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道:“若说派商行前去, 咱们手下的人竟没有人比薛兆还要老练,不如就请他去盯着?而且他家的亲友在南方者颇多,这样也便宜。”

  薛家手底下的人都是走惯了商路的,往南边去时旁人瞧着面熟也不会起疑心。薛兆又有在外的亲友, 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薛家又要向外扩张生意。

  柳安闻言思忖片刻, 颔首道:“薛大人素日就不错。这些日子他还留在京中,现在时间还早, 不如就请来?”

  他昨日在内务府还碰见薛兆, 听他说前些日子刚将妻女接来京城, 日后就要在京城定居。双方都是聪明人,柳安也明白薛兆的意思。

  薛家当初毕竟和旧勋贵们联系紧密, 甚至在金陵还有个“四大家族”的名号。但他们却又在赵钰清算勋贵之前投向赵钰,成功躲过一劫,甚至薛家还有蒸蒸日上的势头,不可谓不扎眼。如今阖家搬来京城, 也有彻底倒向赵钰的意思。

  赵钰颔首应下, 扬声道:“喜春,宣薛兆觐见。”

  柳安见喜春离开, 一边将关于牛家的密折翻出来, 一边低声道:“牛家许是仗着体格剽悍威武,向来没什么谋略可言, 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带偏。那位小牛将军勇武不假,但镇国公这里的事怕是他也知道, 想来是不适合留在西北了。”

  当务之急是将牛家人从西北军中撤回来, 若是迟了恐生变故。

  赵钰虽说已经有了决定, 但牛家不仅有人在军中, 还有个牛继闻现下正任应天府知府, 自己总要先做足准备才是。这牛家人似乎大多都在军中,牛继闻这个文官反而有些不好处理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做官也就罢了,偏偏是在繁华的应天府,赵钰免不了投鼠忌器。赵钰便问道:“军中和应天府知府都要调回来,只是不知找个什么理由好?”

  柳安起身,目光落在镇国公府与南安王府的通信上,一笑道:“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何必非要想个十全十美的。他们都不担心陛下起疑心,那咱们更不必担心他们喽?”

  赵钰闻言与柳安对视一眼,笑道:“那咱们就稍候片刻,待镇国公回话后直接下诏让牛氏子和牛继闻回京。”

  南安郡主虽说并非宗室女,但南安郡王地位特殊,她的婚事自然也是要报给赵钰知晓的。两家的官媒人都走了一趟,想必这会儿见自己没动静,最多到明日就要亲自来宫里回话。

  柳安见事情有了着落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其实整件事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南安王妃没有试着把女儿送进宫。听到北静郡王定下婚约的消息也没纠缠,反而与史家结亲不成就与牛家结亲。

  这倒像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似的,打定主意趁现在将女儿嫁在京城,也不想着等南安郡王进一步的示意。

  柳安心下存了个疑影儿,便直接吩咐道:“喜秋,与派去南边的人联系,着重查一下南安郡王近来与番邦的关系。”

  赵钰看向柳安,柳安面色有些凝重道:“虽说南安郡王早已与番邦勾结,但到底没有放在明面上。若南安有更大的图谋,怕是掀起战事就在眼前。”

  赵钰抿抿唇,明白柳安的意思。不然南安王妃也不至于如此急切的要嫁女,甚至都没时间等南安郡王传信,恐怕是担心南安郡王真的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他拉紧柳安的手道:“先前我倒是疏忽了这一项,多亏景明提醒。只是昭毅将军昨日刚刚出发南下,只怕还要让他加快动作才好。”

  现如今也只有希望南安郡王不打算直接改旗易帜,不然才平稳下来的局势又要震动起来。若是南安郡王真要反...赵钰眼中全是冷漠,自己悄悄在那边布置的人手也够南安郡王喝一壶了。

  柳安听得此言,思忖道:“昭毅将军心细如发,是能托付大事之人。我这便去信一封,好叮嘱一二。”

  他们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南安郡王造反会胜利,如今天下百姓正是拥戴陛下之时,南安郡王若要挑起战乱吃亏的只会是他。可一旦战火燃起,他和陛下这半年多的辛劳就全都打水漂了。

  不一会儿,喜春远远见内侍带着薛兆过来,连忙道:“陛下,薛兆薛大人来了。”

  赵钰闻言坐正,柳安也坐到下首去。

  薛兆这几日一直在寻思着如何面圣,不成想今日在内务府闲坐了一会儿就被召见。不少内务府的官员都明里暗里看过去,不乏羡慕嫉妒的。

  薛兆身上领着内务府的虚职,大小也是个四品官,家中又有万贯家财不愁吃喝,当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先前陛下清算勋贵时还以为能从薛家捞出些许油水,没想到薛兆就是有法子得了陛下的青眼。

  如今薛家不光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薛兆还将全家都迁到京城来,可见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更别提内务府的大小官员都算是皇帝的亲信,只为陛下一人效劳,但他们也没几个有单独面圣的机会,反而是薛兆刚从金陵回来没多久就又得召见了。

  薛兆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不免暗自唾弃这群人。成日里嘴上贤兄贤弟的叫着,自己不过略得些好处就眼红,可见有些人还是不可深交。但他面上却显得更亲热,挨个招呼一番才随着内使离开。

  内侍得了薛兆的银票便也不吝行个方便,只说内务府会计司郎中柳安也在殿内,陛下的心情也尚可。

  薛兆得了准话心里一松,又瞧见喜春在殿外候着眼前一闪,心知陛下和柳安方才又是在商议政事。

  赵钰见薛兆进来,待他见礼后才笑道:“薛爱卿此行面色红润,想必是有好事啊?坐吧。”

  一旁的伺候茶水的内侍见薛兆坐下,便也奉上茶水。薛兆面上有些惶恐的接过,谢恩后小心的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他道:“回陛下的话,臣想着日后常在京城为陛下分忧,家眷都在金陵未免有些思念,便特地将家中妻儿等接来京城团聚。”

  赵钰满意一笑,看向薛兆的目光也柔和些许。他只点了一句,随即便说起正事,由柳安将方才他们商议的事复述一番。

  薛兆知晓自己的这番动作已经被赵钰知晓,一笑后便认真听起新分给自己的差事。当听到是要利用商队宣扬皇威,虽有些为难却也当即应下。

  柳安笑着提示道:“也不必太过明显,只是说说在皇上掌控下的地方上其他百姓如何生活便是。例如那些直通到城镇甚至乡下的三合土路,或是如今南方新时兴的水车等,什么好说什么就是。”

  薛兆并非蠢人,旋即反应过来柳安的意思。他心想自己到底是年级大了,不如年轻人活泛,这样的法子让他想一百年怕也未必能想出来。

  他常年带着商队行走各处,很快便有了腹稿。压低声音道:“陛下,京郊百姓所用的肥料可能说?”

  赵钰朗声笑道:“自然能说,这有什么怕的。不过你刚来京,可知道京城如今最热闹的番薯和爪哇薯?”

  薛兆没敢看赵钰的神色,说道:“陛下,这两样在最南方尤其是南安郡王镇守的边城较地方上而言更常见些。虽说上不得台面,不少百姓又排斥番邦的作物,但下面贫苦百姓偶然有见种植。”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心中对南安郡王的忠奸更有疑虑。他当初与那位福建的白大郎交谈过,倒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只说这东西都是躲着人种的。难不成这其中南安郡王还插了一脚?

  便问道:“偶见种植,但既然你们商行都能眼熟,想必这东西在福建等地还并不算太罕见?”

  薛兆见赵钰并未恼怒也松了口气,不免笑话自己多心。陛下这样性子的人,知晓这些作物已经救了不少人也只有高兴的份。

  他忙道:“边城多有番邦人来往,他们常吃这些东西。只是微臣手下人说这两样东西吃了胸闷积食,便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民间百姓们也多是快活不下去的人才偷着种来吃,寻常但凡有口粗粮都不愿碰这个。”

  赵钰闻言颔首,只道:“这东西宫里的太医也看过,并没有什么毒性。吃得胸闷积食是吃得太多了,换个法子做了味道会更好。既如此你们商行再到南方边城时也都说给他们知晓,好让百姓们放心。”

  薛兆记在心上,寻思着稍后往太医院去要一份张院正写的当证据,也好散到那些轻易不与外人交往的边城去。

  薛兆虽然不如年轻人思绪更灵活,但也提了不少可行建议。三人商议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勉强说完,柳安见已经到下衙的时间悄悄拽了下赵钰的袖子。

  赵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这些日子薛卿家好生准备一番,朕便预祝爱卿旗开得胜了。”

  薛兆忙笑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只是有一事要拜托陛下,还望陛下应准。”

  这些日子薛兆回来后的行踪自然有人报给赵钰。他回京后安顿好妻儿,没事就去内务府坐坐和柳安、贾琏闲聊,或是往国子监、女学的方向转悠,有时候还要偶遇一番督造女学的谢齐志。

  赵钰又早知他家中还有个十岁的姑娘,便猜测他是想为自己姑娘求一个入女学的恩典。也不等薛兆提起,便主动道:“前些日子齐志还与朕说你成日往女学那边跑,可是想让家里的姑娘日后入女学?”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