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有王常鸣的说话的声音, 赵钰和柳安则是放松的坐在一旁看陆颐答题。只见她下笔极快,几乎王常鸣刚说她便能解题。

  陆颐倒是稳得住,可王常鸣却略带些焦躁,便提脚走到陆颐身旁探头看过去。柳安见状和赵钰交换了眼神, 轻笑道:“尚书大人这样着急做什么, 左右咱们时间还多着呢。”

  王常鸣顺势回到座位上,拱手道:“这是为陛下择选能吏, 自然马虎不得。”

  赵钰闻言便笑道:“这有什么要紧, 户部能人多, 不过是近日抽不出人手来才需要向外找人而已。便是陆颐不合用,也总有旁人。”

  陆颐年已三十, 自然听出他们话中的机锋,也知晓她是被陛下当成筏子对付王尚书。她恍若未曾听见一般写着答卷,这些事暂且还轮不到她管。

  王常鸣任户部尚书多年,户部被他把持的铁桶一般, 若是非说他手下没有能人那才是笑话。不过是不愿意自己人沾手这些事而已, 免得惹上一身骚。

  只是未曾想到赵钰借坡下驴,真让他从宫外找到个合适的人选。

  “啪嗒”一声, 陆颐将手中的笔搁在桌上, 内侍便用宣纸覆在其上,将多余的墨水吸干后呈给赵钰。

  赵钰不通数学, 看着这些“丈二丈三”只觉得头疼,定定神才勉强自己看下去。虽说不擅解题, 但对照着答案还是会看的。

  他因此指着宣纸笑道:“王卿家, 看来这主意是真好, 这不就给朕送来良才了吗?说是野无遗贤, 看来还是要仔细寻摸。”

  王常鸣为人老成持重, 又为官多年,很快便调整好心情。一副恭贺模样道:“陛下说的是,陆小大人这样的资质,能入朝也是葭州百姓的福气。”

  赵钰未曾多说,只看着陆颐赞道:“你如此人才,朕若放过便是损失了。若放到不入流的小吏中只怕辱没你...”

  柳安笑着接话:“臣昨儿差人送羊肉过去户部,正巧听说户部有位正八品的检校病退。今日就见了陆颐,可见是注定的了。”

  王常鸣看了柳安一眼,心说怎么哪儿都有他。忽然,他想到什么,便故作为难道:“若说陆颐不入朝,这话臣也就不说了。可...陆云身为钦天监监正,陆颐若非身为女子,本就该入钦天监才是。如今调到户部...不免令人生疑。”

  他顿了顿,极为可惜的看了眼一旁立着的陆颐道:“不如按规矩,仍令陆颐入钦天监,只借调来户部理事一段时间如何。”

  王常鸣心里的算盘啪啪响,这样一来用完陆颐也可顺理成章的把人送回去,还能把葭州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简直再好不过了。

  若换了旁人来,估摸着未必能如此顺利。

  柳安早便想到王常鸣会以此为借口,和赵钰对视一眼便正色道:“王尚书,此言差矣。当日圣旨如何发下您也知晓。”说着微微拱手拜上,“陛下金口玉言,若朝令夕改如何能令天下信服。”

  赵钰微微点头示意,肃然道:“柳爱卿所言甚是,圣旨已下,便是朕都不好改动,王尚书还是莫要再提此事。”

  王常鸣有些憋闷,用得上自己的时候一口一个爱卿,这会儿用不上又变成王尚书。呸!

  他心里提了口气,直言道:“天文之事莫测,陆颐耳濡目染未尝不曾习得一鳞半爪。陛下难不成忘了那马道婆不成?祖宗规矩不可更改,还望陛下三思。”

  柳安原未曾想到这一层,闻言也有些犹疑,有些担忧的看着赵钰。

  赵钰面不改色道:“马道婆之惨状世人皆知,可见此人下咒之毒辣。可朕却只是些微不适而已,足以见得朕得上天庇佑。况且但凡天文之说,都是借助观星台。钦天监从未有过外人进出之事,纵然陆颐知晓些许,也从未涉足天文。”

  陆颐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不紧不慢道:“家父只教导些许数学而已,至于天文观测、预知祸福,家中规矩只传男嗣,民女从未学过。”

  赵钰闻言便道:“好!王尚书可听见了?即日起,便封陆颐为户部正八品检校,清查葭州卷宗。”

  执笔郎中连忙起草,写好后交由刘康盖印便发下去。

  赵钰并未与陆颐多说什么,只让王常鸣带着她先回户部挂职。至于官服官印等,过几日做好了自有人送去。

  柳安便送王常鸣一程,待到门口时意味不明道:“义忠亲王感念先帝之恩,意欲前往仙寿山为先帝修陵。陛下也有意修整宗庙,尚书当早做准备,得空去那边烧柱香。”

  他说完便微一拱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王常鸣假笑拱手道:“是了,多谢柳大人提醒。如今陛下尚且未有子嗣以承宗祧,老臣我也该告知先帝陛下,以求仙宫诸位陛下庇佑早得皇嗣。”

  陆颐听出话中的不对劲只管垂头站在一旁,只听见柳大人笑了一声后两人便再无下文。待陆颐和王常鸣走远后还能隐约听到殿内陛下的笑声,一时间心事各异。

  赵钰见柳安进来,正爱不释手的看着那张答卷,畅快的笑道:“如此人才,真是难得,难得啊。”

  柳安靠在门边,暂且不去想那些,只笑道:“更难得的是在朝中没什么牵涉,又是个女儿身,旁人便是想拉拢,为着前途也不敢随意应许。”

  “瞧你说的,我可未曾阻止过她们另投他人。”赵钰闻言一笑,上前拉住柳安的手道:“你可是忙完了?”

  “这是自然,不然也不敢跑陛下这儿溜达。”柳安说着便将庄子上那些事说了,又提道:“外头的作坊已经试验过贾宝玉的那个染色方子,据说效果极好。陛下看...”

  赵钰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这些日子要紧事太多,他险些都忘了贾家这一群人。若他没记错,贾家二房的夫人就是出身王家。

  当初贾家在清查勋贵时受到牵连,贾赦贾政都被革职,贾琏身上的同知早在他入内务府做皇商时就被摘了。

  整个贾家有官身的也就贾元春、贾琏二人,又因着王夫人和王家、薛家的关系,贾家这才勉强在京中留下。虽说比以往差了许多,却也算是衣食无忧。

  贾家大房和二房之间也悄无声息的和睦许多,毕竟朝中只有大房的贾琏与二房的元春能相互扶持。至于自小衔玉而生,被认定有匡扶之能的贾宝玉才八岁而已。

  赵钰沉吟片刻,想到还要借王家一用便道:“年纪尚小,倒不好让他生出矜傲之心。便赐下些许布帛给予其祖母与生母如何?”

  正好借此给贾家增光,连带着让王家也放下心。再有近来贾元春和贾琏都做得不错,他也得有些表现才是。

  柳安笑道:“些许小事,陛下做主便是。只是王尚书...陛下也该拿个主意。许是身在高位久了自视甚高,连陛下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臣侍君自当以忠慎为先,只是并非代代君主都是好的,因此臣子做主理事也是有的。尤其先帝不爱理政,更是纵了这些老臣。权柄一旦给出便难以收回,便是因着人之贪念作祟。

  说来先帝也是可笑,一腔真心给了甄贵妃,到头来却是甄贵妃下手害他。满心疼爱长子,到头来却是长子把他拉下皇位。纵然偏爱甄氏一党,可只要不与甄党作对,满朝臣子但凡有过失他也都轻轻放过,到头来最先放弃先帝的却也是这些老臣。

  赵钰微微蹙眉,垂眸道:“你说的有理。只是他多年任户部尚书功劳不小,又无大错,我一时也难以决断。你命人注意些陆颐在户部的情况,若他当真不容人,也可赏官命他致仕。”

  他倒是未曾听过王常鸣家有什么腌臜事,如今可能是一时执拗钻了牛角尖。若能转圜,他也不想大费周章把定好的阁臣推出去。

  柳安点头应下,又低声道:“不知他是否看出什么来了,我告诫他时他便言说要请求先帝早日赐下皇嗣。”

  赵钰不以为意道:“他只怕是因着方才的事心里怄气,这才在你我间挑刺。但他向来嘴严,为人也不坏,应当不至于外传。”

  但话虽如此,赵钰也怕王常鸣不懂分寸胡乱说话。他作为君主自然无人敢非议,可景明身为臣子却与君主有染,不免让人指摘。便又道:“喜春,才送上来的那批封口的琉璃瓶子,你送一对儿去王府。”

  “是。”

  柳安见此心下稍安,便道:“陆监正的话还当尽早防范,我去清点一番内务府的库房,看能否拾掇出什么。”

  正待离开时,殿外内侍急匆匆进殿传话道:“陛下,八百里加急,建州雪灾。”

  作者有话说:

  午安~