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号机，你的外卖！”
缩在靠背椅上的人猛一哆嗦，吸回已经淌出嘴角的口水，胡乱抹了把脸，茫然抬起头。
“余先生？”外卖小哥将贴在外卖包装上的单子一捋，“祝您用餐愉快！”
余臻接过小哥手上仍有余温的袋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句“谢谢”，手上飞速拆开包装，粥香四溢。一大碗温吞的瘦肉粥佐着小笼包下肚，被连轴通宵残害的胃才稍被熨帖。
盖上餐盒，他吐了口气，拿过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6点，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余臻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死胖子……我要是猝死了，第一个找你来索命！”他幽怨沙哑的声音将电话中人本要发作的怒气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卧槽，你怎么了，肾透支了？”
余臻虚弱地打了个嗝，有些语无伦次：“两个礼拜，连续通宵直播，你特么试试？”
“人气呢？没涨吗？”
“涨个球！”一声强弩之末地怒吼后，他又压低了声线“如果原来200人气现在250也算涨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上班的时候精神都集中不了，每天睡眠只有……”
对方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不耐烦：“还有一个必杀技，你可以试试。”
“什么？”
“露脸”
余臻希望的小火苗，还没扑闪几下就熄灭了。对方似乎预见到了他的反应，还没等余臻开口疯狂抨击，敏捷地挂断了电话。
脚步虚浮地走出网吧后，余臻精神恍惚地轻声碎碎念：又不是妹子，露脸！看吃鸡的都是大老爷们来学技术的，谁看你脸啊？
余臻是一个新人游戏主播，直播吃鸡，也就是绝地求生。这是一款风靡全球的战术竞技类游戏，获胜的玩家游戏结束时界面会出现“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因此又被称为“吃鸡”。
余臻大学毕业后，在杭州城区的一家汽配零件公司做图纸设计。经过几年努力打拼，好不容易混到了经理级别，看着余额宝里日渐丰满的数字，余臻颇有成就感——一天收益25元，相当于一件绝地里的大衣呢。
然而，余臻的小钱钱在兜里还来不及焐热，执着于催婚的爸妈，相亲不成，又生一计。闷声不响地在市区给余臻买了套房，媳妇还没影儿，新房先备好。
首付是两老掏钱买的。余臻一看到合同上面写着自己名字时，乐得合不拢嘴，心道爸妈什么时候变那么大方了，平白得了一套房。
“对了阿臻，明天过去售楼处的时候工资卡复印件别忘了带……”余臻接过老头子递过来的按揭还款计划表，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我勒个……！
自此，余臻在守财奴列表中除名，同时世上又多了个房奴。
更糟糕的是，那80多平的小房子居然总价要500万，刨掉首付100万，余臻每个月还得至少还近10000。
病急乱投医的余臻，一时冲动，在发小张成栋的带领下走上了直播这条不归路。
晚上，躺了一天恢复元气的余臻约了死胖子夜宵。
“怎么样，开摄像头效果不错吧”张成栋咬着烤串，眼神有些迷离。
“开你个头，”余臻趴在桌上，抑郁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不开！买摄像头不要钱啊？”
胖子扣了扣门牙缝里卡主的肉屑，“诶呦，这能花多少钱，几十块淘宝一个啊。”
“我吸粉靠得是技术，”把杯子里的就一饮而尽，余臻板着脸道，“宁愿摄手不露脸是技术主播的尊严。”
“得了吧，那种话就是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主播，怕掉粉逃避开摄像头的借口，张成栋毫不留情拆穿，“何况你几十块的摄像头都掏不出钱买的人，谈什么尊严，谁送你个鼎让你喊爸爸你都愿意。”
余臻知道他是玩笑话，也没生气，装模作样挥了一拳，“那你送我个鼎呗，DADDY？”
青铜鼎是两人所在的连城直播平台上最贵的礼物，等值人民币5000。
“你DADDY我呢，送不起，但是有个人送得起。”
“谁啊？”余臻脱口后马上反应过来，张成栋说的人，是他直播间的一个土豪观众，“你说他啊？”
“对，就那个挥金如土的，土豪金|主，……咦，最近没怎么听你提起他啊。”
“土豪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何况我也不能就指着抱他一人大腿过日子啊。”
余臻很伤感，土豪虽壕，但是只此一个还特别寡言高冷。土豪极少发弹幕，通常一出现在弹屏上就是送礼的系统提示，很少和余臻互动。导致余臻极度缺乏安全感，总觉得土豪一旦没有新鲜感就会突然离开。
“我看不见得，”张成栋啧嘴，“他在你直播间砸了多少钱了，我估摸少说也有个小一万了吧，要不就抱牢大腿，让他养你得了。”
“滚滚滚，土豪性别男，OK？”
“性别男搞不好人家爱好也是男啊，”看到余臻拎起了一个空酒瓶，张成栋赶紧刹住车，“那你还是露脸吧，毕竟，你也就这张脸能看了……”余臻放下的瓶子又举了起来，“不是，就算人气不涨，兴许土豪一看你这俊俏的小脸蛋，反手又给你刷个玉琵琶。”
“大哥，我这帅脸往那儿一放，万一土豪长得没我帅，他自尊心一个受挫取关我了怎么办？”余臻义正言辞，“你让我去哪再找一个土豪？”
张成栋张口结舌，手上的韭菜串半天入不了嘴，这……人还能这么不要脸的吗？
夜宵后，余臻照旧去了网吧。盯着网吧里的摄像头，思前想后余臻依旧觉得不妥：“又不是娱乐主播，不露脸是我等技术主播最后的倔强”，怀揣着坚定的信仰，他打开了电脑自带摄像头……
调试好设备，打开直播助手。看着屏幕上出现的自己挂着两个乌青眼袋的脸，余臻依旧觉得这个主意嗖到爆炸，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0点，正是流量集中的黄金时间，也是许多大主播直播的时点，他们这些小虾米根本分不到流。
正因如此，余臻才把固定的直播时间改到凌晨。怕吵扰爸妈，他甚至还去得去网吧。无奈凌晨主播是少了，但观众也不多，关注量并没有攀升多少。
点开直播平台，余臻有些紧张地又拿起手机又照了照脸，手指拨弄几下头发，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
深吸一口气，点击开始直播。余臻登录了steam，打开了绝地求生的游戏。在等待载入时，他点开手机上的直播APP。由于绝地求生是全屏游戏，如果观众弹幕信息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会容易分神，所以他播的时候一般都在手机上看直播间里的信息。
直播了两个月，余臻自认为属于勤奋型主播，每天都会直播5个小时以上，作为一个兼职主播，这时长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他在直播时都会讲解技术上的一些内容，对于观众的提问也都会细致解答，所以还是有那么些固定水友捧场的。
余臻还在游戏等候大厅时，就有几个眼熟的ID弹幕飘过
【WTF！这小白脸难道是我鱼哥】
【主播长得GAYGAY的，关注了。】
【小鱼鱼，你终于想通了要转成颜艺主播了吗？】
余臻觉得气氛还不错，灵机一动想热个场“下面主播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曲，《好多鱼》！”清了清嗓子，七零八碎的篡改歌词和着音符从他口中蹦出——“好多鱼儿游来了游来了游来了，好多鱼儿游来了，快快捉住~”
【别开口，自己人！】
【刚进来，什么玩意儿？打扰了。】
【主播声音这么好听，唱歌居然可以难听成这样，佩服佩服】
一时间虽然有很多骂他唱歌难听的，但弹幕居然比往常活跃了很多，人气也有抬头的趋势。余臻喜上眉梢，中气十足地道：“新来的小伙伴们点一波关注，关注主播不迷路，主播带你学技术！”
念完口号，余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选择东南亚服，单排。服务器连接后，他开始热手，低头目光扫过手机，差点漏过两条重要信息：
【发财树开花退出了房间】
【发财树开花取消了对您的关注】
电脑上刚才还在素质广场（注）上蹿下跳的女性角色突然静止了，余臻的手离开了键盘，拿起了手机，手指在这两条信息的界面上下滑动。
WTF？
怎么可能？
发财树开花正是余臻直播至今最大的金主。
曾在一个晚上给他刷过20个单价100元的玉琵琶，比余臻所有的观众加总起来都要大方。
余臻开始回忆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他记得发财树就在刚才自己唱歌的时候进的房间，后面就念了句口号，然后他就取关了，这什么操作？
余臻摸着脸，难道真的是我太帅，让他自卑了？
看着游戏里的自己傻站在飞机残骸上，被在广场上练枪的玩家“突突”成了筛子，余臻半晌没缓过神来。
魂不守舍地单排直到两连鸡后，余臻才敢再去看直播间里的情况，这一下心都凉了。直播间现在的人气又跌到了200多人，关注人数倒是增了10个，但这根本补不了发财树一个大金主的流失。刚才两连鸡居然只有两个人刷了十多个金元宝。
“感谢大家的礼物！刚才没时间看弹幕，我现在看一下。”余臻强撑着商业笑容刷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更加眼前发黑，刚才最后一把自己决赛圈神操作神意识没人夸，弹幕聊了一堆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内容。余臻积累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血气压倒理智。
撂耳机，关电脑。
土豪取关我！
观众无视我！！
爸爸我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素质广场（释）：绝地求生每局游戏正式开局前，所有人都会放到空岛上，玩家此时可以随意进行游戏里的任何操作。很多玩家此时会选择飚脏话，或者播放各种奇怪旋律，所以说这里是素质的表现，称之为素质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