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跟着赵钰的日子也久了, 听他执意要自己想办法便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揪着胡子想了想,半晌才道:“原先在防治瘟疫时,医师都要以布覆在口鼻处,只是这不适用于这些匠人们。倒不如用细棉布或是纱布多叠上几层, 用带子系在脑后。虽不知成效如何, 到底比没有强。”

  赵钰细思这个法子,眼前一亮道:“听着确实可行, 不如先做出几个来拿给工匠们试试, 若是可行便由太医院做了送到工部去。”

  而且这也不难, 虽说朝廷定是优先供给官匠,但民间匠人若要仿制也是不难的。虽说带上这个罩子后有些难受, 但总比损害身体没了命强。

  张太医作为太医院的掌事人,虽说这东西做出来确实与医药挂钩,但这样的东西定然是需要用到针线的。他们太医院是研究医术的地方,可没有闲心去做这些。

  况且这东西要做不难, 又不用浸泡药液、填充药粉, 何必浪费太医院里太医们的时间呢。他仗着跟随赵钰多年的情分,也没有打马虎眼, 而是将这些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赵钰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随即便道:“是朕想岔了,”他说着也是一笑, “那依你看用什么料子最好?”

  说起这个张太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眼身后提着药箱的小徒弟, 猜测她应当会对这些料子更了解, 便道:“具体事宜还望陛下容老臣回太医院一同商议, 若有结果自当求见。”

  有些事更适合师徒间关起门说, 不然在陛下面前大咧咧说了。若是小徒弟也没头绪, 这不是竟给小姑娘找麻烦嘛。

  王嘉早在他们商议时就已经有了想法,这会儿见师父给自己的示意便没有急着冒头,而是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待师父告退后,她才拎着药箱跟上。

  师徒二人回了太医院后,张太医才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王嘉抿唇一笑道:“我想着这东西做出来是为了遮挡灰尘、砂石的,都是些细小的东西。既如此用的料子便不能孔径大了,越是细小越好。”

  张太医蹙眉道:“可孔径太过细小,只怕带着干活的匠人们会喘不上气。”

  他是见过那些石匠干活的,恨不得多长一个肺来吸气,带上这样的罩子未免难受,也影响做工。

  王嘉有些犹豫,轻声道:“我们家有一床陛下赏的棉花被,还有些没有弹开棉花。若是用孔径大的纱布堆叠几层,中间再塞上一层棉花,顺当呼吸应当是没问题的。而且棉花被压成一层后孔径极小,应当会有作用。”

  其中道理张太医一看便知,而市面上各种常见的料子确实也只有棉花最为合适,其次便是棉花做成的细棉布。可棉花价贵,做一个却是费不了多少料子,可要供给全天下的石匠,所费的料子只多不少。

  张太医见王嘉有些忐忑,便道:“你下去看书吧,这些事我与其他人商议一番。再说,最后要用什么也是陛下的决定,我们只需将合适的东西报上去即可。”

  依陛下往常的行事,他倒是肯出这些棉花。毕竟棉花对他们来说不好得,但陛下的皇庄里这些东西都能堆成山了。

  张太医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们议事的时候,赵钰和柳安两人也在为此事头疼。还是柳安想起勤政殿里还有四位阁臣能跟他们一起出主意,赵钰这才想起让刘康将人都叫过来。

  内阁大臣不同于六部里的臣子,他们是专为皇帝出谋划策的幕僚。为匠人们做工时提供一些保障并不属于六部的职责,毕竟匠人并非有各类待遇的臣子,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因此赵钰也不好召见六部尚书共同商议,只好让内阁的众人帮忙想办法。

  王治仪并不擅长这些,他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工匠,心里连个大致的印象都没有。倒是王常鸣是一步步升上来的,从前也与匠人们接触,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

  他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臣曾见过玉匠雕刻加工时以水滴洒在玉石上,虽是为了保持玉石的品质,却也是为了防止飞沫喷溅到眼内。匠人们做工时,倒是不怕大些的砂石,反而是细小犹如灰尘的最是防不胜防。可便是再细的灰尘,被洒上水后也没辙。”

  “哦?”赵钰听了也觉得可行性很高,但又有旁的问题。

  “若是洒水倒也可行,只是匠人们做工,哪里有精力再去洒水。便是派专人洒水,未免有些浪费了。”

  玉匠和石匠又有不同,玉石贵重,又讲究精细,师傅们要单独耗费精力洒水也都甘愿。可若换成与砂石打交道的匠人,只怕就算是知道为他们好,也懒得做这些额外的活儿。

  柳安听了,垂眸细想后说道:“不妨让匠人们做个能喷水洒水的东西,就算不能对着匠人挨个洒水,能让周边多一些水汽也是有助益的。”

  玄泽曾画过一副水车的图纸,现下皇庄上还用着呢。倒也不必费力,只要将图纸略改一改,在下方加一个带轮子的木车,往里头装上水后让人在一旁摇杆带水就行。

  而且能洒水的东西虽说现在还没有,但将这件事交给匠人们,少则月余,多则一年,总归会有结果。柳安并不怀疑匠人们的能力,能入官府的匠人就没有蠢笨的,这点小事并不算什么。

  至于从前没有这样的洒水器,自然是因为没有人对这个上心。即便是那些石匠们,他们也总觉得活到四十就算够本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在意。

  赵钰有些惊喜的看过去,听柳安将自己的想法细说后,抚掌笑道:“这个法子好,我竟是没有想到。”

  他想了想,随即便道:“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干脆命匠人们再研制出一款洒水车,就在街上洒水降暑。”

  柳安闻言笑道:“真正研制出来只怕都到冬季了,能用上也在...”柳安说着忽然顿住,“陛下,若洒水车也能用在田地上,怕是也能省下许多人力物力。”

  原本闭口不言在一旁装柱子的四个阁臣听到这个能用在田地也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半点没有方才事不关己的模样。

  柳安见状暗暗翻了个白眼,和赵钰对视一眼后就起身悄悄出去。旁人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有说什么,陛下跟前的宠臣,是比他们这些人更自由些。

  赵钰状若未曾发觉,与阁臣们商议后决定先将制造洒水车交给工部的匠人们,顺带做出一个能在在做工时洒水的装置。

  而柳安则是前往太医院,想知道太医院那边商议的如何了。毕竟这事他们不知晓也就罢了,若是知晓了还无动于衷,未免显得他们太过凉薄。

  万一寒了匠人们的心,又是一桩事故。他们自己可以不在意自己,但若是知道顶上的皇帝不在意他们,只怕心里会犯嘀咕。

  临走前柳安还特意看了一眼正在太阳下暴晒的板子,见没什么异常才放心离开。

  赵钰也并未耽误太长时间,毕竟制作洒水车本来就是工匠们才擅长的,他们五个凑到一起就没有会这个的。因此只是略提了几句,安排王常鸣时常跟进后就将人都打发走了。

  待人走了他也没去歇着,反而四处转悠看着这些板子。他料定这东西用处极大,只是不知该叫它什么名字才好,一心要给它取个响亮些的名字。

  而此时柳安已经到了太医院,见到两三个医女正拿着布块和棉花缝合,随口问道:“这棉花是哪儿来的?”

  为首的医女见是柳安过来,笑吟吟的起身行礼后才道:“是院正大人做主,寻了管库房的内侍领来的。几位太医商议了,说让我们用纱布夹着一层棉花一起缝合,这已经做好几个了。”说着将之递给柳安。

  柳安接过端详一二,便点点头带着东西去寻张太医。

  张太医正在指导王嘉炮制药材,见他拿着东西进来便知是为什么来的,说道:“这上面特意让她们加了两个系带,正巧能牢固的系在脑后。”

  柳安笑道:“原以为还要两三天,没想到你们动作竟这样快,这就有了成品。”虽说有点丑,但只要有用就行,样貌还在其次。

  张太医一笑,捋着胡子笑道:“这东西我们在建州时为防瘟疫就用过,只是当时草草用绢布系上,现在多加了两条带子而已。”

  王嘉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插话道:“这法子巧,戴上后倒也不担心力气过大给震松,也不会不经意就掉了。听师父说在建州时,有些淘气见不得人好的...”

  还未等她说完,张太医就肃声道:“弄药材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做什么。”

  王嘉眨眨眼,干脆带着自己的箩筐跑到外面去,与医女们一边说话一边做活。

  柳安听了王嘉的半截话后不由问道:“你们在建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张太医笑道:“不过一点小事,嘉嘉一个小姑娘就把这当大事了。”说着又示意柳安道:“你也试试这个,比之绢布如何?”

  柳安将这事放在心上,预备回去后命人查一查。面上却是不显,笑吟吟的将带子系在脑后,有些惊奇的发现挡得很严实不说,也比较透气。

  他曾见过传膳的内侍们都统一戴着的金线绣成的绢布,那个虽说样式更华丽些,但却有些闷,不如这个舒适。

  柳安想了想,笑道:“我先将这个拿给陛下看,寻几个匠人试试。”

  张太医也没拒绝,柳安便将这几个刚做出的布块带回宣政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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