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按照导航的提醒, 在京城的街道上行驶,这座常常堵车的城市,现在显得格外空荡荡。

  数以万计的追梦人从全国各地朝圣而来, 又在春节四散而去, 待到假期结束, 他们又会回来挤满这座城市,用□□和汗水激活这座国家中心。

  钱西洋往日开得格外漫长得路程,在今日显得尤为短暂, 很快他们便开到了一处市中心附近的四合院住宅区。

  钱西洋找了附近的停车场停车,在一片豪车里, 苏老板的宝马车竟显得平平无奇,甚至十分低调。

  苏嘉上环视周围的车标,表情十分不屑一顾,他说:“买几百万的车有什么用,庸俗了,不知节俭为何物。”

  钱西洋:“……”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样奇怪呢。

  合着没破产前买了一堆劳斯莱斯、宾利、法拉利在车库积灰的人不是你呗?

  苏嘉上看钱西洋的表情, 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为自己辩解道:“你不要那样看我,我现在已经破茧成蝶,与他们不是一类人了。”

  钱西洋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准备的年货, 敷衍道:“是是是, 苏苏已经破产成蝶了,那些胭脂俗粉跟你比不了的。”

  苏嘉上这样一打岔,钱西洋心里的紧张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他随着苏嘉上走进京城的胡同里, 七扭八拐走了一阵, 在某个拐角处原本略微狭窄的道路豁然开朗。

  钱西洋一直都明白苏老板家里有钱, 但是看到眼前这座超大宅院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傻眼,市中心的大宅院可不是单纯有钱就能拥有的房产,按照苏老板的说法,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家往上几代都是知识分子,可谓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大宅门口还摆着两个颇有年代感的石狮子,门上还有两个大铜环的门铃,其中一扇门敞开着,隐约可见内里气派的光景。

  钱西洋哪见过这种阵仗,此刻他竟产生了一种自己啥也不是,只是个上门女婿的错觉。

  他身边这个肤白貌美的老板,就是他的大家闺秀老婆,穷困潦倒的赘婿进了豪门世家的大门,饱受丈人和丈夫娘的刁难,他成天受欺负,憋屈得要反抗时,老丈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他说:“反了反了,白家赘婿弑主了!”

  他站在那里连他和苏嘉上被人硬生生拆散的剧情都想好了,脸颊被捏起的轻微痛觉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发现苏嘉上正站在那里,忍俊不禁地捏他的脸。

  苏嘉上好笑地问:“你在嘟囔些什么呢,看起来傻兮兮的。”

  他此时已经将伪装用的墨镜摘掉了,一双凤眼含着笑意,亮晶晶地看着钱西洋,钱西洋被这美色晃了一下,愣住几秒,才有些呆的发问:“你姥姥家不是在江南的吗?怎么在京城有这样大的房子。”

  苏嘉上看了看宅子,又看看钱西洋,说道:“这也不是很大吧,这是外婆的一位朋友送给她的,他们家在江南的宅子比这宽敞很多,是一座小庄园,等到荷花绽放的时候,我带你去逛逛。”

  钱西洋感觉自己的语言中枢有点不好使了,他们有钱人送礼都是送房子!?

  苏嘉上笑了,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放在地上,用纸巾擦了擦十指,抬手将钱西洋的脸颊往两边扯:“怎么傻里傻气的啊,你记错了的,我外公外婆都是江浙人士,祖宅当然在江南,怎么可能在京城呢?这里不过是盛情难却的歇脚之处,他们偶尔过来小住,与朋友亲近一些罢了。”

  人在面对与自己财富差距太大的人类,是不会有嫉妒心的,因为你知道,你在怎样努力也几乎不可能补得上这个差距。

  钱西洋沉寂多时的自卑又涌现出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与恋人之间的距离,苏嘉上的笑脸因为这个动作瞬间冷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身体紧绷地看向钱西洋。

  两人之间一时只有沉默的气氛,和寒冷的北风,不知何处响起了一群孩童玩闹时发出的尖叫声,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打破了凝滞住的空气。

  钱西洋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猛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苏嘉上,囔囔道:“富婆被我抱住了!我可以不用努力了!”

  苏嘉上绷成一条线的唇,缓缓地放松下来,他低头将脸迈进钱西洋脖颈间的围巾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和热气,他伸手搂住钱西洋的腰,缓缓地与他依偎在一起。

  他小声叨叨:“别想跑,不然……我就……”

  他想了想自己有什么可以用来威胁钱西洋的事情,觉得面皮有些发热,他去咬钱西洋冻得发红的耳朵,继续说:“不然我就趁你喝药的时候,穿着制服诱惑你……”

  白婉收到儿子的消息,却迟迟等不来他的人,有些担心地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站在那里你侬我侬咬耳朵的场面。

  白婉:“……”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她沉默两秒,果断转身回院子里,招呼其他人一起出来看戏。

  钱西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他抬手将自己的羽绒服拉开,带着苏嘉上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腰上,用身体的温度给他暖一暖。

  苏嘉上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站直身子,与他分开一些,两人额头相抵,眼含笑意地看着彼此。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亦或者是苏嘉上本人外形真的是俊逸不凡,钱西洋越看越喜欢,凑上前去吻了吻对方的眼睛,温声说:“除夕快乐,亲爱的。”

  苏嘉上这边自然是欢喜得不行,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正要吻回去,一阵清亮的手机拍摄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苏嘉上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外婆家门口站了四个亲戚,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外公的笑容格外慈祥,说话也是熟悉的温吞,他说:“不好意思,我老伴照相的时候忘静音啦。”

  苏嘉上:“……哦,没事的。”

  说完,转头与钱西洋对视一眼,连忙分开,各自乖乖地原地站好。

  他外婆笑眯眯地走下来,拉住了钱西洋的手,问苏嘉上:“这位就是你爱人吧,长得比照片上还要俊呢。”

  钱西洋从社会性死亡里活过来,第一次见到苏嘉上的外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什么。

  外婆看出了他的局促,她眉眼弯弯地对钱西洋说:“你是嘉上的另一半,自然要与他一同叫我外婆的。”

  钱西洋摘下头上的帽子,结巴道:“外、外婆您好。”

  白老太太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她点头应了一声,领着他走向大门,慈祥地说:“好孩子,外面天冷,一定饿了吧,屋子里有新鲜的瓜果,你先吃着垫垫肚子,饺子很快就好啦。”

  钱西洋看向旁边的苏嘉上,苏嘉上跟在老人的另一边,抚着她的手,对他点了点头,开始话家长:“外婆,我们来的时候啊,路上空得狠哩……”

  钱西洋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地上的年货们,白老先生摆摆手:“啊呀,这些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找人搬进去的,下次不要买这样多的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有,别跟我们再见外啦!”

  钱西洋点点头,笑着应道:“好的,外公。”

  白老先生笑起来也带着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他笑着揶揄自家的外孙:“嘉上现在的眼光倒是不错,我很喜欢小钱这样的爽利人。”

  钱西洋闻言笑容收敛了一些,躬着的腰板重新挺直,幽幽地看了苏嘉上一眼,苏嘉上被一眼的凌厉看得心跳加速,钱西洋再与白老先生对视时,眼里又戴上了笑意,他的话语比起之前的恭敬,多了些坚定。

  他说:“那您一定要记住我了,因为今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在嘉上身边,与他一同来看望您和外婆的。”

  白老先生还没说什么,白老太太先满意地笑了,她等了自己老伴一眼,与钱西洋说道:“小钱不要理会那个老头子了,快些与我一同进去暖暖身子吧。”

  看到几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白鸣用手肘碰了白婉一下,说道:“你这个女……男婿不错啊,成熟又自信,嘉上的眼光可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白鸣叹气,白雾在他嘴边飘散:“以平时嘉上的朋友圈来看,小钱只是家境差了点,人倒也不错,惹得我外甥每天都春心泛滥呢。”

  白婉鄙视地看他一眼:“呵,可笑。别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我会认为你是羡慕嘉上有1了。”

  白鸣:“……”

  白家是大户人家,年饭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钱西洋并不用去厨房帮忙,在屋子里亲戚们聊天就可以了。

  可能是白家人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友好亲切,钱西洋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老人总是喜欢礼貌又乖巧的晚辈,假使这个人愿意聆听他的教诲,这份喜爱便更是要多上几分。

  白老先生在交谈中,觉得钱西洋言之有物,谈吐不凡,便慨叹道:“多读书是有道理的,见识就是要广博一些。”

  他又问:“你的硕士学位是在哪座学府读的?有机会的话,嘉上也去进修几年,总归是能锦上添花的。”

  钱西洋老实答道:“我是在种秧戏剧学院读的研。”

  白鸣:“那巧了,我们嘉上也是那里的学生,只不过他大学毕业便没有继续向上攻读学位了。你是从哪所大学考到这里的?”

  钱西洋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为了缓解尴尬,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说道:“种秧戏剧学院。”

  苏嘉上:???

  苏嘉上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底被遗忘的记忆仿佛一颗种子,在悄悄地企图击碎掩埋在上面的土壤,只差一击之力。

  他手心微微出汗,他问道:“那么……你是哪一班的?”

  钱西洋抬眸与他对视:“表演系1班。”

  白婉眼睛微睁:“那你和嘉上……”

  钱西洋在众人的注视里缓缓点头,应道:“是的。”

  苏嘉上心底猜测的种子彻底冲出土壤,在世界里肆意生长,姿态招摇。

  他看苏嘉上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嘴唇微张的呆愣样子,心底有些无处着力的愤怒感,他继续说:“我知道嘉上的学号是01,寝室在403。”

  “我的学号是07,寝室在405,就住在他的对面。”

  “我是他大学四年的同班同学。”

  作者有话说:

  苏嘉上:我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