤金冠,衬得他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更加白皙。

  折扇玄褂,凤眸微挑,端的是清风霁月的富贵逼人。

  可当他的视线对上沈容辞,却又化作温柔谦和的水,略带点少年郎的青涩,笑着道:“大军即将出发,本王来看看少将军可收拾妥当了。”

  他这一笑,冰河山川都能为之融化。

  什么尴尬场景,什么晦涩之情,就连顾迟渊如何脱离守卫视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春宁府这一疑虑,在那瞬间都被沈容辞抛诸脑后了。

  沈容辞的心又不可避免地狂跳起来。

  ……要命。

  顾迟渊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少将军为何这样看着本王?可是……本王今日穿得太花俏了?”

  “没有没有。”沈容辞下意识反驳,“很好看。只不过从没见过王爷这般打扮,这才没能反应过来。”

  听到他这话,顾迟渊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昨夜我见那花魁的打扮,似乎少将军很喜欢那般张扬的个性?”

  作者有话说:

  暗卫是老熟人,大家可以猜猜看是谁哦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