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四十多块,于舟赶到了珠江水榭。

  和上次一样,做了访客登记,但是却被拦在了C座楼下的大堂里。

  保安仍旧毕恭毕敬,但很客气地告诉她,他这边没有来访信息,不能给于舟刷卡,让于舟到大堂的左手边,按可视电子门铃。

  于舟走到电子门铃前,按了12楼,没有人应。

  但她知道苏唱在家,不知道为什么,有预感,就觉得苏唱在家。

  于是她问:“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有访客要来,一般业主怎么通知你们?”

  保安说:“有内线电话。”

  “那你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我有急事儿,真的很着急。”于舟说。

  保安看她神色紧张,绕到柜台后,拨了12楼的电话,“嘟嘟”的声音于舟都听见了,然后保安放下电话:“没人。”

  “再打一次。”于舟趴上柜台,探头看,恨不得自己动手。

  “不行,我们有规定,不能屡次骚扰业主,应该就是不在。”

  “她在,她真的在。不然你们看监控,她这三天有没有出入,我是她朋友,我们都找不到她了,担心她出事。或者,你带我去地库,我看一眼她的车在不在,我就知道她在不在家了。”于舟加快语速。

  烦死人了,有钱人的房子,能不能让她像雪姨一样上去就是拍门啊。

  傅文唱,你给我出来啊!

  于是保安又瞟她一眼,然后拨通了电话,响了三四声之后,接通了,接通的声音跟刚苏醒似的懒:“喂?”

  座机隔音很差,于舟贴耳过去就能听清楚。

  她说:“苏唱,给我开门。”

  趴在柜台上,身子一跃一跃的,想跃过柜台够过去说话。

  那边的声音有点迟疑:“舟舟?”

  她很久没有叫她舟舟了,可惜传到了一个高大壮汉的耳边。

  于舟觉得有点尴尬,说:“对,是我,开门。”

  “请帮她刷一下卡,谢谢。”苏唱轻轻说。

  “好的。”保安挂断电话。

  然后清清嗓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于舟一眼。

  怎么了?她也没干奇怪的事儿吧?于舟莫名其妙地走进电梯。

  依然是入户花园,这次苏唱站在门口,弯腰给她递了拖鞋。

  她穿着丝质的深蓝色睡衣,长发披得很柔顺,面容精致反正看得出来是洗了脸的,但脸色很不好,白,嘴唇也很淡。

  “你怎么了啊?”于舟迅速换完鞋,看她靠在玄关边。

  苏唱转身往里走,小小地呼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彭导说你没录音,我担心你有事儿,就来看看。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于舟跟在后面。

  “手机放在客厅了,我刚醒。”她在沙发上坐下,声音有点虚。

  “你……就只是睡觉?”于舟偏头看她,“我看你脸色不对啊。”

  “胃疼。”苏唱这两个字说得轻轻的,虚弱得有一点撒娇的意味,但不明显,两手撑在沙发两侧,垂头盯着自己的拖鞋。

  “啊?”于舟凑过去,看她的胃部,“哪疼啊?哪种疼?胃痉挛还是胀痛?痛得厉害吗?吃药了吗?怎么不去医院?”

  一席话问完,她抬眼,看苏唱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回来了?”

  眼神晃了一晃,晦涩不明。

  “庆城,好玩吗?”

  “嗯……还行。”

  “不是去工作的吗?”苏唱定定看着她,声音有点哑,像是气声。

  于舟在她的尾音里听出了一点颤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她叹了口气:“这个说来话长,就是遇到一个特别恶心的主办方,骚扰向挽,我们就撤了,我换了酒店,想带她散散心,就玩儿了一天。”

  苏唱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神往回收,然后润了润嘴唇,说:“那主办方那边,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他不尊重我们,我们不参加了。”

  苏唱虚弱地皱了皱眉,轻声问:“那你说这个话之前,把骚扰行为录制留证了吗?”

  “没有。”

  苏唱摇头:“那么你应该跟对接人说,刚才是某某人,对向挽进行了某行为的骚扰,你不确定这是不是主办方的人,想要请他帮忙查清楚,你要说,向挽哭得很伤心,你担心会影响明天的录制。”

  “啊?”

  “你的话里留有余地,通常这时候,主办方为了保证录制顺利,会给你道歉。”

  “然后呢?”

  “然后你再提出,由于没办法换人合作,向挽心里很受伤,很遗憾没有办法参与,你们要退出了。”

  “这……和我的退出有什么区别吗?”

  苏唱又轻轻抽了一口气,抬手按住胃部,低声说:“有沟通的过程,显得你争取过,主办方不会太恼羞成怒,其次,你没有留视频证据,如果要撕破脸皮,主办方道歉的聊天记录,就是向挽受到骚扰最好的证明。”

  哇,涨知识了。

  于舟仔细琢磨,问她:“你怎么知道啊?”

  苏唱温柔地笑了:“因为这样的事,我遇到过不止一次。”

  那……她之前也没告诉过她。

  “我遇到的时候,还没认识你。后来,就没有了。”苏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跟了一句。

  在一起之后,看她对这个圈子不感兴趣,以前的很多事,也都没有提。

  “哦。”于舟埋头,看着茶几。

  安静了大概三十秒,她偏头问:“你这身体行不行啊?是不是最近都不能录音了?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快好了,后天应该可以正常录。”苏唱说。

  “嗯……那你今天吃的什么啊?饿不饿?”于舟探身子,看了看餐厅那边。

  好像有几个打开的饭盒。

  “点外卖了,喝的粥。”苏唱的嗓子有点哑。

  “行,那你……”电话保持联系吧,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了。

  可苏唱打断了她:“所以,你那个拥抱,仅仅是安慰,对吗?”

  “啊?”于舟没反应过来。

  “和向挽那个。”

  于舟想了两秒:“对啊,她从台上下来,我抱住了她,太气人了真的,你是没看到那些词儿。”

  “你……”她突然停了下来,在想苏唱问这句话的意思。

  苏唱却没接话,只说:“我腰有点疼,想进去休息了。”

  “哦哦哦,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

  “你可以打扰我一下吗?”

  “啊?”

  苏唱按住胃部,呼吸紊乱一秒,然后说:“没事。”

  “嗯……”于舟看她挺难受的,站起来,“要不我扶你进去吧。”

  她也不知道胃痛怎么就要到扶的地步,但看着人家这么难受,她不做点什么,就特别于心不忍。

  苏唱抬眸看她,然后把手递给她。

  凉凉的,很软,又骨节分明,于舟握了握,把她拉起来。

  扶着她走到最里面的卧室,黑色调的性冷淡风,一眼就是灰色被套的大床,里面有苏唱惯用的熏香味道。

  这味道让她恍惚,好像回到了和苏唱一起入眠又一起清醒的晨昏。

  俩人走到床头,苏唱坐下,拿起遥控器,将顶灯关了。

  窗帘拉得很紧,乍然陷入黑暗,于舟手足无措。

  “啪”一声轻响,苏唱的手从床头柜上收回,台灯亮了。

  暗黄的淡淡的光晕,只够照到她们一立一坐之间相对的呼吸。

  床头灯下的苏唱是下了凡的苏唱,七情六欲都回来了,柔软、温良、却又有一点侵略性。

  她的右手仍旧拉着于舟的,微微抬起来,捏了捏手心,又捏了捏指腹。

  于舟心跳如雷。

  但苏唱什么也没做,放开她的手,说:“我睡一会儿,你在旁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为,为什么啊?”

  “不想再看到你走了。”苏唱哽了哽喉头。

  “我……”

  于舟的心突然像被攥了一下,她很少见到这么脆弱的苏唱,甚至有一点无助。

  像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一样东西,只能安静地坐在一边,告诉自己,一会儿它就出现了。

  “你睡吧,我坐在旁边,玩会手机。”她说。

  苏唱果然躺下,面对她侧卧,闭上了眼。

  苏唱睡觉总是很安静,睡着和没睡着差别都不大,于舟刷了会手机,一看过了二十来分钟了,估摸着她应该睡了,于是想起身上个厕所。

  刚一动,手腕就被她握住,苏唱睁眼看着她。

  “我只是上……”

  柔软的嘴唇,很薄,带着熟悉的味道,很像她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

  但又不像,第一次苏唱很温柔,这一次她有一点急切。

  等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她等不下去了。

  她将于舟带到床上,双手搂住她的脖子,从她的嘴角开始亲吻,用以前快速燃起于舟欲望的挑逗方式。

  于舟的心脏像是坏了,一会儿跳,一会儿停,一会儿咚咚咚吵着她,一会儿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呼吸急促,本能地偏头,开始回应苏唱。

  你有没有每个器官都在做斗争的时候?大脑告诉你不要,嘴唇告诉你要,眼睛清晰的倒影告诉你不要,鼻端熟悉的气息告诉你要,理智告诉你不要,但不理智的部分,通通告诉你要。

  打得于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苏唱将她从身上轻柔地放下去,再欺身吻她,手指在她的脊背和肩膀处流连。

  她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她太知道于舟的每一个敏感点了,点火都是轻而易举,轻车熟路地勾出骨髓深处的欲望。

  更何况它原本就蠢蠢欲动。

  于舟的呼吸开始跟不上,苏唱耐心地引导她,然后将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中伸进去,覆到了胸前的柔软上。

  接吻的姿势是有学问的,如果接吻时的抚摸仅停留在背部,那它有可能是一个单纯的接吻,如果手不甘心地来到前胸,这代表……对方想要做.爱。

  于舟的眼睛很湿,甚至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缓慢地睁开,手轻轻抵在了苏唱的肩上。

  是一个拒绝的动作。

  她微微喘着气,还带着苏唱的气息,以很轻很轻的嗓音问她:“你想要吗?”

  苏唱没回答,下巴一抬又要吻她。

  不言自明。

  于舟急了,她依然抵着她,脑子不大转了,拼凑着细细碎碎的思绪,说:“如果想要,可以,可是,我们还有合作,我担心,会影响。”

  苏唱皱眉,微微拢着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然后她抿住嘴唇,抿得很紧,喉咙咽了又咽,呼吸带着锁骨处克制地起伏。

  她放开于舟,躺回床上,手背盖着眼睛,喉头仍在一下一下地咽。

  于舟看着她,有一点不安。

  她本来想说的是,她们还没有说开,她希望在不影响合作的情况下,等录制结束,再谈一谈她们之间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有一些话想对苏唱说,包括以前没有了解的部分,而且她也觉得现在和苏唱不远不近的感觉挺那啥的,如果苏唱真的想挽救她们之间的感情,那她也愿意聊一聊。可假如现在就不清不楚地发生关系,那她们可能很难再敞开谈了。

  但话一出口,她发觉颠三倒四得让人误会,好像在说,可以打炮,但别见面尴尬。

  啊这……

  她刚要开口,苏唱说:“可以帮我倒杯水吗?我有点疼。”

  “啊,好。”于舟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倒水。

  一杯水接满,于舟望着墙壁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客厅回来。苏唱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仍然很虚弱,脸上没什么异常,连头发也没乱,很像当初她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病西施。

  她把温水递过去,苏唱伸手,台灯的光亮下,她看见苏唱的手背上,有隐隐的水渍。

  于舟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她,苏唱神色如常,低头喝了一口水,说:“谢谢,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