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按压右耳打了个长哈欠,耳膜的刺痛终于缓解下来,余臻收起遮光板,从机舱往内往下望。

  几个小时前还在国内,视野可见全是厚厚云层。而现在,窗外的云朵呈碎絮状点缀在湛蓝中,自万里高空俯瞰,大小不一的陆地,星星点点洒在碧绿的洋面上。

  余臻支着下巴,靠在椭圆形小窗边呆呆看了一路。直到下了飞机,湿热的地气,才终于让他有了真实感。

  从未出过国,余臻连护照都是为了邀请赛现办的,没想到第一次出国目的地居然不是德国,而是——泰国。

  信封里的那张机票的达到地是位于泰南的普吉岛,著名度假旅游胜地。

  色彩斑斓的普吉机场,在各款沙滩裙大裤衩的度假国人中,还裹着水洗牛仔外套的余臻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从口袋中掏出小册子,将皱巴巴的纸张展开,背面有个联系电话,到接机人电话。

  手机重新开机后,余臻发现一个问题——他压根忘了开漫游这回事,手上的爱疯现在还不如一只苹果。

  因为没有行李托运,余臻转眼间就走到了出口。茫茫接机的小黑中,如何才能确认眼神呢?

  “老板娘,老板娘!”

  余臻正东张西望时,一片鸟语中有个人正喊着他能听懂的国语,听声音,似乎正冲他而来。

  循声看去,声音主人一身花衬衫沙滩裤,好不容易得到注意,将墨镜摘下扬手挥了几下,余臻望望身后,确认他招呼的是自己,疑惑地走了过去。

  “是ZH的余臻吧?你好,我是MILK。”

  没想到来接机的居然是个中国人,刚下飞机时余臻还七上八下,忐忑怎么找到组织。

  “你好你好,”余臻握住他伸出的手,紧张感已释,只剩些疑惑,“不过,你刚才为什么叫我老板娘?”

  “什么?”MILK眼骨碌一转,“……你看你,又不是出差,怎么就背了那么小一个包,我想帮你拿点东西都无从下手。”

  余臻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已经麻烦你来接机了。”

  刚提的问题就这么轻易地给虚晃过了。

  MILK戴上墨镜,“哈哈,那行,我们走吧,车就在外面。”

  走出几步,发现身后人并没有跟上,MILK推下墨镜:“怎么了?想上洗手间吗?”

  余臻杵在原地,抓耳挠腮,这个MILK,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MILK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有些急躁起来,“快走吧,不然赶不上晚饭了!”

  没错,就是这种语气!

  “雷克萨斯!”余臻惊呼出声。眼前这MILK不就是刮擦豪车时,因为赶时间提出私了的墨镜西装男。

  “啥?”

  “我追尾过你们乘的雷克萨斯,在杭州。你不记得了?”世界居然小成这样,撞了车出了国还能遇到人。

  余臻心中啧啧称奇,对方点头,睁大眼囫圆嘴:“是哦,真是太巧了,”浮夸的表情下,语气却丝毫不见意外,走回来抓住余臻的袖子,“走吧走吧。”

  余臻一上车,就把外套脱了。从下飞机闷到现在,打底的衬衫已经汗津津的了。

  鸡肉卷从前排塞过来一件干净的白T,嘿然道:“老板真是料事如神,你出国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余臻有点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接过衣服,对鸡肉卷暧昧的笑容不明所以,“老板?”

  逐粒扭开身上长袖衬衣的扣子,余臻脑中有了个推测——MILK口中的老板莫非就是钟寒,雷克萨斯里坐着的人莫非也是他?

  随即,余臻否定了这个可能。

  回忆起当日场景,车内人墨镜遮面,面部轮廓和钟寒却有几分神似,但年纪的差距光靠肉眼也能轻易分辨,所以MILK口中的老板应该不是钟寒。

  那这个老板究竟是谁呢?

  余臻换上了新衣,大小正合身。

  “你老板认识我?”

  MILK促狭一笑,转回头小声道:“何止认识。”

  暗恋已久。

  余臻没听见MILK的回到,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车外,摇下窗时,汹涌灌进的热风将MILK的话卷得一干二净。

  路边都是些低矮建筑,跟繁华沾不上半点边,却透着一股世外桃源的气儿。将近傍晚的青灰色天空压得很低,云彩□□,太阳余晖还未散尽,却已见繁星,左手沿街就是沙滩近海,若隐的星点几乎要坠进海面。

  下车后,又坐了快艇,上岛抵达酒店时,夜色已浓。

  为余臻安排好房间后,MILK休息了会,本想等着余臻收辍好,带他去吃个便饭,结果等了许久,实在坐不住去敲门,才发觉人去房空。

  才刚入住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里他又不熟,MILK冥思苦想琢磨着余臻大晚上会去哪。

  一个街口外的周六夜市?

  转角的gogo bar?

  巷尾的地下拳击场

  联想到不久前对余臻近期际遇的耳闻,MILK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想不开吧……老板刚把人交到自己手上,要是余臻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不得被五马分尸啊!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MILK步履匆匆走出酒店大堂,经过几家门可罗雀的酒廊,他突然停住脚步,倒退几步。

  相对于隔壁几家酒吧的冷清,TATE BAR座无虚席,格外的热闹。门口荧光小黑板上五颜六色的“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Winner Winner booty gainer”异常醒目。

  你奶奶个大爷的熊!

  *

  MILK拉开保姆车车门,发现钟楚杭在最后排,正靠着椅背玩手机。

  弯腰钻进车内“老板,我回来了。”。

  “他到酒店了?”钟楚杭放下手机。

  MILK刚在坐垫上坐稳,扭过头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嗯”

  “怎么了?”这表情算什么意思。

  “没有~他水土适应得很好。”

  钟楚杭的气量他再了解不过了。吐槽一时爽,事后老板炒。当着面借MILK十个胆子也不敢吐槽余臻,只能在心中大肆感慨这个余臻是真的宅男中的战斗机,奇葩中的网瘾花。

  刚到酒店那会,他给余臻介绍周围一些设施,介绍大保健,钢管|舞吧,小吃一条街时,对方虽然频频点头,但是眼神明显毫无波澜。

  当路过酒店边上的酒吧时,MILK打算一笔带过,余臻却终于有了反馈,疑惑地指了指TATE BAR门口那块牌子“这也是酒吧?”

  MILK视线顺着余臻的手指看了过去:“没错啊。”

  “那这句话什么意思?”

  MILK看到英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怎么知道……”仔细看那块小黑板,又隐约看到店中除了吧台之外全是电脑台面的奇怪格局,MILK记起上次副导演提起过,这是个特殊的休闲吧,上网喝酒两不误。

  “这不就是吃鸡吗,最近最火的游戏。”MILK随口敷衍。

  “我知道,但是后半句我就看不懂了。”

  MILK心道我也不懂,硬着头皮扯淡:“大概说,打赢比赛的人能获得一双战靴吧。”

  在MILK遥远的记忆中,BOOT好像是鞋子的意思。

  余臻似懂非懂点点头,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结果MILK前脚刚把他送进房间,他洗完澡后脚就一个人摸出酒店,去了TATE——吃鸡。

  MILK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人。明明是第一次出国,放着美食不吃,风景不赏,人妖不看,去吃鸡?

  本想挤进人堆中把他拉出来,看到那专注的背影,MILK突然有种不敢打断的感觉。

  到最后MILK也没露面,到吧台前帮余臻点了些吃的就回剧组这边了。

  MILK不打算说,钟楚杭也懒得听,阖上眼打算眯一小会。

  工作结束回到酒店,已经快十点了。

  电梯里,钟楚杭突然开口:“余臻在哪个房间,我带他去吃个夜宵。”

  MILK随口道:“你隔壁,613。”

  电梯门在五楼开了,MILK正准备走出去回自己房间,猛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那个……他可能不在房间。”

  钟楚杭远远望着TATE BAR内,不同于其它灯光暧昧的酒吧,TATE里灯火通明,射灯瓦亮。今日气氛更异于往常,大多数人头都凑起在一堆,不知正看什么热闹。

  钟楚杭慢慢踱了过去,走近后发现,看热闹的人都围在一台电脑面前。那台电脑桌面上,几乎只留出了显示器、鼠标垫和键盘的位置,其他地方已经叠满了果盘和酒水。

  电脑前的半圆鸟笼椅上的人只露出一个干净的后脑勺,笨重的电竞耳机下,头显得愈发小巧。钟楚杭换了个位置观察,这个角度,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手腕轻巧地拖动鼠标,骨节分明的手指,以惊人的速度按击鼠标。

  随着人群的一阵惊呼,那双手离开了鼠标和键盘。

  余臻脱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有些酸痛的腰椎。吧台侍应又送了个果盘到桌上,围观人群热情的鼓掌。

  一个东南亚人拍着余臻的肩,用生硬的中文说:“老贴,尼真的胎牛了!”

  从坐下到现在,余臻已经七连鸡了,后面几把几乎全店人都在围观。

  余臻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自己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开的是新号,玩的又是挂少的欧服,新手局七连鸡对他来说真的就是基本操作而已。

  余臻看着腾不出一点空地的桌子,觉得有些惋惜,那么多东西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不知道能不能打包。

  白打了几个小时游戏,还免费得那么多吃的,余臻美滋滋地走到吧台想和适应小哥商量打包的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钟楚杭,他怎么在这儿?

  余臻想打招呼,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进退两难之际,对方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钟楚杭可能是因为在国外,帽子口罩圣都没带,一头黑发,整个人十分清爽。

  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余臻,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