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接近凌晨,这个时间点,纵然是最喧嚣吵闹的盛夏,也该是安安静静的。

  夜空很安静,窗外院子里很安静,房间里也很安静。

  只有李越泊的心被震荡得微微叫嚣,待他从那句最宝贝中回神,他就伸手按着叶跃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叶跃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李越泊稍稍吻了一会儿,又贴着他唇低声:“闭眼,宝宝。”

  叶跃敢保证,李越泊眼下的这个声音就是全世界最性感的男声,说不准李越泊上辈子是只坐在礁石上的无聊摆尾的俊美人鱼,月光幽照,唇一掀就蛊惑人心。

  叶跃被蛊得立即闭眼,合起来的纤长眼睫似稠密纤浓的黑色羽扇静静嵌在白玉般皎洁的脸上,头乖乖地微微仰了起来,雪白的脖颈稍稍延伸,于是李越泊原本覆在叶跃后脑勺的手就一寸寸往下移,慢慢覆上了那雪白。

  李越泊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最近由于忙,晒得颜色稍微更深了些,手的颜色自然也跟着深了一些,他手指长又骨节分明,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劲瘦,平日里随随便便拿个什么都比别人拿东西显得要好看许多,眼下那手正五指微微曲张着覆上纤弱雪白的脖颈,黑与白、强与弱、掌控与献祭……如盛夏静谧的夜,一种无声的满满张力。

  再往上是肤色、大小、轮廓都对比明显的紧贴在一起的两张脸,鹅黄色的灯光柔和朦胧,再配上偶尔的水啧声和间或稍稍有点过呼吸的呼吸声,场面是缠绵美好的,也是稍稍有那么点情/色的。

  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里,云一遮,月光暗淡起来,窗外院子和整个夏夜都跟着暗淡起来,但房间里两颗浓烈相爱的心却越发闪耀动人。

  时间滴滴答答走了一会儿,躲得不耐烦的月亮稍稍在云后探了个头,悄悄往房间里看。

  但歌曲里的鼓点是渐弱渐失的,李越泊这个鼓点明显没完没了,且过于情意绵绵。叶跃从被蛊中稍稍清醒,潋滟双目逐渐恢复清亮,等李越泊再次低头回啄时,他偏头躲了开去,手也伸出来一把盖住李越泊的唇,“不许你再亲!”殷红的双唇吐出严厉的拒绝,灯光下叶跃俏脸肃了起来。

  漂亮的大眼睛里现在是明晃晃的指责——李越泊你干什么?说正事呢。

  李越泊听懂了他眼睛里的话,低低地笑了开,绵长亲吻后笑声里是蛊惑人的餍足感与十足的苏感,叶跃耳朵动了动。

  李越泊把他盖住自己唇的手拿了下来,亲了亲,赶在叶跃要指责之前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宝宝,你那日在工地坑底看到的杂志文章写的是什么?”

  问完他也不甚在意,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手下微微用力把叶跃抱起来了点,调整了下姿势。李越泊背靠在床头,叶跃趴在他胸口,跟当初“暴雨拷问”之后他再询问叶跃真实喜好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当然,李越泊知道是不同的。

  叶跃下巴抵着他胸口,大眼睛眨了眨,不是很懂李越泊干嘛突然这样问。他甚至跑偏了题,因为下巴下是李越泊紧实漂亮的胸肌,下巴放上去非常舒服,叶跃忍不住低头亲了亲,被宠的时间久了,加上对原书剧情线不可抗迷信的推翻,叶跃开始学着直白大胆地表达喜欢。

  李越泊显然是非常受用他这种直白的。他劲瘦的手探入叶跃衣服底下,一下一下摩挲起那迷人的腰线。

  不待叶跃回答,李越泊说着他早已猜到的答案:“是不是《爱是自卑》这一类的文章?”

  他思索出来的关键词是自卑,联合叶跃当初给他的“爱是底气”这一答案,李越泊猜测真的文章题目应该是《爱是自卑》。

  很明显,他猜对了。

  叶跃一下抬起头来,漂亮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连呼吸都忘了一瞬。

  李越泊在衣服底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低沉又温柔:“呼吸,乖。”

  李越泊今晚给叶跃穿的是很宽松的一款棉质睡衣,衣服颜色是跟藏冬镇蔚蓝的天一样的蔚蓝色,李越泊自己的是同款的颜色深一些的藏青色。

  李越泊喜欢给叶跃穿一些浅色的、明亮的颜色,因为他觉得他的叶跃澄澈明亮的灵魂就该配这些干净的亮色。

  他自己是生性卑劣的,所以他只会给自己买深色系。

  思索出真实答案那一刻,再结合叶跃告诉他的答案,李越泊心下是很一种怅然又纯粹地感动,他再一次为叶跃澄澈的灵魂深深着迷。顶级omega的体质,让叶跃有着全藏冬镇公认的最好看的皮囊,但李越泊知道这顶级好看的皮囊远不及叶跃澄澈灵魂万分之一的美。

  那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耀眼又不灼人,但永远高挂头顶,令人迷醉。

  窗外夜风起,吹得院子里的桉树树叶一阵“沙沙”,栖息在桉树上的小精灵被惊醒,院子里又响起簌簌地振翅声。

  叶跃跟着李越泊的指令找回了呼吸,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李越泊这么一说,他自然就懂了,一阵迟疑地后怕攫住他的心,他忍不住紧紧抓着李越泊胸前的衣服:“你是说我当初掉那个坑也不是意外?”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月亮又躲进了云里,似乎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讲的是可怕的事,自动为他们调了暗光。

  听出他声音里的害怕,李越泊把他往上抱了抱,安抚性地亲了亲:“不怕。”

  分化期临近,最近生活给与的历练又重,原书中描绘的青年“李越泊”身上那种从容不迫又杀伐决断的上位者气息已经在现在的李越泊身上充分地显形,他的眼神也是,少年时的冷然正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凤泉山一般的平和但巍峨的气势。

  但那是他看别的人和事时的眼神,看叶跃时,李越泊的眼神总是十八年如一日的饱含爱意,且那爱意跟他一起一天一天随时间不断成长。

  分析“概率”事件时,李越泊之所以肯定对方的目的是他的叶跃,除了那个“叶跃出了事,李越泊绝不会认什么意外”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当时未明说,他怕吓到叶跃。

  那就是对方没有做任何是让宋若唯还是周蔓蔓第二个爬树的引导,但这其实很好引导,比如在那根精心布置的最大最结实的宗蔓藤上放上一两只周蔓蔓讨厌的虫子,也可以事先在那株精心准备的宗蔓藤上抹上一点宋若唯讨厌的某种自然的味道,毕竟宋若唯是一个因为讨厌数字“5”,所以不会在25号自杀的人,周蔓蔓和宋若唯都是有太多引导的法子可以操控的人,但对方没有做任何引导。

  显然对方根本不在乎要摔的是宋若唯还是周蔓蔓。

  但不论是宋若唯还是周蔓蔓出事,他的叶跃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问责。

  多方分析论证,李越泊肯定对方的目的是他的叶跃。

  对方不敢直接伤害他的叶跃,但是非常善于给他的叶跃以绝对的致命的心理伤害,甚至可以说对方就是冲着攻破他的叶跃的心理防线来的。

  而李越泊比谁都清楚他的叶跃的心思有多敏感,也比谁都更知晓他的叶跃的心理问题有多重。

  但李越泊又怎么可能只查唐俊唐建,他当日回来就着手做了全盘清查,只是没给叶跃说而已。

  他不想加重叶跃的心理负担,就跟叶跃会心疼他压力大一样。

  “‘风往城’大门进去就两条路通往我的办公室,只要其中一侧上站着人或者人多一点,你的性子,多半就会选择走另外一侧没人的路,”李越泊轻轻摸着叶跃的背,声音不急不缓,“路上对方有没有再做引导设置,已经无从可查,你掉不掉坑就跟宋若唯掉树一样,是个概率问题,对方只是赌一赌。”

  月亮像一轮金钩倒挂在清冷的天幕上,院子里再度静悄悄的。

  “对方打的是破坏你心理防线的主意,而你最大的问题,”李越泊低头亲了亲他,目光软如天上的云,“是自卑、敏感,还有过分希望对你好的人都过得好。”

  “坑底杂志早没有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不好排查工地上是否真的有工人在看你见到的那本杂志,”李越泊目光柔柔地,“但你那天问了我看见你掉在坑底的时候在想什么,又说你看的是《爱是底气》。”

  “你见到我时,我又恰好在巡查项目,看起来无限风光,”李越泊搂着叶跃的腰,掌心下肌肤相贴,温热互递,“对方是打着冲破你心里防线的主意来的,所以我猜你看到的大概是一本《爱是自卑》,以妄图引发你心底无限的自卑。”

  叶跃眼睛亮亮地,他对李越泊一向坦诚,梦境都交代过后,这坦诚更是上了一层。

  “我当时觉得我好丑哦李越泊,”他趴在李越泊怀里,软软地诉说着在旁人看来只是莫名其妙,于他却是惊心煎熬的一幕,“你那么好看,你旁边的人也好看,阳光亮亮的,你们头上的安全帽一顶一顶全都在亮亮地反光,那光一闪一闪地,可好看了,但我身上只有泥巴,指甲缝里也是,我的衣服跟你们的比起来也是皱皱巴巴脏兮兮的,给你的双皮奶还撒了,我不敢喊你的,我想藏起来。”

  李越泊听得心酸,怜惜地吻了吻他,只是心里淬着对幕后之人的汹涌山火,眼睛在叶跃看不到的角落阴沉如墨。

  “但是我说了要好好爱你的,”叶跃继续说,“我不想你再伤心的,我就想,要是你摔了不告诉我,我会好难过的,那我摔了不告诉你,你肯定也会好难过的,我不想你伤心,所以我要喊你,就算我丑丑的脏脏的,我也要喊你的,大不了你嫌弃我了我再走开,这样起码你不会因为以后发现我没告诉你而伤心。”

  山火退去,现在是溢满胸腔的爱意。怕成这样也要喊他,就为了不让他以后伤心。李越泊觉得自己还是想错了,他以为他的叶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成长了,其实并没有,那自卑依然刻在他心底,叶跃只是凭着深爱他的本能,从另一条路幸运地离开了对方深深地诱捕。

  “你没有嫌弃我。”叶跃在李越泊怀里笑弯了眼。

  李越泊低下头亲他,这就是他一心渴求的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星星很美,但星星不知道它很美,星星还怕它不美。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李越泊道,“我只会爱你。”

  叶跃软软地“嗯”了一声。

  院子里月光又亮了起来,这次是遮它的云自己走开了。

  “邓璐是我调回来的,”李越泊说,“你的人际关系简单,数来数去就这些人,爸妈那里应该不用担心,对方看来也不是谁都下手,目前重点就是你的几个朋友。”

  叶跃又乖乖“嗯”了一声,李越泊真的很厉害。

  “宋若唯那件事还要再查。”李越泊摸了摸他挺翘的睫毛,“尤其是赵明涵。”

  叶跃不解:“赵明涵不是都写信说明白了吗?”

  李越泊低头亲了亲他:“你不也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工人扔下的杂志,那自卑是你自己本来的想法?”

  促使宋若唯走向覆灭的一共两个原因,一个等级下降,一个赵明涵,李越泊不知道对方到底主导了几个因素,但他考虑问题一向很全面,既然对方如此擅长心理攻击和心理引导,那赵明涵所谓的‘不配’、‘没有资格’又有没有被引导?

  李越泊从不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叶跃惊得又屏息。

  李越泊仍旧在衣服底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低沉又温柔:“呼吸,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