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禀见我半天不应声,抖抖袖子,从自己怀里抽出一张纸,又当着我的面甩开纸张,把纸下猫爪印摆到我眼下:“一诺千金,老师,您过去常常这么教我。”

  “……”我把怀中猫扔给他,“是猫的爪印,你也看出来不是我按的了。”

  温禀没接黑猫,黑猫在空中挣扎一圈,四足稳稳落了地,正要转身往我这跑,温禀一躬身又把猫提了起来,再转回身递给身后一直作装饰物的寻若。

  我看他二人是想配合起来一起宰了这只猫,便赶紧招招手让猫重新到我手上。

  温禀看了我怀中黑猫一眼,一跨步朝我方走来,我抬眼看他,他满脸沉郁,当真觉得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我疑心这眼窝浅的人又要哭哭啼啼的,好生烦人,遂应了声:“知道知道,既我允了,必然一诺千金。”

  他突然一把抱过来,脑袋埋下,夹在我二人间的黑猫被他一挤,发出一声厉叫,快速从我二人之间跳跑开了。

  我往后一侧头,想去看那黑猫蹿去哪里,我准备探一探黑猫记忆,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吟无又有没有关系。

  脑子才一转,耳内突然听见一阵叮当哐当的链条声,我心下一愣,温禀就把一冰凉金铸长链放在我手上,他松开抱着我的胳膊,垂目看我手中长链,突然眼睛微微一弯:“我想老师若说话不算话,我可能需要点什么东西把老师锁住才好。”

  我捏了捏手中冰凉长链,撒手扔了:“什么东西,觉得能锁住我?”

  温禀抬眼看我:“锁不住您,徒劳也得一试,什么都不做,岂不更后悔万分。”

  他双目灼灼的,倒似是欣喜。

  “……”我推开他,脑袋疼,“别演了,上次寻若说的,他还用什么吞了我神魂,我应当忘记了些重要事。”

  温禀立刻收住神情,眼睛微阖,抬手指猫:“此猫。”

  “猫暂时不可。”我点头,朝黑猫走去,伸手从后颈处提起他,与它沉默对视片刻后,抬手拍在它脑门处,我细想了下该如何用摄取他人记忆,眼睛闭上,脑中微转,此猫从它母亲肚内生出,又经历流浪抢食,濒临死亡又被寻若抓住,最后送到温禀手中,一应记忆都很完善。

  竟是只寻常猫。

  它甚至连小鸦经历的那番飞沙走石都不曾经历过,更勿论说到我刑场偷我心脏。

  实在荒谬,我已死十年,这黑猫哪有十多岁的模样,分明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竟连这都没想清楚。

  我把手掌从小猫头上放下,把猫放到温禀怀里,在他疑惑眼神中朝寻若走去:“寻若,你撒了个这么多谎言,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寻若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回我:“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如此嘴硬,我抬手欲拍他脑袋,还是直接窥探他脑中真实记忆才好,手掌还未拍上去,温禀拦了过来,低声问我:“老师,想做什么?”

  “……”我拧眉,“我既应你,自不会杀他。倒是你,如此激动,你与这蛇妖立了生死契?”

  温禀答我:“未曾。我只是想知道老师因何动怒,您问他他或许不答,但我问他,他理应会回。”

  “……”我看温禀,再看蛇妖,区区蛇妖竟如此看中温禀魂血,愿意如此供他差遣,莫不是知道温禀身份?

  我都不知温禀真身!

  我再怀疑地看了两眼蛇妖,伸手指向温禀坏里黑猫:“此乃寻常黑猫,此前从未见过我,也未曾沾过我神魂,更别说偷吃了我心脏,你编个这种故事是为何?”

  寻若迟疑再三,竟怀疑起我:“您是否法术不够娴熟,它既没有你神魂,你却能被引至它体内栖息良久。”

  “……”我一口气没上来。

  我这神仙当的可真够憋屈,我挥开温禀的手掌,伸手去抓蛇妖:“嘴巴不老实,脑子总不会还骗人。”

  这段时间向来沉默听话,只一言不发助温禀行事的寻若猛然躲开,他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又开始找温禀帮忙:“陛下,您当真要让大人摄取我记忆吗,那您瞒他的事他可都会知道。”

  我内心疑惑地哦了一声,追过去捏到寻若衣领:“如此劣质的转移注意之法,我岂会上当?温禀欺骗我之事,我稍后自会去问清他。”

  我刚说话时,我身后温禀也缓慢张口:“我无事不可对老师言。”

  我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又分别落下,寻若的瞳孔忽竖忽圆,颜色也忽黄色忽墨,好一会儿他竟抬掌朝我挥来。

  胆子实在太大。

  我往旁边侧开挡去,又见他指尖忽长,黑雾缭绕,用起了妖法。

  我抬起胳膊格开,他手掌却烧了我衣袖,灼伤了我衣下皮肤,我眉头一皱,他手指又往我胸口刺来。

  我张嘴欲喝,声还没出,温禀在我身后厉声:“寻若,你敢!”

  我皱着眉,挥袖准备躲开,突然见寻若伸来的手腕以夸张姿势反向一折,竟生生在我眼前折断,我趁他吃痛之际,抬手迅速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下一刻,寻若连同他吃痛又略带惊讶的表情定住,他整个人成了个金塑的人。

  我甩了下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黑印,我伸手触了触,那一块的皮肤竟似炭木烧成了灰,簌簌落了满地,肉眼可见皮下白骨。

  我心里一惊。

  实在不知道这个蛇妖凭什么,我自神魂海诞生以来,虽然术法不精,但也从未有人能这般伤到我仙身。

  我放下衣袖,又听身后一声猫嚎叫,我转头看过去。

  温禀竟也塑成了个金人,猫被他金铸的手臂揽在怀里四肢并用仍逃不出来,才大叫一声。

  我现在知道了,他二人施了某种禁术,难怪之前蛇妖不想让我恢复时,说他与温禀两位一体,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他二人此刻命脉相连,故而蛇妖才不能伤温禀。

  我伸手把黑猫从温禀怀里解救出来,放到地上任它自己去休息玩耍,走到寻若面前,闭上眼睛,手掌碰上他额头,试图读取出蛇妖的记忆。

  半盏茶时间,我收回手往后大退了一步,后脚跟碰上身后黑猫,我口中腥甜上涌,呕出一口鲜血,我踉跄两步,才伸手擦了唇边血迹,再抬起头来,周边事物又再变高、变大。

  我抬起一只手,黑黢黢的猫爪在我眼下张开。

  “……”

  这蛇妖已修炼上千年化而为螣,再应劫即可成神,我不过才探了他千年记忆,竟因仙法不济,呕出一口血,又回到了猫身里。

  我蹲坐在地上,内心隐有些羞愧,当初吟无劝我向学的时候,我就不该只顾着拔他头发。

  我抬爪挠了挠耳后根,看了一眼面前被我变成金人的寻若,再抬后爪挠另一只耳后根,看身后同样成金人的温禀。

  我内心惆怅,不知道该如何把二人变回来。

  忽而又倍觉困倦,眼睛都快要睁不开,趴下准备睡一觉起来再想这两个金人的事情。

  脑袋往下一埋,眼睛刚闭上,身后一只手把我抱到怀里。

  我迷迷糊糊见温禀换了只胳膊把我搭在怀里,又见这人手伸过去一把掐住寻若的脖子。

  说了些什么听不大清了。

  临睡前好笑地想着,你个千年腾蛇被个凡人捏着脖子不敢反抗的模样,实在有点可笑。

  后又想到自己个神仙,不过多用了点仙法,落得如此狼狈地步,也不要大哥笑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