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郡王有些不敢相信, 却见柳安缓缓从怀中抽出一封他极为眼熟的信件,一时间目眦尽裂。

  他完了!

  柳安还未将此事告知赵钰,便未曾自作主张,只是让人将南安郡王带走。又命五城兵马司的人将整个王府团团围住, 令龙威卫入内搜查。

  方才他到了王府, 本要暗中搜查,却不想被南安郡主拦下, 抖着手将这封与番邦来往的信件递过来。为避免南安王逃窜后与手下人联系, 他便当机立断调来龙威卫和官兵, 势必要先将南安郡王擒下。

  毕竟南安郡王一脉经营百年,忠仆还是有不少的, 京城里也隐藏着不少他的人手。而且南安郡主当时的状态着实不好,难保不会让南安郡王察觉进而直接逃跑。

  届时茫茫人海,想再抓住南安王就难了。

  他见事情顺利便松了口气,目光若有所思的在不远处南安郡主的藏身地转了一圈, 一挥手道:“压入皇宫。”

  本以为要处理南安郡王还要一段时日的赵钰并未想到竟这般顺利, 看着南安郡主送上来的南安郡王与东宁郡王、番邦来往的信件颇有些无言以对。

  他和郡主都知道南安郡王有意谋反、勾结敌国,只是这些证据南安郡主就算知道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因为家族素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南安郡王身为郡主的父亲就更是如此。

  因此赵钰也没有指望郡主会对他毫无保留, 只要郡主能看住郡王别让他真造反即可。

  赵钰看了眼面色平静跪在下首的郡主,淡淡道:“南安郡王是你的父亲, 为何要如此做?”

  郡主面无表情道:“虽与父王骨肉亲情,然一旦起兵谋反国将不国。臣女一介女流, 却也能识大体, 明大义。”

  这当然是假话, 只是她对外界的消息极为敏感, 在南安军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她就知道她即将面临什么。因而南安郡王一出府她就摸进了书房, 按着她对父王的了解找到他藏东西的地方。

  事情就像她预设的那样一切顺利,没有人猜到她的动作,父王的手下见她这个做女儿的进父亲的书房也只以为是父王的叮嘱。

  赵钰并未说信或不信,只是道:“难为你有此心。但尚未查明不好封赏,你与逆贼也是父女不好宣扬,便暂且住在王府等待消息吧。”

  他没有要追究到底的意思,郡主听后也松了口气,面带感激的随内侍下去。柳安在一旁看着,轻声道:“南安郡王的事...要如何处理。”

  赵钰拉过柳安的手,笑道:“既然发现他与人勾结作乱,自然是一起抓起来。东宁那边就由副使去吧,他老成持重不会出差错。”

  当然,他们抓人用的借口并非通敌叛国,东边虽有昭毅将军看守国门,南边的番邦可未曾完全退兵。东宁世子和南安世子手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尚且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抓到证据后,赵钰也不必顾忌太多,还能正大光明的软禁这二人。就如当初的老北静王为保全家族名誉甘愿赴死一般,他们在明知不可能成功的前提下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毕竟若造反能胜,那名声差也就差了,反正史书上不会有任何抹黑的存在。若是失败,至少百年内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帝王下诏问责南安军,果然未曾提及通敌叛国之事,有些消息灵通的早已缩着脖子不肯出头。而南安郡王和东宁郡王心中再急切,也无法将消息传到儿子身旁,每日在牢里心急如焚。

  在此情形下,另派大军驻守南方顺便接收南安军残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出一月,南边就恢复了以往的和平,只是南安王从原先的土皇帝变成了罪臣,墙倒众人推,南安王府也渐渐没落下去。

  赵钰倒是没有出卖南安郡主,只说是一位义士特意送上的证据。南安郡王正被问罪,她家的女儿自然也无人敢娶,郡主干脆便没有嫁人,反而自梳入了女学。长公主被赵钰示意倒也未曾阻止,就收下这个年纪有些大的学生。

  这也是赵钰委婉的示好,只要他们能迷途知返,赵钰是不会斩草除根的。这也让一直关注事态的其他几个郡王松了口气,君王仁慈对他们都是件好事。

  至此,开国的四大异姓王全都老实下来,不敢再动什么歪脑筋。他们手中的兵权也被赵钰渐渐收回,留守边关的郡王一脉的人也都被召回京城。

  郡王爵位是当初开国时祖皇帝赐下的,赵钰也没有直接剥夺,只是收回了世代承袭的资格。预想再过十几代,这些人也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把这些想搞小动作的人都压下后,赵钰也松了一口气。哪有千日防贼的,每天都要想是不是有人要造反也挺累的。

  京城的权力斗争并未影响百姓的生活,他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也迎来了春节。

  在百姓的配合下,葭州的鱼鳞图册赶在年前重绘完成,陆颐和苏化彦还要被派去的钦差也都一同回京述职。

  赵钰先前的主线任务正是完成棉花的试点,任务奖励是改良后的优质麦种,如今已然将奖励拿到手。许是察觉到赵钰的心思,系统特意给了不少麦种,只是相对于大乾庞大的人口和土地来说还是太少了。

  拿到麦种的当晚,赵钰躺在床上揽住柳安的肩膀,和他一同查看被系统吹得天上地下独此一份的麦种。种子被赵钰分出两把装在锦囊中,被柳安解开一个小口,将一小把麦种倒在被子上。

  柳安时常往来于田间地头,对麦子也极为熟悉。他抓起一把种子查看后有些惊喜的看向赵钰道:“你先时说这种子好我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这饱满的麦种,便是没有你说的不容易生病、抗寒等好处,也值了。”

  赵钰看他这样高兴,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道:“我还以为你信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嗯?”

  柳安眯着眼笑,撒娇般说道:“都说眼见为实,我又没有看见,怎么会相信呢?”

  说着依偎在赵钰身边,闭目思忖道:“先前咱们说要用麦种引诱百姓主动上报田产,只是肉眼看这麦种并无太多特殊之处,反倒不如咱们种上一年再说。”

  赵钰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想了想便道:“今年种下的棉花极多,库中还有不少棉花种。不如先慢慢展开,用棉花种引诱他们也可。”

  有些事是不能急的,前朝祖皇帝下令绘制鱼鳞图册历时多年都未曾将天下土地纳入其中,可见其艰难。赵钰也没想过一两年内就完成,少说也要十年。

  而且绘制鱼鳞图册也不需要一上来便确认各家的田产,而是要先将大框架打好,才慢慢往里填充各处的归属。

  柳安想到这个又有些难受,轻声道:“陆大人的官职是该动一动了,九死一生从葭州回来,也辛苦陆大人了。”

  他难受倒不是因为陆颐,而是跟着陆颐一同回来的舅父。舅父作为赵钰自小亲近的长辈,他嘴里说出的话可比长公主殿下有分量多了。

  赵钰摸了摸柳安的头顶,想到完成十个主线任务需要的时间也有些无奈。每年种地的时间都是基本固定的 ,前期的不少任务都与种子有关,他再如何也没办法加速农作物的生长。

  柳安也知赵钰对自己的好,打起精神后便轻声商议起为葭州绘制鱼鳞图册事件的余波。

  远在曲阜的孔家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们身为孔圣人的后代受到的尊崇已然远超他们本身的能力。仗着皇帝的恩宠与天下读书人的宽容敬爱,他们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甚至整个曲阜的土地几乎都被他们买下了。

  也正是孔家,锲而不舍的派刺客到葭州去,就为了斩杀主持重绘的陆颐,好让一切都回到他们所认为的正轨上。

  孔承青作为这一代的衍圣公,每日关注着葭州的进度也是心急如焚。可偏偏派去的人都是废物,连陆颐那个女人的边儿都摸不到。

  许是夫妻都爱夜话,衍圣公夫妻二人拥着厚厚的棉花被也有些发愁。

  孔承青道:“陛下派过来的那些人该怎么办,总觉得那个陶明在查我们。近些日子连去书库的时间都比往日少,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陶明的动作当然不会太大,只是这里到底是孔家,孔承青才是孔家的主人,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孔夫人明面上只管后宅的事,可实则家里大小事也都要靠她撑着,对陶明的动向自然也很是关注。

  当几百双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陶明便是再小心也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孔夫人低声道:“不如想办法将他们都送回京城,我看这一年抄出的书也不少了,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

  她心中其实很是不满,因为孤本的价值才是最大的。丈夫松口让他们能在书库抄书,每抄一本孤本都相当于白花花的银两流出去。

  孔承青叹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瞧他们不把书抄完是不会走的。陆陆续续添了这么多人,恐怕还要几年才能抄完。”

  值得庆幸的事一些市面上有的书那些人便没有耗费精力抄写,不然时间又要拖长。

  孔夫人见孔承青这样软心中颇有些不满,她这样风风火火的人最烦这样凡事犹豫墨迹的,每次见丈夫这般都要生一场闷气。

  她耐着性子道:“迟则生变,趁着过年的风将人送回去,总比他日真被人寻到了证据惩治我们。这些人就是变数,咱们家不能出一点漏洞。”

  若真要找借口如何就找不到了,总也要想法子把这些人送走才是。他们孔家自己人也就算了,这些人里可有不少朝廷的探子,偏生丈夫又自觉没人能查到实质性的东西,迟迟不肯得罪人。

  她也是嫁入孔家才知道名满天下的孔家内里竟是如此模样,但当她真正管家时孩子都生了三个,再也下不来孔家的贼船,便只能认了。

  孔承青察觉到夫人的不满却也不能说什么,心中却还拿不定主意。毕竟当初他同意朝廷派人过来抄书后陛下可是直接宣扬到全天下,不少读书人都对此赞不绝口。

  这会儿出尔反尔赶人走,就算无法动摇孔家的地位,那些读书人心里也会犯嘀咕。

  待到孔家的老底被翻出来后,孔承青才恍然该听夫人的话早日决断,犹豫只会坏事。可当他明白这个道理时为时已晚,从前总能替他打理家事、处理内外往来的夫人已经被灌下毒酒,自己也即将被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