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灵玉神色淡漠,原先他一直顺着念桥,未曾让念桥见过他冷漠的一面。

  如今念桥已经知晓了,他甚至不愿意再去伪装。

  “你现在踏出帐中,兴许会发作的快些。”嵇灵玉看着念桥生气的模样,这般开口。

  念桥抿着嘴巴,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肚皮温热,方才还没有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似乎有点难受起来。

  他转身便要出营帐,营帐外守着嵇灵玉的亲兵,他们拦住了念桥,不让念桥出去。

  刀剑无情,念桥后退了一步,他转向嵇灵玉,闷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若是嵇灵玉真的把他毒死,嵇雪容一定不会饶过他。

  他觉得嵇灵玉不会真的不给他解药,如今兴许是故意折腾他,只是想让他难受。

  毕竟在嵇灵玉看来,他背叛了。

  上次嵇灵玉还威胁他,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因此胆战心惊。

  嵇灵玉看他一眼,继续拼桌上的山河图,对他道:“你在这里待着,一个时辰之后,我会给你解药。”

  念桥不怎么相信,他说:“若是我没有立刻赶过去,太子哥哥会过来找人。”

  “到时候他就会发现你动了手脚。”

  他自动地把嵇灵玉划在外面,就像他曾经对嵇雪容那般。

  当时他要帮的人是嵇灵玉。

  “三哥的伤应当没有好痊,若是他过来一趟,正好我能再看看他的伤势,兴许是掩人耳目也说不定。”

  嵇灵玉说这话时注意着念桥的表情。

  念桥被戳中,他知道嵇雪容是装病,没想到嵇灵玉猜到了。

  他眼神不去看嵇灵玉,担心被嵇灵玉看出来,他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只继续警告嵇灵玉。

  “太子哥哥不用自己过来,他可以派人过来。”

  嵇灵玉没有再搭理他,似乎对他所说不以为意。

  念桥在原地窝着,他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嵇灵玉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敢出去,只得自己找了个角落待着。

  他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窝在角角像是一团小蘑菇,因为带着警惕,所以时不时地看嵇灵玉一眼,未曾发出任何动静。

  嵇灵玉视线一扫,便对上一双略带防备的鹿眸,像是树林中的温顺食草动物在警惕,防止自己被连皮带骨头吃掉。

  “原先路上三哥出了意外,我还以为他会死在路上,没想到他会平安地到寅城。”

  嵇灵玉嗓音很平淡,略带几分可惜。

  念桥闻言睁大了一双眼,他原本便怀疑和嵇灵玉有关,这番话让他认定,兴许就是嵇灵玉做的,嵇灵玉心思太明显。

  若是嵇雪容路上出了意外,储君没了人选,嵇灵玉夺嫡容易的多。

  “看来国师算的一点也不准。”

  念桥心里有小火苗蹭蹭蹭地冒出来,他脸上蒸得通红,瞪着嵇灵玉道:“殿下吉人天相,才不会让你得逞。”

  见到念桥一副护着人的姿态,嵇灵玉眉眼压抑一层阴影,直生生地盯着他看。

  念桥被盯得有点害怕,他心里忐忑,没一会便收回了视线,心道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嵇雪容一定能很快就找到他。

  他紧张地抱着自己的小包子,眼睁睁地看着嵇灵玉起身,危机感扑面而来。

  一角鹤纹衣袍到了眼前,嵇灵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念桥心中不可名状的恐惧蔓延,他不知道这恐惧出自何处,明明嵇灵玉什么都没有做,他却觉得几乎被人扼住咽喉。

  下颌被捏住,嵇灵玉垂眸看着他,念桥握着嵇灵玉的手腕,他被迫和嵇灵玉对视。

  视线薄薄的一层刮在他身上,好似要把他往未知之地拖。

  “七殿下,放手……”

  念桥的皮肤嫩得能出水,被这般的力道掐着,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了两道手印。

  他们两人离得近,念桥心里恐惧加剧,生怕嵇灵玉一个失控直接把他掐死。

  他身上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裳,衣裳是嵇雪容为他准备的,上面沾着名贵的冷犀香。

  嵇灵玉凑上来在他脖颈边嗅了一下,念桥全身的血液僵住,气息落在脖颈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肌肤。

  他听到了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真脏。”

  “七殿下,太子的人过来了。”

  嵇雪容的人过来了,嵇灵玉只得放人离开。

  念桥走的时候察觉到嵇灵玉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黏腻的视线像是冰凉凉的阴冷生物,好似在思考如何将他剥皮嵌骨,然后关进笼子里。

  念桥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他不敢回头,几乎同手同脚,直到上了马车都没有反应过来。

  到了城中见到嵇雪容,念桥心才放进肚子里,扑进嵇雪容怀里告状。

  他委屈冒出来,眼眸湿润,抓着嵇雪容的衣角不愿意撒手。

  “殿下,我吃了七殿下的点心,我不知道那是七殿下送来的,他说要毒死我。”

  念桥眼泪要冒出来,握着嵇雪容的手腕,让嵇雪容摸他的肚子。

  嵇雪容眼眸深了些许,把人按在怀里哄着,让上善传了大夫过来。

  “念桥,别着急,先让大夫看看。”

  很快大夫过来,念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显然点心有毒是嵇灵玉骗他的。

  嵇灵玉是故意的。

  念桥更加生气了,他还在嵇雪容怀里,闷声闷气道:“七殿下好吓人,他故意骗我。”

  “他该死。”嵇雪容哄着他,对他道:“不该惹桥桥生气。”

  念桥闻言噎了一下,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嵇雪容。

  他讨厌嵇灵玉,但是没想过让嵇灵玉去死。

  可嵇灵玉似乎希望嵇雪容去死,嵇雪容方才也这么说,这两人似乎要争个你死我活。

  念桥的讨厌仅限于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以及再也不要理这个人。

  就算是他最讨厌的傅晴明,他也只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傅晴明。

  似是看出来了他的犹豫,嵇雪容温声问他,“桥桥舍不得他?”

  念桥连忙摇摇头,嵇灵玉是坏人,他睁着一双眼问道:“一定要七殿下死吗?”

  他冥冥之中有感觉,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容易完。

  储君位置只有一个,若是嵇灵玉想争,自然避不开利益抢夺。

  嵇雪容嗯一声,对他道:“念桥,他在军中害死了好几名将军,军中颇有非议。”

  “嵇兰佑表面隐忍宽厚,实际上心冷且睚眦必报,孤若是让位给他,他不会容孤。”

  兰佑是嵇灵玉的小字,很少有人这么喊,念桥只听过欧阳先生喊过。

  嵇雪容居然想过让位给嵇灵玉?念桥不明白,在嵇雪容怀里闷闷道:“储君本来便是殿下的,殿下为何要让给他。”

  “未曾是孤的,立嫡立长,都看父皇的意思。得君心者如鱼得水,可轻易化骨成龙,反之亦然。”

  嵇雪容想了想,没有继续说,对念桥道:“孤少时曾想过让位,那时尚且年幼,后来这般的想法烟消云散。”

  若是按照条件来说,嵇灵玉得储艰难,他未必好到哪里去。

  嵇雪容今年二十三,念桥不知嵇雪容说的年幼是多大,他笨脑袋也没有听出来其中的含义。

  比如为何要让位给七皇子,不是其他皇子,为何那时候嵇雪容便有这种想法。

  念桥没有想到这些,他想了想说,“殿下若是不做皇帝,我们要一辈子待在寅城吗?”

  “寅城不是念桥该待的地方,念桥喜欢哪里?”

  念桥小时候在乡野之村长大,他最向往的当然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喜欢的当然是繁盛的盛京城。

  “我还是喜欢盛京多一些,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好玩的。我想在盛京买个宅子,最好每个月能有俸禄,殿下若是当上皇帝我每个月俸禄应该会涨,应当够我花了。”

  若是嵇雪容当了皇帝,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了,他也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念桥在掰着手指头算账,这么一会,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

  “这般,”嵇雪容问:“若是孤当不成皇帝,念桥,兴许我们要被发配到边关,到时候便过不成念桥想要的生活了。”

  嵇雪容看着他,清冽的眼底映着他的模样,静静地等着念桥的回复。

  念桥抿起嘴巴,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费脑筋,半天才说,“其实我很会干活,若是我们被发配到边关,我也可以干活养活殿下。”

  只是会辛苦一些。

  念桥说:“我们可以先省一些,若是殿下没有钱,便不吃点心了,这般可以给殿下省出来银子。”

  他想了想,瞅了嵇雪容两眼,说,“殿下长得这么好看,我们可以去卖东西,殿下站在那里,肯定会有好些人买。”

  念桥想到了这些,他补充道:“殿下,要不我们现在存一些银子,这般到时候逃跑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嵇雪容眼中似乎有情绪一闪而过,温声对他道:“以往孤常常想,若是孤不是储君,念桥会不会不再搭理我。”

  念桥表情有些讪讪,原先他确实是这般想的,现在不一样了。

  嵇雪容真心待他,他想要待在嵇雪容身边。

  “殿下原先是坏蛋,不怪我这般想。”念桥还记着嵇雪容要拿他献祭的事情呢,他扑上去在嵇雪容脸颊上咬了一口。

  “为何是坏蛋。”嵇雪容按住了人,他问道:“孤原先未曾欺负过念桥,念桥为何这么讨厌孤。”

  “殿下自己心里清楚。”念桥在嵇雪容怀里闷着,越想越生气,顺带着在嵇雪容耳朵上咬了一口。

  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