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你先坐吧，我这没有茶水，矿泉水在茶几上，要喝自己拿。至于你说的提议，抱歉，我不接受。”
听到乔鹤亭的拒绝，何虹雨急了。
“乔律师，我看过你之前绿城集团的案子，我知道你的专业能力很强，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要助纣为虐！白氏药业的抗癌药物定价那么高，你帮他们赢了官司，那药物定价就永远降不下来，老百姓怎么买的起、吃的起？你这不是帮着他们谋财害命吗？”
乔鹤亭坐在何虹雨的对面的沙发上，听到这样的指责也并不生气，只是推了一眼鼻梁上的眼镜，靠在沙发上淡淡的开口。
“何小姐，我觉得你可能并不适合律师这个行业，我不否认你的正义和善良，但是律师这个职业只有这两点是远远不够的，仅仅是目前依我来看，你并不符合一名合格律师的职业素养，你真的有仔细了解过这个案件的全部的资料吗？”
被质疑自己的专业性，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可没有乔鹤亭这个老狐狸沉得住气。
何虹雨不悦的情绪明显写在脸上，反驳道：“当然了解过，我的当事人赵大正先生因为制造贩卖假药的罪名被白氏制药企业起诉，但是你又了解过整个事件的真相吗？赵先生是化学专业的，之所以自己制造仿制药是因为家里母亲身患癌症，正版的药吃了两年，家里为了买药房子都卖了，要不是为了活命，他也不会自己仿制药物。而且后来他售卖自己的仿制药，也是因为想要帮助和自己母亲一样身患绝症但是没钱医治的家庭，他的药只收成本价，根本就没有利润！究其根本，赵先生可以说是在做善事，是在救人，根本就没有牟利，你觉得你们起诉人家合适吗？白氏提出的经济赔偿根本就是欺负人，他哪来的钱给天价赔偿？”
何虹雨说的义愤填膺，在她的眼里，白氏药业就是满身铜臭，眼里只有钱的无良企业，而帮助他们跟赵先生打官司的乔鹤亭，就是助纣为虐的、被蒙蔽了双眼的反派律师。
看对面女人气的脸色发红，乔鹤亭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放在她的跟前，语气依旧的波澜不惊。
“别激动，先喝点儿水，你说的和我问的并不是同一个问题。了解案件的全部资料不仅需要知道案件的经过和细节，更需要我们掌握案件设计全部法律知识和相关背景，首先你说赵先生没有牟利，所以白氏要求的赔偿不合理。那么请问，因为赵先生的仿制药导致白氏药业的销量锐减，整段时期生产的药物导致滞销积压，这部分积压带来的药物保质期损失、保管储藏损失都是你当事人直接导致的，白氏的成本和损失真金白银的花出去了，这部分应该找谁来赔偿？还有你所谓的做善事，如果你的慈善行为是建立在侵害别人权益的基础上，那么在善意的掩盖下，犯法的行为就应该被原谅？”
何虹雨被问了，究其根本，赵大正的行为犯法了，可是法不外乎人情，这件事涉及到了众多因素，就不能法外容情吗？
“法律也不是完全公正！白氏药业家大业大，怎么就不能抬抬手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呢？”
乔鹤亭摇摇头，感慨这姑娘还是太单纯了，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国家为什么要为药物设立专利保护期吗？你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小的一瓶药要卖几万块钱，那因为一款药物从研究到上市要付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研究和投入，整个工作室的科研专家和精英的人工成本，大众看不到的失败品成本，这些背后的投入和付出让一款特效药物已经面世就背负着上亿的成本。如果国家不对正版药物进行保护，人人都生产贩卖仿制药，药物成本收不回来，谁还去研发生产新型特效药物呢？你觉得几万块钱买一瓶药救命太贵了，可如果正版药业都被逼死了，民众就连花几万块钱救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有赵大正，下一次就有李大正，王大正，这一次癌症的特效药你们赢了，以后绝症的药物就没有了，杀鸡取卵，这样一来，你还觉得你的当事人不需要负任何责吗？”
何虹雨被问住了。
她这些日子东奔西走收集赵大正帮助别人的证据，希望能感化法官，可是她却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件事为对方带来的伤害乃至对整个制药行业带来的伤害。
在乔鹤亭的点拨下，她发现了自己的一叶障目，开始深思起来这件事背后的真正涉及到的争端。
乔鹤亭见她陷入深思，对她这种能接受别人意见的行为有些欣赏，继续说道：“你可以质疑法律的公正性，毕竟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唯一的公平就是，上帝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但是你不能质疑法律的权威性，如今的法律是经过无数的试验和教训完善改良而来，它或许不绝对公正，但是它是唯一能在不公平中为所有人带来公平的光，你所认为的不合理，在背后都有它的道理，身为律师要知道的，我们没有决定权，无论是对待程序还是对待法律都要保持谦卑的态度，对于这个案件我虽然对你的当事人感到同情，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僭越法律划分给我的权利范围，对此我爱莫能助。”
面对再一次的拒绝，何虹雨张了张嘴，没有再说出反驳的话。
乔鹤亭说的对，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律师。
她有些失落的站起来，对乔鹤亭鞠躬道歉。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打扰你了，我回去会再仔细研究案件涉及到的知识领域和法律文献，谢谢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何虹雨算是切身体会了。
想到自己之前十分没有职业素养的去家人乔律师家门口堵着，害的人家有家不能回，何虹雨有些脸红。
在这之前自己还以为那些行为都是出于正义，出于挽救一个即将被金钱腐蚀的律师灵魂，结果没想到小丑竟然是她自己，那个不合格的律师也是她自己。
再次对乔鹤亭道歉，何虹雨准备离开了。
乔鹤亭起身送她，听到这真心实意的道歉，叫住了正在开门的女人。
“其实你的正义感和这股不服输的韧劲儿都还是很难能可贵的，要是不嫌弃你可以来我的工作室实习，工资可能不高，但是我会把自己会的东西教给你，只要愿意定下心来好好学习，我保证收货会比你现在无头苍蝇一样自己碰壁多的多。”
何虹雨闻言‘唰’的一下回过身，忙不迭的点头。
乔鹤亭感觉有些好笑，这姑娘的性格真是够冲动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
从口袋拿出名牌递给何虹雨。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这个案子结束之后，你再来联系我。”
何虹雨双手接过名片，对乔鹤亭的印象一下就从来之前的‘被金钱腐蚀的高能力无良律师’变成了‘心怀开阔不计前嫌的高尚律师’。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对她之前的种种行为乔鹤亭虽然头疼，但是并没有真的生气。
说到底，他们不过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和拼尽全力，而在这场官司里，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呢？
深究起来，有的不过是一场善良和善良的针锋相对。
而且她也误会了。
乔鹤亭这人，善良是真的，高尚或许也是真的。
但是心怀开阔？
呵呵，这词儿和这个爱记仇的乔绿瘦根本不沾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