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第二日一早就被一辆马车送回了崇宁公府。

  与他同行的, 还有九公主霖霖。

  当沈容辞看到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被李公公牵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

  李公公陪着笑:“圣上下旨,将九公主过继给崇宁公府。沈世子, 往后九公主就辛苦您和崇宁公照看了。”

  沈容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将霖霖过继给崇宁公府?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出?

  李公公看出他的疑惑,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一语双关道:“皇后宫里出了歹人,敢对皇子下毒,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是以崇华殿这几日不太平得很, 就让五皇子和九公主都搬出去了。”

  沈容辞从李公公这句话里咂摸出一点味来,聪明地不再追问了。

  霖霖上了马车, 钻进了他的怀里,面上有担忧:“沈哥哥……”

  沈容辞揉了揉她脑袋, 知道她是在担心顾迟渊, 于是轻声安慰:“没事的,霖霖不用担心。”

  送走李公公后, 瑾妃便带着一队人前来送行。

  瑾妃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她一夜未合眼的面容有些憔悴,但在看到沈容辞从天牢里能平安无事地出来, 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昨夜相信五皇子,是对的。

  “辞儿,姨母已经命人将你的屋子收拾好了, 东西全放在箱笼里, 若是还有什么缺的, 你尽管命人来宫中送信告诉姨母……对了, 你身边没什么贴心的人, 姨母给你挑了几个还算乖觉的, 这些人身世清白,也知根知底,都可以放心用。”

  顾迟渊看着马车后跟着的两排人,心里觉得酸涩,面上还维持着不甚在意的笑容来:“姨母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说我这又不是去上战场,是回家啊。”

  瑾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你那个哪里是家……”

  “姨母也别光顾着担心我了。六皇子一死,宫里的天恐怕又要变了,您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可要多保重。”沈容辞顿了顿,“姨母,顾迟渊他……”

  昨晚上在天牢里,因为侍卫换班,顾迟渊不能久留,所以在沈容辞说完那句「不会再爱」之后,顾迟渊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直到刚才他听瑾妃说,昨夜是顾迟渊去向皇帝求情,他今天才能放出来的。

  现在回想想,昨晚他对顾迟渊说的那些话,是否太过分了一些?

  “五皇子今早就从崇华殿搬出来了,目前暂居皇子所。”

  瑾妃心里感激顾迟渊肯为沈容辞说情,又怜悯那孩子身世,说及此事也难免叹息。

  “那孩子也是可怜,在这宫里,从此就彻底孤苦无依了。”

  沈容辞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睡过去的小姑娘,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姨母,五皇子虽说病弱了些,但他哪一点比不上其他皇子?若是你将他养在身边,往后也是个傍身。”

  其实他这般提议也有一点私心。

  他知道按照原作剧情,顾迟渊一定会登基,若是瑾妃成为他的养母,余生的安危,甚至是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而且,他离开皇宫之后,就很难再知道顾迟渊的相关动向了,若是有瑾妃帮忙做他的耳目,自然更好。

  瑾妃受宠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在这深宫之中自然是寂寞的。其实当时瑜妃死后,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将五皇子和九公主接回鸾翥台抚养的心思,只不过当时被皇后捷足先登,她便没再往这方面想。

  如今沈容辞再提起此事,让瑾妃也重新考虑起来。

  “也好,我到时候再同皇上商量一下此事吧。”

  与瑾妃分别之后,沈容辞将瑾妃送来的那队人叫到了跟前来。

  他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包括杨思,甚至连天牢内那两个高矮侍卫也在其中。

  视线逡巡了一圈,沈容辞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低垂着脑袋,穿着有些脏的内侍身上。

  “你,上车来伺候吧。”

  那人应了一声,低着头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后,沈容辞敲了一下那内侍的帽檐:“从哪爬出来的?”

  那内侍一抬头,赫然是系统的脸。

  他傻嘿嘿地笑着:“宿主放心,我可是洗干净了再来的。”

  “我听说你被打得很惨,身上痛吗?”沈容辞关切问。

  “还行。”系统挠了下头,“还好我装得像,他们就以为我挨不了几顿打,又吃了抽髓丹,他们就以为我已经不行了,也没怎么打我,就把我扔出去了。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又站在这了吗?”

  沈容辞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不是说吃了抽髓丹后三日不能动?”

  “我有解药啊,我可不想在那种地方躺三天。所以我立刻吃了解药,马上就回到鸾翥台了。”

  系统像是回想起什么,打了个寒颤,不愿再提。

  “那……”沈容辞压低了声音,“那个刺客呢?”

  “那刺客是关键证人,早就被顾迟渊提走了。”

  “对了宿主,”系统突然「啊」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我刚才装作鸾翥台宫人,在帮你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我寻思估计是你不小心落在床底下的,所以特地带出来了。”

  沈容辞先是疑惑,等接过那东西一看,脸都白了。

  因为系统带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日他给顾迟渊上药时,给人身上扒下来的裤衩子。

  系统还一脸求夸奖的神情:“我一直听说你们人类有个特点,就是喜欢穿旧裤衩。怎么样宿主,这条是很重要的裤衩子吧?”

  沈容辞:……

  算了,就当替顾迟渊保管着的吧,等下次见到了再还给人家。

  ——

  当日,皇帝下旨昭告天下,将九公主顾霖霖过继给崇宁公做养女,赐号束元,赏封地三万户。崇宁公为表诚意,率领五千沈家兵亲自去宫门迎接九公主。声势之浩荡,足见将士威仪。

  此消息一出,全京城都侧目——皇帝这不就是变相嫁女儿了吗?

  六皇子才薨,皇帝转头就将九公主过继给了崇宁公以作拉拢,此番作为,那可真是相当的耐人寻味。

  有人说帝王薄情,如此年幼的公主竟也舍得让给外姓大臣;有人道是崇宁公功高震主,这才送个公主去讨好一二;有人则认为,圣上此番作为,是在以崇宁公牵制皇后一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灵珂知道,皇帝这是在用九公主牵制五皇子,顾迟渊。

  不过,朝中众说纷纭,跟她这个大祭司没什么关系。

  如今她忙得很,因为她的任务多了一项,那就是每日去崇宁公府上找沈世子蹲马步。

  当然,这也不是免费的。每次去,她都让沈世子给自己熬鸡汤喝。

  久而久之的,沈容辞熬鸡汤的技术越来越纯熟,甚至能变着花样熬。

  所以灵珂对她这个便宜徒弟是越看越满意,渐渐地也肯教他一些其他东西。

  崇宁公依旧是不怎么与沈容辞说话,倒是他那两个庶出的弟弟总是找理由要来他院里,全都被他回绝了。

  反正他要维持原主阴郁不擅交际的人设,也乐得清闲,懒得同他们宅斗。

  霖霖在崇宁公府自然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一家子将她当成祖宗供着还来不及,也不用沈容辞操心。不过小姑娘最愿意亲近的还是只有沈容辞。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春去夏来,几个年头过去,沈容辞竟是再没有找到机会再去宫里。

  系统偶尔会给他发布些简单的任务,无非就是欺负欺负哪个世家子,或者暗中给一些朝廷官员使绊子。

  当然,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皇后与二皇子一党的。

  而霖霖随着年岁增长,也会写字了,而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宫中的顾迟渊写信。

  信的内容很杂,但大多离不开沈容辞。

  例如今天这一封信:

  “八月二十,晴。今天很热,沈哥哥给我开了个冰镇西瓜,很好吃。他还特地拿了另个一瓜送给曹侍郎,曹侍郎当晚就拉稀了,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但我一点也不可怜他。因为曹侍郎之前曾当众骂你,说哥哥你未曾感念皇后的抚养,转身投靠了瑾妃,是不孝之人。我觉得他这样乱放狗屁,活该拉肚子。”

  不出几日,霖霖就收到了回信。信中提及自己一切安好,望勿念。

  只是信的最后十分严厉地批评了她的措辞,大概意思是说她贵为公主,不可学这等粗俗的话。

  霖霖吐吐舌头,没往心里去——这些都是她跟沈哥哥学的,哥哥要怪也得先怪沈哥哥。

  沈容辞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霖霖这个小内奸出卖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虽没再见过顾迟渊,却仍然维持着自己万人嫌的形象,十分兢兢业业。

  唯一一次见顾迟渊,还是在二皇子册封太子的大典上,遥遥见了一眼。

  顾迟渊变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病弱了。

  为了庆贺二皇子成为太子,沈容辞还在大典上舞了一套剑法。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将那把剑赐给了沈容辞,还夸奖他「不输乃父之风」。

  当月,沈容辞就收到圣旨,认命他为少将军,跟随崇宁公出征边关。

  出征那日,他师父灵珂亲自将他送出城外,她身边还跟着个模样陌生的小男孩,同样一身苗族打扮。

  那年,沈世子一战成名,军中不少将领都夸他少年英雄。

  就连崇宁公,也终于肯正眼看待他这个嫡长了。

  人人都道边关苦寒,可沈容辞却觉得这里的天比京城广阔,连充满了黄沙的风都是自由的。

  沈容辞在这里,远离了那权力争夺的漩涡,少了那些时时刻刻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不用天天演戏,还没有系统任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活。

  从那以后,沈容辞便一直随着崇宁公四处出征,且百战百胜,无往不利。渐渐地,沈少将军「玉面战神」的名号也在军中传开,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转眼,九个年头过去。

  沈容辞二十岁的那年,京中再次传来旨意,要求沈少将军率领兵马前去南城剿匪。

  而此次征战的督查使,赫然便是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恕亲王——

  顾迟渊。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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