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非薛宝钗认为赵钰仁厚的原因。

  薛宝钗也曾通读史书, 于帝王而言百姓重要,能管理百姓的官员也同样重要。要想将国家治理得蒸蒸日上,必然需要任人唯贤、人尽其才。

  她虽是养在闺中的弱质女儿,却也常听父亲讲起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如今为官者大多是庸碌, 英明神武的陛下自然看不上眼, 起了想要从妇人中寻找贤才填充朝堂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当初周武皇也曾召内外命妇入宫理事, 颇见成效。薛宝钗敬佩赵钰作为男子敢大胆启用女子的胆量, 却更钦佩他能为女子留下余地, 尊重她们过不同的生活。

  世人愚昧,总以为女子就应安分守在内宅, 不许她们读书习字,只许带着做些针织女红。哪家若出了才女,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鄙夷的,还觉得人家姑娘没有教养。

  如今陛下允许女子入朝, 还特意开设学院, 自然是为培养官员以作储备。但他同时也在书院中开设纺织、女红一类的课程,不至于让那些高门大户排斥入了女学的学生。

  而从女学出去的学生, 若想入朝自然能抓住机会, 毕竟负责纺织的贾夫子简在帝心,托人说和一二也就是了。若想嫁人, 至少姑娘家的针织纺线等事没有落下,负责教导的又是当世名家, 不耽误嫁人。

  只是这些心里话她也无处说去。父亲在南边为陛下办事, 兄长成日里只知玩耍取乐, 母亲要为家事繁忙, 自己每日即便略有所得也无人分享, 颇有些烦闷。

  黛玉咬着瓜子,她生来就比旁人聪慧,又自小以男儿教养,因此听了薛宝钗的话后似有明悟。只是当着一屋子姐妹不好单独说话,人多口杂,她们妄议陛下也不是好玩的。

  待众姐妹商议好何时一同入学后便渐渐散了,她们出来散心也不好晚归,恐惹得家人担忧。独宝钗心思细腻,见黛玉总是一人呆在家里怕她寂寞,便多留了会儿。

  黛玉因而趁势问起方才宝钗所说陛下仁厚一事,她总觉宝钗方才似有未尽之意。宝钗没料到黛玉竟这般敏锐,便也温声解释一二。她见黛玉聪慧,心中不免亲近一二,试探着说起往日所看的那些书。

  黛玉熟读诗书,可平日里除了父亲无人与她谈论这些,当下也是欣喜非常。姐妹两个在一处谈书论道好不热闹,一旁的几个丫头婆子见了心里也高兴。

  直到天色渐渐晚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待林如海下衙后,就见女儿不似以往沉静,反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有些惊喜的看着女儿活泼的模样,心里对女儿口中的“宝姐姐”不免添了许多好感。

  *

  平静许久的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原本三日后女学就要正式开学的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包藏祸心的人还想着如何惹出些许祸端,让这个女学无声无息的消失。

  无需多繁琐,只要瞅准机会收买几个地痞流氓闯进女学的校舍,就再也没人敢将自家女儿送进去了。至于事后,那些流氓也没做出别的举动,只是强闯了女学而已,谁还不准他们进去寻人了?

  但还不等他们动作,京城忽然戒严,每日都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到处巡逻。而长公主先是将自己府上的官兵调到女学,随后又请出圣旨,特意在女学安排一队官兵驻守。

  而京城戒严的原因则是供奉在皇宫的先帝牌位被贼人砍成八片,随即那贼人又从皇宫逃跑不知所踪,如今宫里的禁军和五城兵马司都快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

  京中百姓并非健忘之人,他们可还记得先皇荒淫无道的模样,手下也有不少冤魂。因此,听闻有贼人特意潜入皇宫就为了把他的牌位劈碎也并不惊讶,反而有些担心那位勇士能否逃出生天。

  当然,他们也少不得私下里嘀咕几句歹竹出好笋,如今的陛下可胜过那昏君百倍。不少百姓为表敬意,还特意在家中立长生碑,祈祷赵钰长命百岁。

  但此时传到在朝为官者的耳中,他们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皇宫乃天子所居,其戒备森严到甚至不明身份的猫儿狗儿都不能进入,更别提一个明晃晃的大活人了。虽说入夜后守夜的人难免困乏,可禁军都要轮班交替,绝无可能忽视不明身份潜入皇宫的活人。

  而且供奉先人的地方虽不如陛下寝宫周边的人多,但也绝不是一个人能来去自如的,甚至在暴露后还能逃出皇宫,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陛下给的理由听听就算了,还不如好好想想陛下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但不等他们看出门道,皇庄上就出事了,瞬间吸引走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如今还有谁不知道,皇庄里种着的除了亩产高、品种好的棉花外,还有亩产千斤的爪哇薯和番薯。先不提能制成棉衣棉被的棉花,这爪哇薯和番薯却是能饱腹的佳品。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他们的目光都在盯着皇庄。若能证实为真,那日后大乾人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但现在,区区一个边境的小国,亦力把里的使团竟然入皇庄盗窃。凡是知晓这个消息的百姓都出离愤怒了,这跟打翻他们吃饭的碗有什么区别!

  此事一出,就连皇宫遇袭的事都没什么关注了,不少百姓都要求严惩使团,决不允许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国。赵钰桌案上原先空着的地方也被热情的百姓们填满了,全都是请求严惩使团的折子。

  捉贼捉赃,被当场抓住的偷盗的使团连辩解都无法辩解,只能生生的被捆在一起。沦为阶下囚的大王子则是面色铁青,到了如今这一步,他自然也猜到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

  他的身份特殊,国内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只是他平白背上了偷盗的名声,即便自己归国,原本属于自己的汗位只怕也要有些波折。

  大王子又忽然记起是西平郡王挑唆自己偷盗,一时便将所有恨意冲着西平郡王去。柿子要捡软的捏,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大王子不敢对赵钰如何,却暗中吩咐手下人给西平郡王找麻烦。一时间,本就因为大王子的事被亦力把里责问的西平郡王又被大王子的在京势力蓄意打击,西平郡王颇有些焦头烂额的解决大小麻烦事。

  西平王府又换了一批瓷器摆设的事自然无人知道,只是西平王总觉得下人们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如今两件事打下来,整个京城都有些晕头转向的。

  普通百姓一边担忧皇庄上的爪哇薯,一边又想知道爪哇薯究竟有没有这么高的亩产,颇有些抓心挠肝的意味。而朝中官员则是心惊胆战的看着五城兵马司和禁军几乎要把京城翻个底朝天的架势,生怕自家那点阴私事就要被翻出来。

  赵钰和柳安沉默的坐在宣政殿中,这些日子日夜不停的探查,终究还是让他们又找到了连通京内外四条地道,还有只在京城内部的数十条地道。

  虽说早就知道先帝疏忽的那些年里闹幺蛾子的人必定不少,却也没想到是如此结果。京城都快成了筛子,竟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而京城内部的地道更是四通八达,指不定赵钰以为朝上官员都安分的时候,他们还悄悄通过地道拉帮结派呢。

  半晌,柳安才开口说话,算是打破宣政殿令人心惊的寂静。

  “玄泽,这些地道是不是要尽早填充上,若留下岂不是后患无穷。”

  柳安原以为两三条都顶天了,没想到竟这样多。他觑着赵钰的神色,见他这般不悦,心中也说不好是何滋味。他心里算了算,要把这些地道都填充好,花费的可不是小价钱。

  毕竟三合土所用的糯米价格昂贵,若放在寻常倒不算什么,可偏偏神机营、海军等都伸着手要钱,便是个财神爷也没有余钱了。

  赵钰冷笑一声,说道:“谁惹出的乱子,自然是谁收拾。他们有胆子用地道,也要想办法把地道给我填充的严严实实。”

  柳安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个钱他们自己出?”

  “不,不止,”赵钰面上有些沉凝,“他们家中男丁亲自跟咱们的人一起下地道,地道一日不修好,他们一日不能出现在人前。”

  赵钰并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毕竟如今京城还在戒严,更别提他们还没有路引哪都去不了。而赵钰只是让他们将功折罪,也算是绕过他们一命,他们定然会乖乖照做。

  柳安虽觉得这样有些便宜他们,但又想到新一茬的进士们都还没能历练出来,便也应允下来。到底是非常之时,他们略做些退让也没什么。

  更何况这可是个大把柄,从今以后他们若再有错处,便是直接砍头他们家里人也不敢说一个不字。私挖地道罪同谋逆,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如今只是问责家中男丁,已经是陛下难得的仁厚了。

  至于地道的存在被人知道后钻空子...赵钰冷笑一声,这次可不是他出钱,他必然让人好好看管那群人。所有的地道必须用三合土填充,不留任何缝隙。

  若是没钱填充就更简单了,拿命来换就好,不怕他们不听话。

  被查出的人家都提心吊胆的等着赵钰惩处,听到只需破财免灾后先是惊喜自家人的命都能保住,接着却又悲愤的想到那么长的地道所需的钱财只怕是天价。

  连通京城内外的地道共有四条,其中有两条属于已然没落的勋贵之家,其中一家正是甄家,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属于南安王府,最后一条则属于镇国公府。而连通京城的地道主要在权贵之家,多是近三十年内兴起的家族。

  可以预见,那些没落勋贵之家只怕填充好地道后就再无余财在京城生活了。而如今勉强存活的镇国公府只怕也不复往日的气派,住不起如今的公府大宅。

  事情果然不出赵钰所料,当那些人家公中的钱财无力负担时,他们便开始变卖家中的老物件。京中百姓也惊奇的发现往日便走俏的糯米如今更是供不应求,不少大户人家都在买。

  而且陛下竟然这么体恤下臣,竟然让工部同时给十几家宅院翻修。一时间,民间又流传起当官后皇帝不仅发俸禄,还发宅子发车马,以后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不少百姓听了这些传言,本就在犹豫要不要送孩子入私塾,这下就不用犹豫了。便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孩子供出来,到时候全家人都能吃上皇粮,住着皇帝赐的房屋,那岂不快活?

  南安郡王意图谋反,早就私下里积攒了不菲的身家,自然是能拿出这笔钱。但他又不想白白把这笔钱掏出去,这岂不是耽误他的造反大业吗?

  可他本就被变相拘禁在王府,连吃喝都要被人检查一遍,他即便是反对也没用。皇帝不敢杀自己不过是因为长子还驻守南方,否则便是毒杀自己也没人会怀疑。

  他即便再是老谋深算,一力降十会之下也无法反抗。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也深了些,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放心。若要他是南安世子,只要父亲死了就能大权在握,他定然也盼着父亲去死。

  这般多疑之下,南安郡王反倒觉得暂且在京城也挺好。毕竟皇帝不敢让自己轻易死了,又不知道他们父子间一戳即破的亲情,这样一来对自己反倒有利。

  女学正式开学的事到底没有溅起水花,即便赵钰带人祭奠时以女娲圣人为先,孔圣人为后,也仍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长公主见此也松了口气,女学才刚刚起步,这会儿就搅动风云对她们太过不利。这样低调也好,省得总有人有什么花花肠子。

  她现下整日和一群正是年轻活泼的小姑娘们待在一起,仿佛把她也带的年轻许多。更何况大家女儿都有家教,礼仪规矩无需她操心,每日只管带着小姑娘们一起读书识字即可。

  而且书院里还有骑射、武课,小姑娘们就算身体弱学不了太深入,只是用来强身健体也是够了。

  也因此,在头一次书院放假时好容易见到宝贝女儿,正要搂着哭几句“瘦了”时,为人父母的看着女儿红润的圆了一圈的小脸颇有些被噎着的感觉。

  在女学终于走上正轨时,被派去南方练海军的昭毅将军忽然传信回来,言说南方番邦小国似有异动。

  作者有话说:

  这是17号的更新,今天的争取在今天晚上发出来。应该还欠了四千

  感谢在2022-08-17 00:43:09~2022-08-18 12: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中nanc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