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不是吟无,好似也不是很重要。

  于我而言,他应当是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快乐的、重新诞生的、拥有自己感情和故事的人。他现在还是个稚子,又喜欢猫,一眼能辩清我真身,跟孩童喜爱玩具一般追着我吵闹,也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我负过手,与丹璀对视一眼,既然丹璀也无法辨清他真身,而我也已然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东西,再多留也无意,便准备离开此地回天庭。

  这小孩看了我两眼,伸手抓我衣袖:“我二人过去既然感情如此好,那如今应该也待在一起吧。不过我暂时无法离开这个地方,那只能你留在此地陪我了。”

  难怪上次我要带他回天庭,结果只带回了他身上衣物。我笑:“你这儿猫这么多,还不够陪你?”

  他也一副笑嘻嘻模样:“你若来陪我,它们我当然都不要了。”

  我摇头做出不赞同模样:“如此不负责,都是到哪儿偷来的猫,赶紧还回去罢。”

  他弯眼一笑:“我让它们自行离开便是,你留下来陪我。”他看着很是开心,又伸手抓住我手指,“你可以变成猫吗,我可以把你抱在怀里。”

  延雀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似传声与我:“你跟吟无当真是两情相悦?我平日怎么从没看出来过,你不是总躲他躲得处乱窜吗?现在竟然愿意为了他变成猫留在这阴冷的修罗界?”

  “胡说八道什么,我待会儿就跟丹璀一起离开,你要不要回去?我让小鸦酿了些好酒,想不想喝?”我没传声,直接张口说道。

  延雀别别扭扭,张嘴问我小鸦如何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挺好,不久前才刚埋怨我记性不好,踩塌了院内花草。

  小孩捏捏我手指,诧异问我:“我二人既是仙侣,你为何要走?”

  延雀不知为何哼哼了一声,低头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模样,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敢说与别人是仙侣,仙侣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小孩看了延雀一眼,他沉吟片刻,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手指凌空点了点,一阵黑雾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他从一片黑雾中现身,一袭黑衣,已是成年男子身型。

  他往前行一步,黑雾彻底散去,他神情舒展开阔,眉梢一挑笑眉开眼笑:“我自诞生日起便是身后这魂海之主,一直以稚子扮相示人,不过是因为身型小巧灵活些罢了。”

  他往前又走一步,不知道为何我总觉似孔雀在开屏,他问:“如何,可还满意?”

  “……”我端详了他两眼,他五官确似吟无和温禀,可舒展的神情则不论与哪位都大不相同,我眼睛才一眯,一旁延雀突然一手抓我,一手抓住丹璀,而后用力一捏。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被他带回了他天庭住宅处,丹璀的傀儡分身也在回天庭瞬间回了丹璀身体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的延雀,见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这分明就是吟无啊,吓我一跳。”

  我双手揣到自己衣袖里,懒得理他,埋头往他家大门方向走去。

  延雀此人这些年虽是不着家,但家里仍旧塞的满满当当,入目全是亮晶晶的东西,一抬头顶上更是一面硕大的镜子,实在不能多看,我步子迈得飞快。

  延雀在身后喊:“唉我是不是打扰你二人团聚了?实在没办法,我见到吟无那脸就忍不住想我在凡间对他那半魂做的种种,一害怕就跑了哈哈。不过你也不用担忧我,自行下到修罗界去与他恩爱两不疑就行,以后若是想我了,你到天庭来看我,或许我们在梦里相见也可,修罗界我可不再去了。”

  我埋头走。

  延雀还喊:“你也不要如此生气啊,如今他就在那里,你不是随时可以见吗?元淮,元宝——”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捏了个诀,直接回了小周天。

  小鸦坐在院内摇椅上正惬意喝茶,被我动静弄的微侧头:“大人?”

  我立刻从不知为何又到我脚下的花圃丛中跳了出来,扶起被我踩塌的花草,质问小鸦:“我这次可特意记住了位置。”

  小鸦默默放下手中茶杯,呐呐道:“我看您总忘,便换了个位置。”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专门往我脚底下挪啊,小鸦。”

  他从椅子上起身,慢腾腾地开口道:“那我待会儿就挪回去。”

  我颔首,抬步往屋里走:“我睡觉去,无大事别让人来打搅我。”

  小鸦走到我身前:“大人好像不大开心。”

  我笑问:“有这么明显吗?”

  小鸦点头,轻声嗯:“您进来,感觉身上颜色都灰蒙蒙的。”

  我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无事,不用担心。”

  我话音才落,延雀跟着我后脚咋咋呼呼地冲进小周天,跑到我身旁,很忙碌似先摸小鸦脑袋:“小瞎子,眼睛如今好没好?”

  我抬手拿下他放在小鸦脑袋上的手掌,无奈:“你又有什么事?”

  延雀双手按上我的肩膀,注视着我的眼睛:“你与吟无既然过去是那种关系,如今他没死,可我看你为何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多看了延雀两眼,离得太近又看不太真切,便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扫视他一圈,油然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感:“延雀,你长大了,竟然能看得懂周围脸色和心情了。”

  延雀跨步过来,伸手弄乱了我的头发:“我就说你最近这些年,跟吟无越发像了,你装什么吟无?他不在了,你要把自己活成他的模样?”

  我抬手用力掐他的脸:“说得什么蠢话?”

  延雀大叫了一声,双目立刻含上热泪地往后大退了两步:“对着我的脸,你也能下得去手?”

  我说让他别烦我了,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准备躺床上自己去捋一捋,让他自己到一边玩去。

  延雀非说:“有什么好捋的,你若是想吟无便到修罗界去陪那个人,反正那人什么都不记得还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你都愿意遣散满地的猫。”

  我抬起袖袍挥散了他的吵闹的声音,入到内殿,往床的方向走了两步,褪了衣物,化了猫身,跳到了床榻上,揣着前爪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