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的事情还烦劳李师傅多费心了!”胤祺微微低了低头, 恭敬看着李晋卿说罢方才要出门。

  已然泛白的天光,将黑夜中隐藏的所有都一丝一丝的显露出来,再晚那么一些很多东西都将无处可藏。

  李晋卿将挂在廊庑上的灯笼取下, 打开灯罩刚要吹灭那所剩无几的蜡烛上的灯火,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邪风便代劳他将蜡烛吹灭,眼见就只有那飘散的青烟在风中支离破碎了。

  他微微转头看着远去的五阿哥,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了一丝不祥的感觉来。

  而刚出了门的胤祺却没有立刻赶往午门与宝官会合,反而站在正门口的石阶上抬头望着那光秃秃的柿子树。

  “今天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她呢!”胤祺轻叹了一声有些自言自语的嘲笑起来。

  可正当他准备转头走的时候却看见那光秃秃的柿子树一阵阵的抖动起来,他不自觉地指着柿子树发出小声的惊叹, 难不成是遇上鬼了啊?

  不对啊!这天可都亮了啊!现在这鬼都这么嚣张了嘛?

  他正自言自语的吐槽着,却只见那一直抖个不停的柿子树上突然冒出一头黑发来, 直吓得他大叫一声:“啊……”

  谁知他这一叫,对面那一团头发却突然抬了头,直到这儿他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个人啊!

  “啊——”胤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他站在院墙边, 还十分热心的想要去扶那女鬼一把。

  “姑娘您这大晚上的, 未免也太吓人了?”胤祺小声嘀咕着, 只仰头看见那女鬼转过身来背对着他, 偌大的包袱就背在身后,身手倒是极为灵敏的样子。

  她头也不回的看了一眼胤祺便道:“叫什么叫?这么大个男人胆子小成这样,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儿啊!”说着那女鬼一手搭着院墙上的瓦, 一手握着树枝,竟然头也不回就直接跳了下来。

  “啪啪……”女鬼不在意的拍打着手心里的灰, 半天才得空抬头看面前这个男人一眼, 什么胆小鬼真的是……女鬼正要低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瞪着大眼睛僵持着脖子直直盯着胤祺。

  等等!这不是昨晚在宫里遇见那个什么阿哥吗?

  胤祺微微侧头, 指着她也皱着眉问道:“你不是……你怎么……你是……不对!你怎么在这儿?你做贼啊?背着这么大的包袱?这家可是当官的,你偷谁不好偷到这家来?”

  说罢胤祺还十分惋惜的抱着胳膊,啧啧叹道:“昨儿见你穿得不还很是得体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一夜之间就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呸!你昨儿还阿哥,今天就穿着太监衣服了呢?怎么你一夜之间就去净身了?您还真是体质异常,恢复神速啊?这会儿就能下地了?”女鬼不在乎的提了提身上的包袱,可这话却把胤祺气得是满脸通红。

  只伸着指头指着她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不文雅的话?你你你……气死我了!”

  “略略略……”女鬼直接伸出舌头摇头晃脑的摆起了鬼脸,气得胤祺是想动手不能,想骂人却已然词穷了。

  缺乏市井气息的胤祺,习惯了紫禁城里别人捧着他的生活,哪里见过有人这样与他说话的,再者说来他也实在是不怎么会骂人。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形,除了自己被气得要死,分明是没有半点反击的可能。

  “不与你一般见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的胤祺,自己都嫌弃自己丢人,只拂了袖子准备离去,那女鬼却还不放过他了,只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问道:

  “这位公公,您往哪里去啊?大早上的从隔壁李大人家里出来,你该不会是小偷?”

  胤祺沉着眉头,气鼓鼓的看着她,知道这女鬼是摆明了要气自己的。可偏偏还是忍不住要搭腔的,“你到底什么人?怎么从瓜尔佳大人家出来,还穿成这副模样,背个这么大的包?”

  “我啊!离家出走!”女鬼撩了撩额前凌乱的头发,胤祺打眼一看便更是确认这人是自己昨儿晚上在螽斯门撞见的那位大家闺秀,他回了回头看着瓜尔佳氏门上挂着姓氏的灯笼。

  不禁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问:“你是和嫔娘娘什么人?”

  那女鬼听了这话也不禁反问道:“这位阿哥爷,我也没问您干嘛到这来,您就别问我是什么人往哪里去了,成不成?”

  她话说罢转身就要向前走,胤祺却有些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才说道:“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她曾经也住在这件宅子里,小脸是圆圆的,是这家大人的侄女儿,她像你一样也敢爬上那棵柿子树,也敢……”

  胤祺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冥冥之中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描述的那个人和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可事情总不会……这么巧?

  难道是因为今天是自己能心满意足的咸鱼期吗?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她,太过想见她了吗?

  “哦!你找的应该就是我,你不就是那个连着在螽斯门撞了我两回的阿哥嘛!怎么?你没认出我来?就是你从前一直叫我圆圆长圆圆短的,气得我娘断了我的饽饽。”女鬼不在乎的甩开胤祺的手,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而直到此时,直到她这番话说出了口胤祺才意识到,原来昨儿晚上打螽斯门撞上了她就认出了自己,不但认出了自己还装作不认识,装作一副斯文有礼的大家闺秀模样。

  “嗨!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哈!再晚点她们就该发现了!”说罢这女鬼傲娇的昂了昂头,扛着肩膀上的大包裹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愣在原地半天的胤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还拴在李师傅的家门口,他急急忙忙牵过马这才追了过去。

  “圆圆妹妹,真的是你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胤祺跟在她身后傻笑着问到,苼尔沫头也不回的敷衍着:“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嘛!我要离家出走啊!”

  胤祺‘啊’了一声,又问:“不是,你这是为什么?是瓜尔佳大人待你不好吗?他们虐待你了?”

  “那必须是啊!不仅是大伯父,除了我表姐那家里就没个正常人,你说说我阿玛和额娘居然让我进宫选秀给你阿玛做妃子?想什么呢?我们家出了我姐姐那已经是出了份额了,如今还上赶着送我去?我今年才十几岁,你阿玛多大了?她都能当我爷爷了!”苼尔沫一边不解气的抱怨着,一边还不忘保护好她身上那包袱别让它滑溜下来。

  “嗝……咳咳咳……那倒是不至于!”胤祺听了这话,是吓得当场就打了个嗝,还被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嗽了半天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给自己的汗阿玛正名岁数。

  一想到这他便十分嫌弃自己的摇了摇头,继而才看向苼尔沫道:“那你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啊?这外头必然是凶险万分的,还有你伯父存了那样的心思必定是不会着人来寻你的,他是领官差的人要想差你个小姑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苼尔沫听了这话,不禁停了下来,看着胤祺开口道:“也是啊!你不说这话我还不觉得,还真是!看来你还是个聪明的,那你帮我出出注意,有什么地方我能躲躲的?”

  “嗯……就算能躲一时也躲不了一辈子的,你就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嘛?”

  苼尔沫摇摇头十分坦然的说道:“没有!”

  胤祺提了提自己头上的帽子,“比如说你有没有什么心上人?你若是在选秀之前出嫁了或许就不用再选秀了不是吗?”

  “没有!”苼尔沫回答的十分干脆,她在盛京每日里除了和嬷嬷斗智斗勇的想着出门玩儿,便就是不厌其烦的学规矩,哪里有时间说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

  若不是伯父他们执意要把自己送进宫,给那半截身子进黄土的皇帝做秀女,她如今很该是找个门当户对且年纪相仿的男人定亲了,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心上人在这样的年代也是不好使的。

  再者说来,她们都是久居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见到男人机会都是少之又少的,哪里又能感受到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呢!

  胤祺咬着嘴唇思虑了半天,方才道:“不如我回去帮你问问和嫔娘娘,或是我额娘,我额娘天生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定然能理解你的所思所想,到时候让我额娘为你出谋划策!”

  “也不是不行,可等你回去再找人传消息来的空当里,我总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可不能再回那个家了,否则进去可就出不来了!”苼尔沫最终还是将肩膀上的包袱放了下来,她一早便就背不动了,原本她也只打算找个客栈先落脚的,现在被胤祺这样一说确实也没了主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是坚决不能回去的,可去又往哪里去呢?

  胤祺却道:“有了,咱们去找宝官!他脑子活泛,三教九流的没有不熟的,他肯定能帮上忙的!”

  “宝官?什么宝官?”苼尔沫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却只见胤祺已然将自己的包袱放置在了马上,他人这会儿更是直接翻身上马,还伸出手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虽然迎着晨光他是有些好看的,但自己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和他同乘一匹马!

  “还不上来等着被追吗?”胤祺再次前倾了身体,看着她道:“宝官还在午门等着我呢!咱们若不抓紧,你被抓了不说我连紫禁城都回不去了,到时候我可真就帮不了你了!”

  苼尔沫一听这话,是眼一闭心一横,搭着胤祺的手便就也上了马,即便如此却也还是不忘问他:“那你出来到底干嘛呢?”

  “驾!”胤祺双腿夹紧马腹,瞬间便让身下的马儿跑了起来,他紧紧握着缰绳道:“我啊!本来是出来救一个人的,现在没成想还能救了你!”

  “可能这就是缘分!”苼尔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便再次低下头以免来往路人看见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